第4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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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霎时一颤:一个男声,一个秋天原野般醇厚的男声!看来,原本我意想着的僻静无人处,未必就是那么一回事啊!
“黎公子,”一个轻柔的女声回应着,“我,我是不急的,你呢?”
“翠娥,既然是这样,那就多待一阵子吧?”只听那“黎公子”这样说着。
“既然黎公子发话了,翠娥自当从命——”那“翠娥”的回话,就像月夜下的琵琶声,矜持中带着几分娇羞。
“哦,原来‘恭敬不如从命’,还有这样一种说法。”
“黎公子啊,小女子不‘从命’的话,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翠娥嗔道。
在两人的话语声中,我心念飞转如轮:应该是这样的,这位“黎公子”和“翠娥”,就是一对情侣。不过,跟陌上的那些情侣不同,他们俩似乎是觉得外面有点喧闹,就另辟蹊径,转到这儿来了。要说这也没什么的,人各有志嘛。只是,有意无意之中,我闯到这儿来了,倒是不合时宜的了。那么,此时此刻,我该怎么办呢?悄悄地离开,不打扰别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万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响声来,那就尴尬了,甚至是难以收场。因此,为了慎重起见,最好先熟悉一下这一带的情况,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溜之大吉。当然,如果这黎公子和翠娥姐先行离去,往偏东方向,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反正,天地良心,我也不是有意旁听……
一边暗自说服着自己,我一边“侦查”着四周的情势。
“翠娥啊,你,你越来越漂亮了——”再过一会儿,只听黎公子这样说道。
“嗐,我的黎公子,”只听翠娥咯咯一笑,“漂不漂亮,我可说不准。不过呢,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的。”
“你,你说的是?”黎公子的语气,充满了好奇。
“黎公子,你时常到外面去,那张嘴巴,就像抹了一层蜂蜜一般,越来越甜了——”
“翠娥,我,我说这是真心话。”黎公子的语气,像是在分辩着什么。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那,我问你,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都哪儿去了?”翠娥质问道。
“翠娥,你,你也是知道的,有一些事情,我是要去做的。因此,经常要到外面去——”
“这么久的,是不是有某个狐狸精——”
“翠娥,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我,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不过,你要相信我,从那一天起,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听这语气,这位黎公子,恨不得要对天发誓了。
“好,好吧,我,我相信你——”翠娥的声音,缓和了些。
我和他们俩的距离,也就是五六丈远。我看得很清楚,翠娥微微侧着身子,把对方那举到一半的右手,拉了下来!
原来,这黎公子还真要发个毒誓什么的。而翠娥呢,大概是怕弄假成真,就出手制止了。
再过了一阵子,只听黎公子这样说着:“翠娥,我们的那条道儿,也是有规矩的。所以,有些话语,我,我一时也难以开口。不过,我总觉得,总有一天,你,你是能够理解的——”
“黎公子,你,你放心吧。小女子孤陋寡闻,不过,我依然相信,你做的是正事,我,我是不会看错人的。”翠娥的这番话语,像是在为对方鼓劲。
“翠娥,你,你真好——”
“我,我‘真好’?好在哪儿呢?”翠娥回应着。
“来,看看你的手相——”黎公子说着。
寂静,真的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寂静。
一咬牙,屏着呼吸,看清路径之后,蹑手蹑脚的,我悄悄地溜走了。
那往回走的路,没有岔路,只有一条径直向西的小道;而且,又是返回的路,我总不至于太陌生吧?然而,就是这样一条回头路,我依然走得颇为艰难。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当脸颊被路边的杂草划了一下之后,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也差不多了吧,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依然有点不放心,我就回过头,看了好几眼。
确实,没人跟在后面。
接下来的路,自然依然是自西向东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吧?不管怎么说,能够不惊扰到对方,能够全身而退,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那样的一片天地,本来就是属于那黎公子和翠娥姐的。我这个不速之客,可不受欢迎啊!
那黎公子要为翠娥姐看手相,接下来又会怎样呢?此前,“卿卿我我”“柔情蜜意”之类的词语,我自然也见到过。不过呢,“纸上得来终觉浅”,身同感受什么的,自然是说不上的。那一刻,心口上小鹿在乱撞,确实,自己的心跳声,就是那唯一的响声了。我,我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悄悄开溜了。那是黎公子和翠娥姐的两人世界,不需要看客。于是,我这个局外人,就悄然返回了。嗯,就当什么都没见到,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静静的池塘上方,我是一朵缓缓飘过的闲云。飘过就飘过了,没必要留下什么痕迹。
其实,自始至终,黎公子和翠娥姐都不曾回头,而我呢,自然也就只能见到他们俩的背影。
这样也好吧,在那样的一个时刻,作为一个匆匆过客,我其实也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听他们的口音,和我差不多的,应该都是本地人。至少,也是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那翠娥姐身形婀娜,自然是个大美人了。如果有幸一见,也是不错的嘛。至于那黎公子呢,看上去也是虎背熊腰的,至于是不是一表人才,我倒是不便妄下结论。当然,既然是翠娥姐看上的人,人才自不会差到哪儿去!人的心思,真是复杂而微妙啊:不想惊扰他人,我选择了离开;不满足于雾里看花,我有奢望着一睹庐山真面目。这,这其中的分寸,不太好掌控吧?
好在这两人的声音,我是记下了。以后如果再相逢的话,只要他们一开口,说上几句,我还是可以确认的。
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所谓“黎公子”,表明他姓“黎”,至于“公子”嘛,是不是世家子弟,我也说不准。或许,那只是翠娥姐某种习惯的说法。至于翠娥姐呢,芳名自是知晓了。只可惜,从头到尾,黎公子都没有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因此,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哦,他们所说的“正事”,又是什么意思呢?大概是这样吧,黎公子颇有抱负的,时常在外奔走,翠娥姐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就有点幽怨了。嗯,甚至还有点猜疑,怕对方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但愿,黎公子早点办完大事,这样一来,陪在翠娥姐身边的时间,就会多起来了。
我的天啊,为一对只见过背影的情侣,我居然想了那么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素昧平生,不曾谋面,真的就值得我如此为他们着想吗?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慈航普度的观音菩萨。我想了那么多,多半是因为,从中,我见到了自己的影子。是啊,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想起了左曼鸿!当时我就想,就在那一片土坡上,换作我和左曼鸿,那该多好啊!往回走的路上,我再次嗟叹,这样一个午后,怎么就不叫上那家伙呢?
黎公子与翠娥姐,无意之中,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户。窗户里的世界,有着浪漫与温馨。
其实,儿时跟左曼鸿玩过过家家的游戏。这样的事情,最多只是尘封在记忆深处,要想抹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黎公子和翠娥姐的出现,就这样唤醒了我的记忆。
这样说来,这倒是有几分启蒙的意味了?
这样的一段故事,自然会长留我心间的。尽管,这黎公子和翠娥姐未必就知道,我曾经来过。
路过别人的世界,惊鸿一瞥,城南陌上的这一段相遇,就像那一粒种子,撒在了我的心田。
这样的一段故事,要不要说给左曼鸿听呢?还有,到时候他愿不愿意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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