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访

从许益的办公室出来后，温予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本以为三天跟访很快结束，温予便可像之前那样，和周存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像两根平行线一般，再无交集。

        可现在，她这半个月几乎每日都要见一次周存，与他共处。

        这就意味着，那段她不愿提及的青春记忆，要反复出现。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阴暗的想法——周存跟主编提这样的意见，是不是故意整她？

        一想到这，温予便欲哭无泪。

        “温予，你怎么了？”

        许是见着温予的苦瓜脸，坐在她隔壁工位的同事小蝶问道：“许编骂你了？”

        平日里温予在公司里都像个小太阳似的，现在却像是被乌云遮起来了。

        温予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不是，许编刚才跟我说，我跟访周存的时间变成了半个月……”

        “这么久？！”小蝶诧异道，“不过也还好啦，你就当是体验画家的生活！而且，周存长得好看，看帅哥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

        若和周存没有这层关系，温予还能延年益寿，可现在她觉得，这简直是在折她的寿啊！

        “而且，我告诉你一个小八卦，周存还是个纯情的帅哥。听说他从来没谈过恋爱。”小蝶神秘兮兮地凑到温予身边，说道。

        温予一愣：“真的假的？”

        “保真，我认识他的大学同学！他大学没有谈过恋爱，不过不知道他高中有没有谈过。”小蝶认真地说着。

        温予看着小蝶一副对周存的八卦很感兴趣的模样，不禁想看看她知道周存的七日恋爱故事后的反应。

        但温予乖乖闭嘴，只字不提，只当周存是个陌生人：“那我到时候帮你打探一下。”

        “温予，我看好你，没准你能跟他擦出爱的火花。”

        温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听到小蝶这句话，她险些一口咖啡喷在小蝶的脸上。

        “谢邀，我对冰山男不感兴趣。”温予装作平静，表示了对周存的嫌弃。

        她这艘小船已经撞过冰山了，她被撞得坠入冰凉的海，扑腾许久才得以被打捞上岸。

        吃一堑长一智，温予可不会再上赶着往冰山上撞了。

        她又不是太阳，能融化坚冰。

        而且，她也没了青春时期的一腔勇气。

        小蝶见温予不感兴趣，话锋一转，鼓励道：“那就好好干！争取用这次跟访一鸣惊人！”

        温予当然想一鸣惊人，她总是想做个有影响力的人，通过讲述一些故事传递一些东西。

        可是，想到她讲述的对象是周存时，她都不想鸣了。

        温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胆子肥，跟一起等车的大爷大妈都能聊起来，可偏偏搞不定周存。

        不过小蝶的话也让温予想清楚了——这只不过是她的工作，高中的幼稚、同学们长达一年的嘲笑、前任的身份，她都应该通通忘记。

        第二天下午见到周存时，温予一心只为事业着想，心中再无惊涛骇浪，只有圈圈涟漪。

        她和几个摄像组的人一起到了周存的画室——南城的西边，澄湖附近。

        周存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看见温予的时候，他嘴角流露出浅浅笑意。

        温予客套地与他寒暄，把他当作工作合作伙伴。

        走进画室，她跟在摄像小哥顾西言的身后，四处打量着这个画室的装潢。

        周存的画室风格一如他的个性，装修简洁，洁白的墙上挂着他的作品，偌大明亮的窗外能一眼看到澄湖。

        在阳光下，澄湖上仿佛有金粉洒落。

        忽然，温予的余光扫到了一幅有些眼熟的画。

        夕阳，海洋，以及那跌入蔚蓝中的一抹橙红。

        那惊诧的一笔，温予记得清楚。

        她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慌乱——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顾西言好像也发现了这幅画的奇怪之处——其他的画都非常完美，唯有这幅画有缺陷。

        那融入海洋的亮色，实属有些违和。

        “周先生，这幅画是怎么回事？我看这边的颜色像是画错了一样。”顾西言将镜头推近又推远，好奇地问。

        站在顾西言身后的温予，攥了攥拳头——这个顾西言！哪壶不该提提哪壶！

        万一周存把她向他霸道表白的蠢事说出来了怎么办？！今后她在杂志社还要不要做人啊？！

        “这是我高中时的作品。”周存莞尔，目光在垂着头的温予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脸红了，像夏日的水蜜桃。

        周存忍不住轻笑一声：“我很喜欢这幅画，而且，这一笔失误也算是一个提醒吧。”

        “提醒？提醒你今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吗？”顾西言追问。

        “嗯。”周存颔首。

        这番对话，在温予听来，有了另一层意思。

        周存把这幅画留下来，是不是想时刻提醒自己，在他的青葱岁月中，出现了一个冲动的笨蛋。

        而和这个笨蛋在一起，就是他犯下的错。

        温予莫名有些恼火——虽然她也知道，那件事是因她而起，可是周存当时拒绝了不就无事发生了吗？

        “小温，小温……”

        温予正沉浸在回忆当中，顾西言突然凑到了她身边，低声说道：“你是来跟访的，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回归现实，温予抬起头，发现周存已经走到了窗边，看着远处的澄湖。

        金灿灿的阳光正好打在他那轮廓完美的侧脸上，白皙的皮肤蒙上一层暖意。

        这么看去，周存像正在融化的冰山，竟有了一丝温柔的感觉。

        温予迅速地摇了摇头，抑制住了意外的心动——可恶！怎么能再次见色起意！难道要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吗？！

        她深吸一口气，朝周存走去。

        “周先生，请问您每天在画室呆多久呢？”温予毕恭毕敬，像极了在做访谈。

        周存转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温予的影子。

        “我们之间的交流……需要这么正式吗？”周存缓缓开口，“我比较想自然一点，你不用叫我周先生，就当朋友正常聊天就好。”

        这下温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咳咳，好。”温予反应过来，咳了两声缓解尴尬，“所以你每天要画多久的画？”

        “八九个小时吧。”周存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那你可以向我们介绍几幅你喜欢的作品吗？”温予看向了墙上挂着的画，“你可以挑几幅你喜欢的谈谈。”

        周存并没有拒绝，抬起脚步朝那两面墙走去，像一个艺术馆的讲解员一般，对着温予认真地诉说着他的创作。

        周存擅用颜色，墙上的画作多色彩斑斓，饱和度却不高，浓烈中有了几分淡然的气息。

        他的画多以风景为主，偶尔也有些抽象的人像。

        每一幅画背后，有独属于这幅画的故事。

        比如一场旅行，比如遇见的一个令周存印象深刻的人，比如一场梦。

        温予听着听着，沉浸在了其中，仿佛这些画会说话一般，带着温予遨游在它们的故事之中。

        原来，画也能讲故事。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周存竟然能说这么多话。

        他向她讲述这些画作的短短十几分钟，说的话几乎超过了他们的七日恋爱时。

        “我想用美术讲故事。”周存不慌不忙地说道，“很多人觉得，艺术很高雅，画只是用来欣赏的，其实它们都有生命力，它们都是很好的讲述者。”

        周存说这番话的时候，温予内心一角被狠狠击中。

        这像极了她，她总是想借助与他人的沟通，借助文字，叙述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对温予而言，文字也是有生命力的。

        她恍惚地看着周存的方向，直到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才回过神。

        “嗯，我很支持你的想法。”温予忙转移了视线，嘴里喃喃。

        这时，角落里的一幅画引起了温予的注意。

        比起那些斑斓的色彩，那幅画显得有些阴郁，整幅画都是灰黑的色调，像乌云，像黑洞，诉说着周存的心情。

        “那幅画也有故事吗？”温予走到那幅画面前，询问道。

        她很好奇，周存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画下这幅看起来就很悲伤的画。

        周存迟疑了一会，应声道：“这幅是我调色的时候画的，只是想调个好看的灰色，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温予怀疑地瞥了一眼那幅画——不知为何，她并不相信周存的话。

        “好了，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晚饭？我请客。”周存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看了看手表。

        说到下班，最高兴的莫过于顾西言。

        扛着摄像机，他的胳膊都酸了。

        “走走走，吃饭去！”还不等温予做出回应，顾西言就抢先一步收好了摄像机。

        周存带着温予一行人到了附近的一家农家乐，可以尝尝澄湖的特产鱼鲜。

        全场只有温予一位女生，点单的自然也是她。

        一下午的相处，让温予放松了许多，她不再在周存面前收着，豪爽地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嘴角的笑意盈盈。

        服务员来收菜单的时候，周存叮嘱道：“不要放葱，少点辣，谢谢。”

        闻言，温予愕然地望向周存。

        不吃葱、不太能吃辣，分明是她的口味。

        周存什么时候跟她的忌口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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