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一支檀木簪

“多谢嬷嬷这些时日的照拂，梅娘定牢记心中。”

        许梅娘站在马车旁半蹲行了一礼，藕荷色的斗篷包裹着许梅娘，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笑盈盈的对臧嬷嬷道谢。

        “你是个聪慧的，自家争气哪里和我有关系，前路遥遥，早些动身吧。”臧嬷嬷止了许梅娘的谢意，催她上路，虽然臧嬷嬷什么都没说，许梅娘却明白她的意思。

        这次能侥幸逃离，也是昭仪娘娘一念之间的想法，若是她再变了主意，只怕难以脱身。

        这些时日的相处，臧嬷嬷知晓许梅娘不是那些攀附权贵的女子，念她难得自清的心性，不愿她搅入这一池浑水。

        臧嬷嬷将一个包袱塞进许梅娘手中道：“这是昭仪娘娘见你活计做得好赏赐下来的，拿着回家去吧。”

        入手沉甸甸的，许梅娘抱着这一包袱的金银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再度朝臧嬷嬷行礼后上了马车，吴渡挥鞭，簇雪一撩蹄子，自江府侧门离开。

        许梅娘在车中打开包袱，眼见里面装着足有近百两黄金，惊得忙又系上包袱。

        可梅娘心中没有半分欣喜，这些都是如何得来的许梅娘心中清楚，昭仪娘娘不过轻轻出手便是百两黄金，若是要旁的什么，想来也是轻而易举，这样的权势富贵令许梅娘心生惧意。

        “前面便是蓥华街你可要前去瞧瞧？”

        吴渡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许梅娘闻言掀了窗帘见前面一道门楼牌坊上写着蓥华街几个大字，下面另写明唯有女子方可入内。

        “我若独自入内，吴大哥你一人怎么办？”许梅娘有心想要入内，可又担心吴渡在外空等。

        吴渡摆摆手道：“你不必顾及我，我架着马车去旁边一停，也在附近瞧瞧，毕竟难得来一趟京城。”

        “那好，吴大哥我尽快回来。”许梅娘含笑提了裙子下马车，只身进了蓥华街。

        而吴渡勒马寻了一处僻静地脚，又能瞧见蓥华街门口，在车辕处斜躺下来，嘴中含了一颗不知从哪拔下的草，看着悠悠晴空出神。

        吴渡此番随许梅娘入京，除了是为了将许梅娘带回宏城，还有一方面想要入宫探探现下朝野情势。

        自己手握本朝官员私通外敌的证据，涉及多地官员，此事非同小可，若一个不慎只怕性命不保。

        吴渡本想潜入皇宫将这些证据直接放在皇帝案上，吴渡探明宫内巡防交差之时，自己正可趁此时入宫。

        然而吴渡行至皇帝寝宫之外便听闻小太监议论，皇帝逢五日才上两日朝，打理国事都落入三皇子手中。

        本朝皇帝顾湛膝下育有七子，可子嗣单薄，只得三子活下来，长子为太子，再往下就剩三皇子与四皇子，但四皇子因小时一场高热，烧的落下腿脚不利索这一毛病，至此皇位之争便落到太子与三皇子二人之中。

        太子病重多年未曾露面，皇孙又被贼人掳走，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皇帝向来宠爱三皇子，朝中大臣都以此为风向，纷纷拥戴三皇子，仿佛他定为将来的皇储。

        但三皇子此人生性暴烈阴鹜，吴渡晓得此人若是登基并非良君，难堪大任，这些证据交到三皇子手中还不定会生出怎样的风波。

        吴渡无奈只得收起证据，算着时辰正来到昭仪殿外，护着许梅娘出了宫门，不防有人察觉出他的踪迹，一刀袭来。

        吴渡轻巧躲过，只是胳膊处的几道衣衫被划破深深的口子，露出肉来。

        好在冬日天寒穿的较为厚实，吴渡又武功了得，并未受伤。

        吴渡以黑布蒙面，那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吴渡却瞧清来人，他曾与来人有过一面之缘。

        来人面带铁具，并未认出吴渡，又要挥刀上前。

        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林慕，林慕见吴渡袖间忽有几颗石子抛出，林慕只当是暗器拿刀格挡，再抬头已不见吴渡身影。

        林慕见此身形功夫似曾相识，止步未追，也不曾声张，只默默看着吴渡消失的方向出神。

        此时的吴渡躺在车辕处，大日头晒眼，他眯缝了双眼有些困倦，想起林慕，心中有了旁的主意，只是不可急切，还需徐徐图之，将林慕的底细摸清才是。

        许梅娘这边入了蓥华街才知何为繁华，一街的店铺，装饰新奇华丽，街市上全是女子，便是铺内店家都为女子。

        许梅娘想到穂珠之前提起双面绣的团扇便是从此处买的，脚步便依着穂珠所提的店铺名字寻去。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想买的，进来瞧瞧？”一个女子笑着招呼许梅娘入内瞧瞧，许梅娘见招牌便是穂珠所说的金润绣庄，许梅娘含笑入内。

        四下打量，并未见到自己所绣的团扇，许梅娘好奇的问掌柜道：“掌柜的听闻咱们店铺有卖双面绣团扇的，不知现下可还有？”

        掌柜闻言一愣，又立马恢复笑意道：“姑娘实是对不住，先前也有许多人来问过，我也只得了那一柄，被宫中来人买走。姑娘不若看看我们店里其他绣品，也很不错的。”

        “不妨事的掌柜的，只是您瞧瞧我这些绣品可还看得过眼去？”许梅娘自家行李中带了几个秀坊绣娘的绣品，掌柜拿过来细看后，果然称赞。

        “姑娘那里还有多少绣品，你这绣品实在不错，做的精致新奇。”掌柜可能经常与女子打交道做生意，开口也不含糊，直截了当。

        “我们有个作坊远在北面宏城，一般都在宏城和旁边益阳城卖，今日难得来到京城，所幸来试试，不知能否与掌柜合作。”这蓥华街只怕是整个豫国最大的女子店铺聚集街市，这每日能有多少生意可想而知，若是能挤进这京城的蓥华街，还怕往后没有生意吗？

        “宏城倒是没有听过，北面的益阳城我却知晓，你若是从益阳城出货，那里有商队，每月固定两次往京城送货，你可与他们一齐送来，倒是能省却不少事。如果你的货物能与你拿来这些绣品品相相当，那这单子生意我们或许能做成，年后有一场刺绣大赛，姑娘若有意也可来参赛。”掌柜也痛快，并不东拉西扯，只言明品相若能担保无恙，这门生意便有可谈之机。

        许梅娘听后心中虽欣喜，倒也明白，这事若没落到契纸上一切都还是未可知，所以笑着与掌柜道别，前往旁的商铺逛逛。

        生意和刺绣大赛的事情，许梅娘还得回去与姚英苒商量商量，毕竟并非小事，自己不能断然做下决定。

        许梅娘打算回去后，仔细盘算，此事若是有利可图，便再来京城一遭。

        抬眼看日头不早，许梅娘想给吴嬷嬷、梧釉和姚英苒买些小物件，几人都没来过京城，自己总要买些京城土仪特产。

        转了一大圈，许梅娘手上已经拎了满满的物件，便是连作坊的绣娘，许梅娘都买了礼品。

        路过一家簪子饰品铺时，许梅娘看到铺内摆放的黑檀木簪，不知怎么的许梅娘便想起吴渡发髻上的枯枝，许梅娘迈进店铺中。

        待出来之时手上便又多了个盒子，等买下簪子后，许梅娘就后悔了，就这样送给吴渡，颇有私相授受之嫌。

        二人不过是朋友，若是送这簪子给吴渡，他会不会误会什么，想到这许梅娘又有些懊恼。

        自己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买下了这个簪子，现下却成了烫手之物，许梅娘再没了闲逛的心思，疾步出了蓥华街。

        才出了蓥华街便见吴渡在一旁等候，许梅娘快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道：“吴大哥让你久等了，我逛的久了些，你饿了吧？我买了吃食，咱们路上可以吃。”

        “没有，闲来无事，你多逛一会也使得。”吴渡毫不在意，懒懒起身，接过许梅娘手中沉甸甸的东西放到马车上，二人就接着赶路。

        许梅娘隔着青色的车帘，看着吴渡宽阔的背影，不自觉的又看向他的发髻，仍是以一根枯枝作簪，许梅娘手中的盒子愈发炽热，心中暗道不过是作为感激他这一路相护的谢礼，应当算不得什么。

        恰在此时吴渡也看向车内，询问道：“可是走得累了？”

        虽隔着车帘，吴渡却能感受到许梅娘的注视，起初他并未在意，可时间长了，吴渡也觉出异样来。

        许梅娘笑着掀开帘子，自己也做到车辕处与吴渡并排说话，吴渡向一旁让了让，给许梅娘腾出个座位来：“吴大哥我想将作坊的绣品送到京城来卖，你觉得如何？”

        “生意上的事我并不知晓，不过两地相隔甚远，路费想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如今世道不平，总有一些宵小拦道，容易横生枝节。”吴渡认真的想了想，只觉此事并不简单。

        “这事我问过了，益阳城有商队每月两次往京城送货，且有镖局相送，几户商户平摊下来也花费不了多少钱，我已经和商家要来商队地址，等回去和姚姐姐商量过后，再做决定。”许梅娘跟吴渡解释道，吴渡听后点点头，若是有商队同行，那便可靠些。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吴渡见许梅娘买了许多东西，开玩笑问道：“这是买下一整条街了？”

        许梅娘忽的红了脸，半晌抿唇小声道：“不过给家中买些土仪，连作坊的绣娘也是有的。”

        “可有我的？”吴渡不过是逗逗许梅娘，见许梅娘有些紧张，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却不成想，许梅娘抬头，两眼亮晶晶的看向吴渡道：“自然少不了吴大哥的，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说罢，许梅娘便起身去取，马车尚快速前行，许梅娘起来的太猛，差点没站稳，摔下马车去。

        幸有吴渡伸手相扶，她这才稳住身形，才站稳许梅娘便不停歇的快步回车内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吴渡。

        吴渡打开盒子，见一只黑檀木的簪子静静地躺在盒内，散发着檀木的清香，簪头雕刻挽月祥云状，甚是好看。

        “何须这样破费？”

        吴渡抬头恰好撞进梅娘的眼眸之中，二人皆微微一愣，谁也没开口。

        两旁林木缓缓掠过，簇雪奋力疾跑，唯有车辕上的二人相望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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