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束手就擒

洛川拿了名册，马不停蹄直奔荆州城的官驿。她与温之岩的书信皆是由官驿八百里加急送至金陵。

        洛川自官驿出来后，月落西沉，荆州城门早已紧闭。洛川脚尖轻点，跃身而上，自驿站外的树梢直飞向几丈高的城门。

        城内屋宇连绵，洛川沿着高低起伏的屋脊一路疾步小跑，七弯八绕，避开了巡夜的更夫。她从屋顶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落在云来客栈的后院。

        店里烛光昏黄，守夜的店小二正在柜台后打瞌睡。洛川蹑手蹑脚偷偷溜上二楼。刚到楼梯拐角处，听到“咯吱”一声，临近的房间门忽然打开了。

        出来的人正是陆聿，陆聿只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她房间的方向。

        洛川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房间有人！

        洛川当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进了陆聿的房间。

        陆聿替她倒了杯清茶，像是怕她怀疑，主动开口解释：“晚间我听到门外店小二带着一个人往里走，边走边说你左手手腕受伤的事情，我便留心注意听两人的脚步声，果然在你的房门前停住了。”

        面对陆聿的再三示好，洛川只是冷淡言谢，并无他话。反倒是陆聿似乎按捺不住，主动开口道：“我见店小二带上来的人，五大三粗，髯口浓密，不像是普通人，洛姑娘可是招惹什么仇家？”

        洛川听他一番描述，便猜到了是鲁岳。心里却拿不准鲁岳来找自己究竟是要杀人灭口，还是来吐露七年前的事情。洛川自知自己武功不敌鲁岳，若他是来杀人灭口的，她该当如何。洛川心中一时焦急，神情恍惚。

        陆聿见她眉头微蹙不语，忽然转身在自己的行囊里摸了两个小药瓶出来。他在洛川身旁坐下，将药瓶推到她面前。

        洛川这才抬眼看了一眼陆聿，他脸色较之前更为惨白，依旧是眉眼含笑的孱弱模样。

        未等洛川问话，陆聿拿了其中一瓶搁在她面前：“这是失心散，闻之可令人癫狂疲软，武功尽失，旁边这瓶是解药。”

        这分明是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又替她想好了应付的法子。这倒她有些意外，原本对他的芥蒂也消散了一些：“如此便多谢了。”

        陆聿笑着摇摇头，刚开口欲说些什么，忽然没由来地剧烈咳嗽起来。他捂着嘴，咳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从胸腔里传出来的声音像极了铁匠拉破风箱时风漏出来的声音。

        洛川起初以为他又在骗人，可她却瞧见了陆聿指缝里漏出来的血，陆聿的病情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洛川不做他想，扶着陆聿躺倒床榻上：“你平时吃的药呢？在哪里？”

        陆聿指了指架子上自己的行囊，洛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急急过去找，只见里面尽是些瓶瓶罐罐，她也分不清，索性抱着行囊到陆聿面前。

        陆聿嗓子都咳哑了，面色泛着奇异的红。洛川看他目光指示，找到了药。从药瓶里到处一颗，洛川刚递到陆聿嘴边，忽然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

        陆聿看向洛川，洛川仍旧将药递到他嘴边，一副对门外并不在意的样子。面对到嘴的药，陆聿只得张口咽了下去，咳嗽果然渐渐止住了。

        脚步声停在陆聿的房间门口，听着门外传来的呼吸吐纳声，洛川忽然伸手扯了自己的发带，如瀑青丝顷刻散落下来，她随意地挽了个松垮发髻。幸好她这张脸，鲁岳并未见过。

        可陆聿房间并无女子衣衫，洛川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发觉陆聿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洛川朝他狠狠地比了个戳眼的手势。

        陆聿嘴角一勾，笑着闭上了眼睛。他倒是想看看洛川如何瞒天过海。

        许是两人一言不发，引得外面的人生疑，敲门声打断了正在换衣的洛川。情急之下，她随手扯了陆聿搁在架子上的斗篷披上，随即没好气地应道：“谁啊？”

        门外的人沉声道：“听有人咳得厉害，恰巧我有止咳的奇药。”

        陆聿听着洛川的脚步声，猜她已换了衣裳，才睁开眼。洛川已开了门，门口赫然站着的正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身形壮硕，但是站在那里，便令人觉得压迫。

        陆聿倚在床榻上，听着洛川学着妇道人家的口气：“我相公这病已有几年了，郎中开了不少药，刚服下。不知道大哥的药是哪位神医给开的？”

        那汉子远远地瞧了一眼床榻上的陆聿，又环顾了一眼房内陈设，试问道：“你们这是打算上哪里去求医问药？”

        洛川笑了笑：“我们从华容来的，在荆州城找了几位郎中，哎，可惜毫无办法。这不，打算再过两天就到金陵去，听说金陵城比这荆州城还大……”

        “那你们试试我这味药——”那壮汉伸手将药递到洛川面前，洛川从斗篷下探出右手，准备接过鲁岳手中的药瓶。却不料鲁岳左手忽然劈掌过来，掌风掠过斗篷，露出洛川手上的左手手腕——

        鲁岳一声冷笑，猛地一挥，右掌掌心的药瓶直接飞向了屋内的陆聿。洛川见状，旋即转身扑向那药瓶。

        陆聿见鲁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径直刺向洛川后背，忙大呼一声：“当心身后——”

        洛川左手猛地扯下身上斗篷，兜住了那药瓶。旋即抽刀转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洛川这一分神已落了下风。鲁岳的尖刀仿佛千钧之势劈过来，洛川匆忙应付，几次刀尖堪堪擦过她的脖颈。

        陆聿见她已有不敌之势，却迟迟未使出自己给她的失心散，便四处胡乱地找了起来。摸到就在枕头旁，陆聿匆忙倒了一颗解药先咽下了去，攥着失心散，瞄准洛川避让的时机扔了过去。

        洛川反应过来是失心散，立即捂了口鼻。鲁岳见状便也掩了口鼻，但到底晚了。洛川与鲁岳才过了几招，两人皆身体摇晃，眼神涣散。

        陆聿立即下床朝洛川奔去，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又忙给她喂了解药。

        这解药一时半会还起不了药效，陆聿将洛川抱到床榻上后，便东翻西找起来，绳子没找到，只找到一根多余的腰带。

        他走到鲁岳身边，一脚将他身旁的尖刀踢开老远。而后费力地将他拖到桌子边，用腰带将鲁岳双手同桌子腿捆在一起。

        洛川的乌云翦掉在桌子旁边，陆聿盯着乌云翦瞧了半晌，而后微微一笑拾了起来，放在手里把玩。

        桌上的烛台暗了下去，陆聿用刀尖挑了挑灯芯，眼前的烛光又明亮起来了。陆聿扭头瞥了一眼昏迷的洛川，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洛川睁眼时，已是煌煌白昼。盯着头顶的帷帐看了好一会儿，洛川才想起来昨夜晚间的事。她扭头看去，只见鲁岳被绑在桌子旁，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布条，却唯独不见陆聿身影。

        洛川挣扎着坐起身，露出白色的中衣。她想起来昨晚自己穿的是夜行衣。刺史府名册失窃，必定会全城搜查，自己定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夜行衣。犹豫了片刻，洛川还是拿了床边陆聿的斗篷披上。

        她蹲在地上，拔了鲁岳嘴里的布塞子，看着他：“说吧，七年前你的雇主究竟是谁？”

        鲁岳此刻虽然武功尽失，但意识清醒，他仍不肯开口。洛川警告他：“你还剩一天时间——”

        “鲁大侠倒是有气节，令人钦佩。”陆聿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走进来，小儿啼哭不止。

        鲁岳脸色煞白，几度挣扎想要起身，大喊：“放开我儿子！”

        陆聿温柔一笑，抱着小孩坐在桌边，见小儿啼哭凄厉，白嫩嫩的小脸涨得通红，便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儿柔软的脸颊，柔声劝慰道：“快别哭了，白白叫你爹爹心疼。”

        陆聿说这话时，语气温柔，却无端地让人汗毛耸立。一旁的洛川一时间竟有些后怕和恍惚，坐在那儿呆呆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鲁岳百般挣扎不得其力，瘫软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我说，我说，只求两位放过我儿子……”

        许是父子连心，小儿啼哭得愈加响亮，鲁岳挣扎地朝襁褓伸手，眼见不过隔了半臂之遥，鲁岳心一狠，挣断绑束的腰带，拼死蓦地往上一窜，试图抢回自己的儿子。陆聿也未料他是狗入穷巷拼死一搏，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鲁岳的手堪堪擦过襁褓，他不甘地摔倒在地，倒地不起，一双眼凄厉哀绝。

        陆聿虽用鲁岳的儿子威胁他，却并未有何过激之举，洛川此刻方才明白陆聿的心思。她走上前，在鲁岳面前蹲下：“你放心，你儿子我会平安送回，你只用告诉我七年前的雇主究竟是谁？”

        鲁岳瘫在地上，此刻他总有不甘，却也只得如实招来：“霍，霍靖！”他愤恨地说完这句话，便长久闭眼，似是为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而愤恨不平。

        说来也是，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如今竟被一江湖后生和一毛头小子算计拿捏，到底心有不甘。洛川冷笑一声：“何必愤恨不平，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性命，今日我们未取你性命害你全家，已是对得你了！”

        江湖恩怨，无一不是如此。鲁岳被洛川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洛川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又站起身看向陆聿。

        陆聿见她示意，立刻明白过来，将婴儿放在鲁岳身边，又分别整了行囊，立即驾马直奔城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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