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山上有人悟道

夜幽冥站稳身形，惊疑不定望着光环，却发现眼前一亮甚是刺目，就下意识的一眨眼间，林隐竟已消失不见。那道光环跟着渐渐收缩变淡，最后销声匿迹。

中间过程着实太快，连夜幽冥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等他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结束。

“嗯？这气息，怎么跟那东西这么像？那玩意儿难道不是死物？”夜幽冥嘀嘀咕咕，视线往四处打量，可是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血雾又开始逼近。

身形悄然拔高，避开血雾，夜幽冥眼神晦暗难名。

……

当眼前白光散尽，林隐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座山脚下，周围再无一线天中戾气充盈、黑雾缭绕，反而一派柳暗花明，春光无限。

林隐静立许久，才缓过神来，举目环顾四周景物，顿时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颇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突然记起，眼前的景致不正是缥缈峰吗？难道说自己竟然转瞬间回到了缥缈峰？

林隐摇摇头，挥散不切实际的思绪。他知道，修士之中的大能者，自然有那缩地成寸、改天换日、斗转星移的神通，比之御剑千万里都要奇妙的多。可是要说能让他从一线天中转眼脱困，那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是真仙降世。

既然没有可能，那么眼前的景象自然是幻境了。

只是，在这座空寂幽静的山上，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林隐无意中低头，正瞧见脚下不远的青草丛中，半隐半现一方石碑，他注目细看，在那生满青苔的碑身上，只以朱色阳文镌刻了”仙”之一字。

“不是缥缈峰？”林隐嘀咕了声，”单以‘仙’为山名，好大的口气。仙山，仙山，世上有修行人在的山头，哪一座不被世俗人称作仙山？没想到这座山偏以仙山自号，倒是有意思的很。”

林隐想了想，终于迈步向山上行去。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至少这场幻境目前并未对其造成危害，反倒是外面的夜幽冥可是已经凶神恶煞地等不及出手了。

当他的右足落到山道上，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脚下的山，头顶的天，身旁的溪水，天地万物仿佛被注入奇异的生命与灵气，全都活了起来。

林隐站在原地，心中充满惊讶，无法了解自己究竟置身在怎样的一处仙境？不由得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难道昔日的缥缈峰也是这般景致？

他回忆起当日取得不老松枝条时的情景，缓缓闭上双目，努力进入忘我的境界，用心灵去聆听、体验周围的一切。

随着心境渐宁、杂念沉积，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

体内的灵觉宛如泉水自动涌出，悄悄的弥漫开来，眼不见耳不闻，林隐却可清晰的观察着身边的景物，是天高云淡影疏摇，是花开水流鸟啼鸣，是风缓缓，草青青，美不胜收。

恍然里，林隐心头多出一层明悟，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竟也渐渐融入四野的风中，循着自然脉动，如潮起潮落，无有尽时。

林隐不知自己伫立了多久，好似山中岁月已然静止，只一任思绪放逐，浑然无我。

睁开眼，林隐叹道：”大妙！”

他觉得，方才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似乎是大道的门槛，仿佛只要迈步出去，便是一步登仙。

可林隐强行压下了那个念头。

有个很简单的道理，那就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前感觉虽好，终非脚踏实地，难免心里不安，好在这种玄妙的感觉已经烙在了林隐心神里，对于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走走停停，山势渐高，祥云渐生，林隐终于行到第一座凉亭前。

这座凉亭依山而起，屹立于溪边高岗，几级青石台阶探入清澈如碧的溪水里，有往来游鱼自在快乐的嬉戏游弋，不断从溪底五颜六色的石头里穿行而过，毫不在意亭前已多一人。

在亭前也立着一座石碑，写着四个字——”万中无一”。

林隐一怔。

所谓”一”字，常指万物本源，变化穷尽，道家老祖便曾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至于万中无一，则可做数量极其稀少之意。

只是放在这里，反倒令林隐惑然。

他觉得此处的”万中无一”并非是常见的意思，而是隐约有种霸气侧漏的感觉，”万”可以有，”一”没有，当真是离经叛道！

他又想起了夜幽冥曾说，一线天外的锁天镇魔大阵，锁死一线生机，乃是逆天而行。现下想来，锁死了”一”，岂不正是”万中无一”？

“本以为世上我最狂，原来算不得什么啊！”林隐眯着眼，仰起头来，微微一笑。

林隐总觉得明明自己脑海里抓到了什么，却又十分的模糊，无法说清。

或许是心灵福至，他洒然褪下鞋袜，将双腿浸入清凉的溪流中，一股无比舒畅惬意的感觉流遍全身，连日的疲乏郁闷也为之一清。

直感到溪水在腿边汩汩流过，云岚自身旁悠悠吹拂，好似整颗心也同时浸入了水里，除了享受这刻的宁静和谐，什么都懒得去想、懒得去看。

自己本就只是凡尘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无名小子，即便修行路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宽，可是前面仍有那么多的能人，个个如天上星月，璀璨耀眼。

想了许久，林隐开始絮絮叨叨。

“嘿，原来争破头去做独一份，其实并无意义……大道那么宽，我们各走一边，谁也别想碍着谁，谁也别嫌谁挡了路，走自己的路就是了……走出千万条道，各有各的风景，而不是拥挤在一条前人踏平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走到一个既定的目标后沾沾自喜……以既定目标引领后来者，其实就是拿着那个‘一’不放手，却白白舍弃了本应有的‘万’……修仙修魔修佛，修到最后，修了个啥？无非是仙魔佛，却不是自我……修真修真，修得真我，人人是我，我是人人……万种风情，才最风流！”

蓦然间，林隐心头忽的释然。

他睁开眼，看了看石碑上”万中无一”四个字，哈哈大笑：”好一个万中无一，好一个离经叛道，佩服，佩服啊！”

就在这时，林隐脑中猛然发出一声轰鸣，眼前天旋地转，再不见悠悠青山涓涓清涧，却有日出于东，月落于西，星移斗转，浩荡不朽。

他的魂魄心神，已完全融入一片广漠浩瀚的虚空之中，忘情感悟着天地道法最原始、朴素的变化与永恒。

身在亭下，心游太虚，从林隐的体内幻出一团白色光晕，山中灵气天地精华，便在这白色的光晕中消融，不断涌入林隐的身躯中。

渐渐的，林隐头顶光华升腾，元神脱离肉身束缚，不停的茁壮生成。

在他丹田内，仙家真气与天魔真气同时应运而生，一正一逆对向循环，当再次碰撞在一起时，竟是阴阳相合，无分你我。

道魔之分，便是被原有的”一”分割开来。

若不再执着于”一”，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隔阂彼此？

林隐仿佛真的忘却了一切，甚而忘却自己的存在。

阴阳静动，沧海桑田，林隐佁然不动，任凭光阴荏苒。

……

露水凝结成霜，复又蒸发在日出里；落叶满霜衣，继而飘散在晚风中。

不知是过了多少日、多少月，又或为多少年，林隐蓦然睁开眼睛，见山还是山，望水仍是水，好似什么都无改变，什么都未发生。

他的双腿仍浸于清凉溪水中，碧波如镜，映着林隐的身影。他的面庞全无憔悴，肌肤由里而外透出晶莹玉色，元神归窍，魂还太虚。

然而林隐的心头，清晰的感应到与入定前的迥然差异，全身犹如再次脱胎换骨，丹田内的真元温润充盈，静静流淌周身经脉。

体内真气终于是水火相济，再无正邪之分。

林隐的心中不禁充满宁静的喜悦，嘴角旁不觉流露一缕微笑，依稀有了几分出尘之姿。

他缓缓站起身，眼睛中望到的所有景致蓦然更美，满是生机，无限灵秀。

林隐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造化之功，只觉身周那些寻常景物，无一不蕴藏着自然大道。

他伸手画了个圈，那里面包容着一切，包容着正邪，包容着从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包容着他的错和对，那个圈，是属于他自己的”万”。

林隐穿回鞋袜，迈步走过凉亭，下意识回首再望，却发现亭已不见，惟留那座石阶，蜿蜒于云水间。

林隐晓得，倘若他可竟全功，真正破境进入化神期，心无尘埃，身无牵挂，则连石阶也将完全消隐，那便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境界天地。

但他也不愿意。

因为这仍然是别人留下的道，别人的”万”，对他来说，依旧是那个”一”。

虽然此次错失登天捷径，仅得了此地福缘的七分真谛，殊为可惜。可是长远看去，林隐终究是所得非凡，因为他开始真真正正的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道。

林隐轻笑，心中摒却杂念，只继续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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