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试问山上人

一程山路一程景，登到山顶，林隐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仙山背面，却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万顷，霞光绚烂。

林隐站在山顶唯一苍松之下，俯瞰滔滔潮涌，心胸再是一舒。

如在凉亭所见一般，那株不知伫立千万年的苍松脚下，亦立有一碑，上面竟是无字。

林隐想了想，取出大煞仙剑，在石碑上刻下了一个字——”我”！

字迹刻完，林隐只觉胸中豪情万丈，直欲破出天际飞纵九霄，他不禁仰天发出一记激越长啸，直上天宇。

“轰！”

刹那间，石碑碎裂，山岳倾塌！

林隐的身躯蓦地剧烈震颤。

四周景象开始剧烈而极速的转变，上一秒山顶骤然日月无光，一派天昏地暗；下一刻便是霞光万丈，绚丽无方。前一瞬脚下海浪汹涌，怒啸如雷；眨眼间风平浪静，海鸥齐鸣……

竭力稳定心神，林隐才算站稳脚步。

景随心动，心定，则幻象皆消。

原来山并不曾倾塌，苍松还是苍松，石碑还是石碑。

只是石碑上的自己忽然若隐若现起来，直到最后，突然消失。

怔怔望着石碑，林隐只觉心口仿佛有万钧之力，直教他透不过气来。

那一刻，林隐的脑海中天人交战，混沌一团，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猛然喷出一口灼热鲜血，体内真气才算稳固下来。

林隐站在原地，踌躇仿徨。一双睁大的眼睛里，忽而明，忽而暗，忽而激怒，忽而颓然，莫名的各种念头交杂碰撞。

忍不住扪心自问：”难道我走错了？”

忽然渺渺荡荡听见有人唏嘘道：”可惜，可惜，你现在虽然悟得大道，终究过于仓促，还未能夯实境界！立意深远，无奈脚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话音落时，天清云缈，林隐的心头被那话语重重一敲，猛地醒来。

就见在苍松下，不知道何时立着一名青衫老人，白髯飘洒，大袖飘摇，衣袂荡漾。老人脚下踩着五彩的云烟，右手里握着一颗玉珠，熠熠生辉。

林隐仔细一瞧，老人握着的那颗玉珠有些眼熟。

片刻后，林隐猛然抬手摸了下胸前，那里空空如也，猛然抬头看向老人右手，原来那是翠玲珑。

这老人正含笑望着林隐，深邃如海的眼中，充满看彻世情的睿智与明悟，却还藏着几分惋惜、几分欣喜。老人嘴中嘀嘀咕咕道：”不知道珍惜福缘的家伙啊！刚刚怎么就不再往前走上一步？明明只要一小步，便是化神期，甚至离着大乘期也不远了。唉，就这么看不起我的点拨吗？”

林隐似乎尚未完全摆脱适才的幻境，茫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老人微笑道：”你不是已经听见了么，之所以再问，不过是因为你还未理解，对么？”

林隐宛如受了老人的催眠，怔怔点头，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老人又笑，”你先别问我是谁，我来问问你，你是谁？”

林隐怔了怔，答道：”我是林隐。”

老人盯着林隐问道：”不是沈隐？”

“也是。”林隐用力点了点头。

老人也点点头，再问：”那你是不是李玉壶呢？”

林隐面色一变。

老人皱了皱眉，笑道：”原来你还没记起来，也罢，等你取得那半卷《逍遥诀》的时候，大概也就能想起来了。”

林隐嗤道：”想起来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我现在就是我罢了！”

老人闻言，拊掌大笑：”好！”

林隐盯着老人手里的翠玲珑，说道：”把它还给我。”

老人摇了摇头，道：”既然这半卷《逍遥诀》已经悟得，那么这颗珠子也就没用了。反正本来也就是颗普普通通的玉珠而已，值不得几个钱。我骗世人此物是上古仙宝，你骗世人这东西里有《逍遥诀》，只是你却不知，这玩意儿里真的有《逍遥诀》，而且它也不是什么宝贝，看来还是我棋高一着啊！”说完，老人伸手一攥，翠玲珑转瞬化作齑粉，随着老人张开手，便随风散去。

林隐皱眉，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道：”虚虚实实，空空幻幻，你又何必在意我是谁。我在这里，不过是个守候你的到来的糟老头子而已。”

林隐奇道：”你在等我？”

老人油然答道：”若不是你，会是其他人。若不是今世的你，那就是下一世的某个人。反正我就一直等着就好，总有人来。既然你来了，那我等的便是你。”

林隐似懂非懂，说道：”好吧，就算是我，可你为什么要等我？”

老人哑然失笑道：”为什么？想等便等了。”

林隐摇头道：”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没心思和你打玄机。”

老人被林隐顶撞也不生气，问道：”林隐，你从山下一路行来，如今可否告诉我何谓天道？”

林隐一怔，沉思良久才道：”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前人吹嘘出来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以此来约束世间人、引领修行人。若是它有实体，敢摆在我的面前，那就打杀了帐！”

老人仿佛早知林隐的答案，含笑问道：”不害怕吗？”

林隐轻笑一声，扬声道：”我只怕不逍遥啊！”

老人的面容上露出会意微笑，颔首道：”很好。最后一问，真正的仙应该是什么样子？”

林隐笑道：”山上人罢了。仙、人本无别，也应有喜怒哀乐，与常人无异，也应有千姿百态，与你我相同。若是没了七情六欲的仙，那么势必是伪仙，可杀可灭！”

老人拊掌笑道：”妙哉，幸好你没有蠢到回答太上忘情。你能领悟这么多，已越超越许多所谓神仙了。”说着，老人抬手，在林隐头顶轻轻一拍道：”算作褒奖，便再助你一臂之力。”

“叮”的如鸣仙乐，林隐头顶元神骤然钻出，元神上散发柔和浑厚的白色光华。

林隐却是心境恬淡，神色淡然，只听老人道：”林隐，从此之后，大乘期随便进，不必要再怕。若非看你眼下还有一场鸳鸯会需要等着，现下便进入大乘期也无妨。只是总不好坏了你的好事惹来埋怨不是？最后劝你一句，红尘纷扰还要好自为之，勿坠心魔，枉费了今日造化，这就去吧！”

林隐一怔问道：”我这是绝对能进大乘期了？不需修炼度劫、耗费百年光阴？”

老人摇头道：”眼下你还是元婴期，距离化神期尚有一段距离。只是当你度过化神期时，再进大乘期便无需担心了。一步步走下去就好，无人能再阻你半步。相信以你的资质，几年时间就够了。”

林隐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么简单？”

“你既然悟了，就是这么简单。执迷不悟，那么我们拔苗助长也无用处。”

林隐似乎并未注意到老人说的是我们而非是我，只是继续反问道：”既然这半卷《逍遥诀》算是被我吃进肚子里了，那么另外半卷《逍遥诀》又在哪里？”

老人看着林隐的视线充满了好笑，轻声道：”你这傻子，当初都送到你手里了，结果又留给人家了，真是不得不说你一声，蠢哪！”

林隐眉头紧蹙，曾经送到自己手里过？什么东西？

老人摆了摆手道：”别急，等你先吃透了这半卷，那半卷自然就会回到你手里，反正原先就是你的东西。”

林隐想了想，觉得既然缘分未到，那么强求无益，罕有的恭敬一礼道：”小子告辞了，只是不知最后您可能告知我您是谁吗？”

老人咧嘴一笑道：”你猜。”

说罢，老人挥挥手，声音越来越遥远，身影也渐渐淡去。

林隐一呆，方见身周无山无海，尽是一片无垠虚空。

老人的声音自不知之地传来：”浊世滔滔，莫忘本心。”

林隐举目望去，似乎在寻找老人身影。

直到最后，这老人也没告诉他是谁，林隐很在意这一点，总觉得感觉很不好，因为他觉得这老人跟林听雨那家伙很像，算计心太深。虽然好像是为了他好，可是这种好，林隐总觉得不说受之有愧吧，总感觉会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长久下去，总是笔糊涂账，让他想算清账都难。

就在林隐不知道的地方，云雾缥缈间，有一具盘腿于虚空中的人身，这具人身通透无瑕，阖目垂首，静谧超凡。

在这身躯一侧，青衫老人倏然闪现，他一只手轻轻搭在坐着的人肩膀上，笑道：”这一世，你教的不错。看来你说的很对，卜测天机、谋划布局，我擅长；传道授业、磨剑养刀，你更牛啊！只是我还是不服气，既然能教好，前些年怎么不用心，白白浪费那么些时间，死的死，散的散，眼下还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

老人用力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力气很大，似乎在发泄某种不甘，好在那闭目盘腿的人并无反应。

“无趣啊，你也不能还手。”老人嘬了下牙花，突然看向远处，嘿然道：”臭小子，还不快走，赖在这里干嘛！”

林隐的眼前白光一涨，再看时，竟已回到一线天中。

林隐仍在出神回味，不防耳边夜幽冥的声音叫道：”小子，你怎的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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