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深宫多绮丽

横梁垂下近百盏烛灯，在绚丽彩画的灯罩笼罩下，明灭昏黄，却透着丝丝旖旎缱绻的味道。

        年迈的皇帝顾湛斜倚在坐塌之上，手执酒杯饮下美酒，而他的目光正看着庭前的美人，满是兴味。

        江昭仪一身红裙裳，束起高腰，所衬上身丰满，柔指变幻，纤腰扭动，随着一旁乐师奏乐，脚尖缓缓跳跃。

        随着曲音摆出各种袅娜姿态，此时乐风一变，奏起鼓点，江昭仪舞姿也随之注入力道。

        鼓声一点点变快，江昭仪一圈圈旋转，水红色金丝织锦的裙子绽开，上面本是金丝织底，后在许梅娘的巧手之下，以同底色丝线在底案牡丹花上挑了几簇绣了素边。

        远远看去，好似突显牡丹出美来，有深有浅，有近有远，错落有致的牡丹内含金丝，在烛灯下熠熠生光，更将江昭仪映的肌肤胜雪，媚态横生。

        随着最后一声鼓响，江昭仪手臂遥遥抬起，宽袖堆叠，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气喘吁吁的停下，眼眸含情的瞥了皇帝一眼，这才收了身姿。

        “好，好！翩红的身韵更盛从前，到教朕想起你入宫那年的模样来，来上前叫朕瞧瞧。”皇帝顾湛撇了手中的酒杯，揽了江昭仪入怀，细细瞧着那娇嫩的脸蛋，叫着江昭仪的闺名。

        “臣妾已经入宫多年，哪里还有从前模样，倒是皇上哄臣妾罢了。”江昭仪才跳完舞，身上香汗淋漓，香气浮动。

        点点汗珠滑落颈旁，顾湛伸手将江昭仪垂散长发撂到后面，裙裳衣领袖口处绣有红丝盘绕，多生靡曼之感，露出细长的颈项，顾湛眼中眸色渐深，伸出手指点去了江昭仪颈上的汗珠。

        这一动作多少有些其他意味，屋中时候宫女太监以及乐师们都纷纷退下，只剩堂上二人。

        许梅娘此刻却与吴渡坐在江府的房檐上，今夜的天空灰蒙，许梅娘正捧着一条酥糖吃，吴渡笑着说道：“这是京中品鲜阁的酥糖，闻名豫国，你觉得可担得起这名声？”

        许梅娘口中甜香四溢，酥脆焦甘，闻言连连点头，待口中吃食咽下才答道：“果然不同于宏城的酥糖，还得多谢吴大哥寻了这样好吃的吃食来。这京中繁华，非我们那些小地方能比的，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能去外面瞧瞧，也不枉来此一遭。”

        “这京城的繁华所掩不过权势贵胄的肮脏，以势度人，权利二字对他们来说，向来比人命重要。在他们眼中，老百姓如草芥，位卑者似蝼蚁，毫无公道正义可言，这样没有感情冷血的城池，又如何能与宏城相比。”向来平静的吴渡眼中却变得十分深沉，口中言语似对京中权贵有无限的厌恶。

        许梅娘十分诧异吴渡谈及京城后的变化，奇道：“吴大哥你怎么了？可是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是不喜京城，而是不喜此处满载污浊的权势贵胄，仗势欺人的德行罢了。”吴渡异于往常的模样，让许梅娘明白吴渡定有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或许便与权贵有关。

        “吴大哥所说在理，对我而言，最好的莫过于自己的家乡，即便并不富庶，可却是生我养我的一方水土，是别处比不得的。”许梅娘不想吴渡陷入过往不好的回忆，窥着他沉重的面色，许梅娘柔声说道。

        温柔的声嗓，倒让目含悲意的吴渡缓缓平静下来，可茂密的胡须也难掩住他面上的沧桑。

        二人一时不语，冬日里的晚风呼啸，许梅娘有些发冷，尽管身上已经披了长毛斗篷，仍旧有些瑟缩。

        吴渡见此，往前坐了坐替许梅娘挡住寒风，才沉声说道：“方才我有些失态了。”

        “吴大哥，你曾劝我心结不能忘怀，终成执念，我学着渐渐忘记，做我想做之事。我虽不知吴大哥曾经历经了什么，可人生苦短，不过匆匆数十载，过往的都已是旧事，我们现下所念念不忘的懊悔和感慨，都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是困住自己，伤神伤心，我学会的忘怀，也想吴大哥你能放过自己，遗忘苦痛。人总要向前看，日子才能过下去。”

        许梅娘放下过去多年与父亲和沈峘的纠葛，顺着自己的心意经营着此次作坊，若是此次进京将有一死，许梅娘也心满意足，不留遗憾。

        吴渡看向双眸明亮的许梅娘，良久未语，面色如常，只是眼中悲痛似有瓦解之意。

        吴渡知道许梅娘今夜心情忐忑，因着过了今夜，她便知道昭仪娘娘到底作何打算，是要将她留在宫中，还是下令处死她，又或者放许梅娘归乡。

        这些都纠缠在许梅娘的心间，可她手捧着酥糖吃得香甜，轻声软语的劝慰自己，一时到让人忘了，最靠近生死之间的是她。

        “好。”

        吴渡眉头微展，一个柔弱的姑娘都能看得开，自己却深陷执念多年无法自拔，属实可笑。

        既然活在人世间一日，那便要开怀度过，方不负韶华与故人。

        “你也放心，定然会安然回乡，传闻京城蓥华街繁盛无比，唯有女子方可进入，待我们走之前你可以去瞧瞧。”吴渡的声音恢复往日懒散，梅娘却不知怎的十分安心、信赖，也轻笑着点点头。

        一夜漫漫，天明时顾湛早已起身上朝，江昭仪从锦被团簇中醒了过来。

        江昭仪看着顾湛所用过得枕头被褥，目含厌恶，想起顾湛年迈所致鸡皮鹤发，只觉腹中翻腾，喊人来将被褥换掉。

        江昭仪换好衣裳，看着扔在地上昨日所穿的裙裳，上面的牡丹经许梅娘之手果然活灵活现。

        本以为她会一味在上面绣上金银丝线，却没料到她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只描绣了几朵花的花边，便使穿着这裙裳犹如将鲜灵牡丹穿戴在身一般，事后连顾湛都赞赏了几句这衣裙漂亮。

        看来这许梅娘的确有些刺绣的天赋，江昭仪想着便抬脚踩过裙裳，精致的缎料被踩脏，织匠和许梅娘等等多日的心血就此蒙尘。

        许梅娘跪在殿前心间犹如鼓动，不知昭仪究竟要作何决定。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生人？”

        江昭仪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这是皇帝顾湛才封赏下来的，金光闪闪，镶嵌着异色珠宝，沉甸甸的挂在手腕上。

        “民女许梅娘，家在宏城。”许梅娘照旧低头回答，昭仪手指甲划过镯子的刺响，让许梅娘手臂升起汗毛。

        “抬起头来我瞧瞧。”江昭仪幽幽道，许梅娘满心不安，微微抬起头来。

        “倒是个美人，只是生错了地界，若是生在官宦人家，定能在皇上后宫占得一席之位。”

        许梅娘听到江昭仪的话，顿时冷汗连连，心神俱乱，一向聪慧的许梅娘竟是不知该如何答对。

        江昭仪慢慢走下来，绕着许梅娘走了一圈，她身上逼人香气，使许梅娘头晕脑胀，梅娘紧咬着牙根恢复清明，知道此时生命攸关万不可松懈。

        “瞧你害怕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竟吓成这幅模样。这样吧，念着你绣工了得，可愿留在宫中？”

        江昭仪弯身挑着许梅娘的下巴，轻声笑道，许梅娘只觉江昭仪的手凉的犹如蛇吐着信子落到自己的脸上，身子都麻了半边。

        梅娘半分也不敢懈怠，强打起精神回话。

        “回娘娘的话，民女自然是想留在宫中伺候娘娘，只是民女乃是和离过的妇人，名声不好，而且民女的夫君是因民女多年无所出，且八字太硬为由与民女和离。民女虽有心侍候娘娘，可生怕这些不好的影响带累了娘娘的运势和声名。”

        许梅娘半真半假的胡诌着，她不怕江昭仪派人去查，反正外人都知道她与沈峘并无子嗣，而且确是和离了。

        她虽不愿提起沈峘的身份，但若是江昭仪真的派人去查明她曾是沈将军的妻子，又怎会让她进宫做绣娘。

        江昭仪闻言打量了许梅娘几眼道：“你嫁过人？并且和离了？”

        “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民女不敢欺瞒娘娘，只是因为此事并非什么光彩之事，所以民女并未与人提起。”许梅娘神情诚恳地说道，却不敢直视江昭仪的眼眸。

        “看模样倒瞧不出来，也罢，宫中不能留你这样不吉之人，出去领了赏便回去吧。”江昭仪似对许梅娘失了兴趣，挥挥手不屑道。

        许梅娘忙深深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呼吸着殿外的空气，许梅娘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然而许梅娘没有看到，在江昭仪的座位上正放着一方帕子，上面所绣正是双面绣。

        许梅娘随着前面领路宫女的脚步往宫外走去，想起前些时日自己闲时在江府院子里采雪，听几个婢子闲聊。

        许梅娘正准备采些雪去送给臧嬷嬷泡茶吃，才来到后院便见五六个婢子正凑在一起说话，许梅娘听闻她们话语间所提之事忙躲到树后。

        几个婢子揣着手凑在一处大树旁避风说话，提及江府有意选几个女子献给皇帝，江昭仪已非豆蔻，近几年恩宠不盛，连带着江府也未能在皇帝面前出头。

        江府想选几个年轻的婢子，假借进宫服侍昭仪的名头，献给皇帝，这几个婢子言语中都有想入宫之意，毕竟荣华富贵谁人不想要，一朝宠幸或许能脱了奴籍，坐上主位，几人各怀心思的说着。

        许梅娘听后忙跑回屋，想起这几日在江府的优待，天冷了有暖炉炭盆，厚袄披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此次进宫心头亦是发憷。

        好在，许梅娘以名声不好、八字硬猜中江昭仪的心思，被送出宫。

        许梅娘回过神不敢逗留在宫中，脚步飞快的走着，生怕慢一步便被留在这深深的宫墙内。

        而她头顶一个人影跃过站在房舍之上，看着她出了宫门，正待随其身后，一旁忽然一柄斜刀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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