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易

翌日，天边刚现一抹鱼肚白。洛川便拿了行囊，直奔城门。出了益州城，往西五里便是益州码头。

        在拐角的街道，洛川看到城门围了许多人，熙熙攘攘。官兵手上拿着画像，正一个个地比对着进出城的百姓。

        虽离得远，但洛川一眼便认出了那画像上的人正是昨夜她背到益州镖局的陆聿，旁边还有一张少年人的画像，正是贴了人/皮面具的自己。

        洛川下意识避开人群，往回走。乌云翦形制奇特，别在腰侧不容易引人注意，但若对方要搜身，必定能忆起这把曾在将军府出鞘见血的短刀，此时若贸然过检出城，必定会引人生疑。

        洛川折到益州镖局，趁无人时，顺走了一块铜牌和一面小旗。旁边就是车行，她挑了一辆脚程快的马车。继而又到城东的铁匠铺，买走了铺子里所有上好的兵器，将乌云翦混在一堆刀剑里。

        马车停在街角处，洛川掀开帘子一角，远远瞧着城门动静。

        等到日光晃眼，进出城的百姓多了起来，洛川才驾着马车急速朝城门驶去。

        官兵瞧着极力勒停马车的洛川，面上多了几分厌弃。女子走镖本来少见，偏脸上还有可怖的伤疤。

        洛川自觉掀开帘子，让他们往厢内瞧，又从腰封里摸了半锭碎银子给几位官爷：“这趟镖雇主要得急，得赶在正午前送到，还请官爷见谅。”

        洛川说不惯这些场面话，虽然有意学市井小民的卑微样子，但脸上仍旧是冷冰冰的，声音也略显僵硬。

        为首的官爷见她少言寡语，神态冷漠肃穆，倒是有几分像江湖人。伸手想拦下她检查一番。只见他眯眼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沉甸甸的，转念一想，走镖的有江湖人也不足为奇，便往旁边让了几步。

        洛川见状点头致谢，跳上马车，小心避过人群。

        甫一出城门，马车便在乡道上飞驰，绣有“益州镖局”的小旗迎风舒展。

        离益州码头尚有一里路的时候，洛川便听得码头传来的各种喧闹声。穿过郁郁葱葱的绿林之后，入眼所见乃是自高山奔腾而来的江流在此处汇聚，浩瀚江面平静无波，宛若铜镜，照出益州两岸的熙攘繁盛。

        码头上船工正在热火朝天地卸货，岸上不远处支着几个小摊和茶寮，供船工和来往的散客休憩打尖。

        洛川谨慎在马车上观望了片刻，见码头这里并没有官兵的影子，便跳下马车，放任马儿在附近林中低头吃草，朝岸边停泊的一艘客船走去。

        见一块湿漉漉的木板搭在栈桥和摇摇晃晃的船舷上，洛川本欲直接飞身上船，想起益州城内贴的通缉令，她叹了口气，无奈踏上了滑溜溜的木板，努力地平衡身子。

        船身随着水底波浪摇晃颠簸起来，洛川强忍着心头涌上来的恶心，跳到船上，问旁边正放缆绳的船夫：“大哥，这船什么时候走？”

        船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不起眼的小姑娘，不耐烦地摆摆手：“客满了，你去别处看看。”

        便是这一摆手，洛川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些不对劲。饶是她极少坐船，也看出来那船夫放缆绳的手法极其生疏，缆绳全部放完了，船夫才发觉自己放得太长了，忙又往回收。

        洛川下意识抬眼扫了一眼船舱，只见里面静悄悄的，唯有船头立着几个壮汉在对着船帆比划，怎么看都不像是船夫。

        那船夫察觉到洛川探究的异样眼神，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看什么看，不怕死的就赶紧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难猜出这艘船有问题。洛川想也没想，转身便走，她本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船舱里忽然传来接二连三的闷响声，像是有人在撞击船舱木板一样。洛川脚步未停，身后那撞击声越来越响，紧接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咒骂声：“别以为你也姓陆我就不敢打你，再乱叫，打死你！”

        几声闷哼声好巧不巧地落到了洛川耳朵里，想必是挨了结结实实一顿打。她收起心思，踏上木板准备跳回岸上，却听得船上又传来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洛川听得壮汉的脚步声又进了船舱，只怕这一回船舱里的人凶多吉少了。洛川停了脚步，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回了船上，背手紧握刀柄，缓缓朝船舱走去。

        船夫见洛川右手背在身后，步履沉稳，立刻警铃大作，大声呵斥道：“你若胆敢再往前一步，小命不保！”

        洛川不与他多话，直接一跃而起，飞上船舱。

        面对突然杀出来的一个小姑娘，船头几位壮汉和船夫纷纷拔刀相向，争先恐后飞上船舱。长剑刺来的瞬间，洛川才背手抽刀，乌云翦出鞘瞬间，几人已然认出来正是昨晚在将军府见血的那把刀。

        几人四目相对，立时神情戒备，为首的船夫喝令道：“就地格杀。”

        四把长剑齐齐刺向洛川，一时杀意大盛。剑气萧萧，江面霎时波翻浪滚，在此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儿纷纷颠簸如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船上的人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如下汤圆似的纷纷掉进水里了。岸上的人都下意识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剑就飞到自己身上了。

        洛川腾空而起，翻身向下，欺身靠近挑剑刺过来的人。刀剑相击，隐有金石裂帛之音。

        几招下来，洛川已然看出这四位黑衣人并不擅使剑，底盘虽稳，但身形凝滞，像是行伍出身。

        但行伍之人，往往耐力极好。而洛川本就旧伤未愈，不宜久战。但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刀刀凶狠。那几个壮汉的气势慢慢弱了下去，洛川一鼓作气，出手愈发狠厉。

        那几个壮汉不敌，先后被她中伤，踹下船去。

        洛川曲臂，用衣袖麻利地擦净刀身的血迹。随即掀开帘幕。船舱没有开窗，里面暗得很，洛川走近了才发觉被五花大绑倒地不起的人正是陆聿。

        嘴里塞着布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渗着血丝，形容颓败，狼狈至极。唯独那一双眼，幽微明亮，混不似前日夜里所见的温柔含情目。

        真是冤家路窄，洛川本想转身就走，但念及自己好歹厮杀一场，原为的就是救人。若是就这么离去，倒坐实了她见死不救。

        洛川耐着性子，三两步走过去，蹲在地上麻利地替陆聿割了手上脚上的粗麻绳。

        割完后，她便站起身往外走。过了好一会，身后才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洛川上了岸，回头一看。陆聿正费力地爬上船板。船身摇曳，陆聿拖着伤腿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那木板本就湿漉漉的，滑的很。陆聿微微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却还是一不小心滑了一下，身子直往江里栽。

        洛川叹了口气，眼疾手快飞身过去拉住他，又将他拖到岸上。离得近了，洛川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般。

        陆聿见她眉头微皱，便露出一个极勉强的笑：“洛少侠，对不住了。”

        他这愧怍一笑，颇有些凄婉，反倒让洛川为自己方才的念头生出几分羞愧来。

        洛川将他扶住，目光远眺，所幸方才她来时驾的那辆马车还在林子里悠闲地吃草。

        洛川将陆聿扶上马车，将缰绳递给他，却并未说话。

        陆聿明白她的意思，她两次将他救出了火坑，已是仁至义尽。大路朝东，两人各走一边。至于他逃往何处，自然是与她无干的。

        陆聿伸手去接缰绳，刚欲开口道谢，喉头一股腥甜上涌，一口血喷涌而出。

        洛川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他的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

        见鬼！洛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怎么今日她又同这个将军府的人纠缠上了。可终归是一条性命，洛川咬咬牙，跳上了马车。

        将军府的人在满城搜查陆聿，洛川自是不敢带着他贸然进城。只得先在城外村庄找个行脚郎中。

        马车在林间飞速疾驰，行至山林尽头，眼前乍亮，乃是一派柳暗花明的景色。远处群山环抱，黛色参天。近处山丘溪水间点缀着几处农户，桃林茂密，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马车缓缓停在溪前，走近了，洛川才发觉不对劲。

        只见院门大开，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地上积了不少落叶，竹椅和木桌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洛川伸手摸了摸木桌，厚厚的一层灰，边缘还有一处被刀剑劈过的痕迹。

        看来这里荒废已久，听到身后有拖行的脚步声，洛川回头一看，是业已苏醒的陆聿，他拖着伤腿轻车熟路地进了旁边的屋子。洛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翻箱倒柜找出了陈年医箱，从里面拿出了针灸包。

        他呼吸急促：“火折子——”

        洛川见状忙掏出火折子递给他，陆聿将银针在火上烧了片刻，就往自己的虎口上扎。

        连扎了几针后，陆聿的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脸色也不复先前苍白。他身子往后倒了倒，靠在了桌子旁，将手上的左腿放平，而后看向洛川：“可否借少侠宝刀一用？”

        洛川这才注意到他左腿已浸红了一片，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将乌云翦递给了陆聿。

        洛川看着陆聿用刀割破裤腿，露出触目惊心的殷红伤口。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药材往伤口上撒，边撒便同洛川说话：“洛少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怎么就那么巧，在码头遇到了陆聿，紧赶慢赶又恰巧经过这个庄子，偏陆聿又对这庄子极为熟悉。一切巧合得令人心生怀疑，但洛川却并没有兴趣，她只冷漠开口：“既然陆公子已无大碍，那洛某便告辞了。”

        “洛少侠难道不想知道朝廷为何要出手云翦门？”

        洛川前脚刚迈出门，陆聿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洛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不必了。”陆聿是将军府的人，跟他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居延神庙的传说，想必洛少侠也有所耳闻——”陆聿陡然拔高了音量，“七年前，镇南将军陆晋曾奉皇命游历中原和江南长达半年有余，那半年正逢云翦门、仇府等门派相继灭门……”

        江湖上一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七年前居延人在撤退时，留下了神庙里的无数财宝，但通往神庙的钥匙却不知落入了何人之手。有传闻是被陇关的商城主私吞了，又有人说是落入了武林盟主仇英之手，众说纷纭。富可敌国的财宝已经不知下落，但商城主、仇英等人却早已黄土枯骨。至今仍有不少江湖人仍在打听居延神庙的下落。

        不知为何，戒备心一向很重的洛川忽然转身看向浑身狼狈的陆聿，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颇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条件是什么？”洛川无甚表情地看着他。

        “替在下换张脸。”


　　https://www.biqugecd.cc/85237_85237875/9451740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cc。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