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从客厅到大门的距离有一个大院子，罗甫玉坐在大门前的凳子上，看附近的蚂蚁爬来爬去，仔细辨别它们搬运的是不是小米。

        刚刚胖道士——这个道士刚刚跟自己介绍，他是以后的校长，也是以后的谢还老师——重新进了门，估摸着是要给伯伯讲自己要去的打算了。

        这两个道士搞游击战。罗甫玉本来以为屋里的才是说服的主战场，谁知道谢还老师虚晃一枪，从她这入手，她这里过了罗伯那里也没什么说的了。

        罗甫玉有些泄气地想，这么精明的人一定会被骗了18万。

        谢还老师进去没一会，屋里面突然吵得很激烈。是罗伯一直在嚷嚷什么“没用的废物”，“没良心的白眼狼”之类的话。

        罗伯也不怎么骂人，平时罗甫玉不听话，罗伯也就是板着脸训两句，从不会把声调拉的这么高，高得有点儿像是阴阳怪气她出身的大妈了。

        瘦道士紧跟着骂声就出来了，只冲着门里也嚷了一句：“你要是护得住也不用求上门！”

        骂声止住了，门里面谢还老师厉声制止来一句：“老张！”随后再没有声音。

        门外和门内像是突然分成了两个世界似的，别说骂人声，就连之前隐隐的说话声都没有了。

        罗甫玉看着瘦道士走到自己身边，有点泄愤似的嘀咕：“你有良心你在孩子面前用人家家东西。”随即见罗甫玉看过来，不自觉地笑了笑，解释说：“这个叫隔音符，本来就是你家的，你知不知道？”

        罗甫玉有些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不管是自己家的东西还是隔音符，她都是一知半解的。

        瘦道士看着却突然来了脾气，拿出一张写着朱砂字样的黄色符纸，向上一扔。这张符纸围着瘦道士转了几圈，随即飘到了门里。

        瘦道士好像很久没有笑过似的，笑起来有些不自然。罗甫玉却能从这种不自然的笑里面看出来瘦道士是友好的，也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瘦道士看到罗甫玉的笑容好像心里放下了大石头一般，坐在刚刚谢还老师坐的位置，笑容也自然了很多：“这是传音符，知不知道？也是你们家的，你伯伯不教你这些东西，老师刚刚生气了，所以去骂你伯伯一顿。”

        罗甫玉认真道：“谢谢老师，但伯伯对我很好。”

        “是啊是啊，对一个普通小孩是挺好的，”瘦道士说到这里有些不认同的神情，但还是在看向罗甫玉的时候压抑住了，“可是对你不一样，知道吗？你不是一般的小孩。你要是想学这个，没人拦着你学。”

        罗甫玉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认同这句话里面的什么，但是自己不普通这件事她是知道一些的。

        瘦道士接着说：“现在世界修炼用的资源什么本来就不够，是不是？你有修仙的聪明劲——我们也是考察过你好久了，能肯定的。你还没有那种非得飞登上仙界的世俗野心，你会和你父母一样有出息的。”

        说到这个，罗甫玉升上来一股小孩子特有的骄傲，拿出来照片：“我知道我爸爸妈妈在这呢。”

        瘦道士看到照片明显怔了一下，眼角有点儿发红，点点头笑着接到：“对对对，小玉可真聪明。”

        罗甫玉觉着瘦道士可能是想自己战友了，于是拖着小板凳和自己身子离瘦道士更近一些，把照片，从第一排拿着给瘦道士指：“这是印老师。”

        “印楮机，学机关术的，也学奇门遁甲。”瘦道士笑着补充，然后拿过来罗甫玉的小手，在上面写上去“印楮机”三个字。

        罗甫玉点点头，她记得印老师的名字，但是也想多听听其他人的故事，于是接着点：“这是我妈妈。”

        “对，这是阿佳。”瘦道士点头，“阿佳是个很聪明的人，学什么都是一看就会。也是你爸爸积了福才娶到这么一个小天才。”

        “我觉着我们互相点头像是我上学的时候学到的邮票打孔器。”罗甫玉又想到了好玩的事情，拿出来和瘦道士分享。

        瘦道士没有接到这个玩笑的乐趣在哪，也没有问罗甫玉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打乱了罗甫玉手指顺序，指向了第二排唯一的一个女性，道：“这是我女儿，张潜潜。”

        瘦道士认真地在罗甫玉手心上写下来“潜”这个字。

        “你到学校的时候会遇到另一位老师叫这个名字，但是他跟我没有关系。”瘦道士说。

        ”那这个张老师好吃亏呀。”罗甫玉有些摸不清这个关系，也有些不高兴瘦道士的打乱。于是随便搪塞了一句。

        “哈哈，可不是。”瘦道士也是跟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随即指向合照上的自己，“我是张桓远老师，知道了吗？到了学校有不适应的地方记得找我，问别的老师可以说要找教斗法的那个张老师。”

        罗甫玉还是抬起手：“张老师，你名字里面的桓字怎么写呀？”

        张桓远老师在罗甫玉的手心上又写了一次桓字。罗甫玉见张老师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就没有再追问其他什么。

        虽然罗甫玉心里的小问号多得都快把小心脏撑出来了，但是罗甫玉还是想着留给张恒远老师一些缓和的时间。

        张恒远老师是个皮肤白，头发哪怕相比营养不良的罗甫玉也是黄得有些明显的人，骨相也比罗甫玉见到的所有人突出。因此每当愁容一上来，整张脸上的骨头好像挂不住肉一样，看着有点吓人。

        罗甫玉目光主要注意看蚂蚁，偶尔瞥一眼张恒远老师。张恒远老师一直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也没有再和罗甫玉探究的眼光对上。

        这么过了一会，谢还老师出来了，身后跟着的罗伯很不高兴，又似乎谢还老师是吸了他精气的妖精似的，单独呆了一会便颓废了很多。

        谢还老师冲着罗伯使个眼色，罗伯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好像是对着罗甫玉说了一句：“我给你收拾东西。”就转身回室内了。

        谢还老师拍了下张桓远老师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拍得清醒了些，又蹲下和罗甫玉说：“刚刚张老师教了你些什么呢？”

        罗甫玉拿出来照片，把刚刚认识的几个人讲了。

        谢还老师点点头，接着道：“你爸爸是罗钟秀，也是我的学生。”

        谢还老师念名字的时候声音说得很重，罗甫玉是高兴的。对罗甫玉来说，能和爸爸一个老师，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谢还能看出来罗甫玉的心思，接着说：“在你爸爸那个时候，学习道法可不是什么简单事。那时候是世家才能教授自家的道法，再去网罗其他奇人异士来投靠自家。”

        罗甫玉点点头，接着注意到了一点，问：“所以我爸爸是世家？”

        旁边的张桓远老师补充：“有一门能将天地力量转为自身所用的能力，而且流传较久的家族，都是世家。”

        罗甫玉好像懂了一些，符篆原来应该是爸爸家族里面流传的独门技能。

        谢还接着说：“你父亲掌握了符篆之后，私下里与其他三个世家的年轻一辈达成协约，相互交换着学习其他世家的东西。当时的老张也是其中的一个。”

        张桓远老师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当时只以为你父亲想要掌权，所以拉拢年轻一辈，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当时也有野心，不是家族能看得上眼，也是想争口气的，就跟着你父亲了。”

        罗甫玉觉着如果张桓远老师不提，谁都从他身上看不出来野心这两个字。

        谢还老师像是讲故事一样：“可是你父亲母亲在学会了世家的东西之后就突然失踪，我跟着谢家的人找了很久。那时候你母亲突然来找我，跟我说他们有个修仙学校，想请我来当这个老师。我那个时候因为教出了你父亲这个，背叛祖法的叛徒。”

        说到这，谢还老师苦笑了一下，”没人信世家的长子是自己愿意放弃家族利益给别人做嫁衣的，只说是我教的。世家也开始排挤我。我对你父亲也是有些怨言的。便假意愿意了，偷偷带着世家的人，准备抓个现行。”

        张桓远老师对这段记忆里的谢还老师还是怨怼的，因此有些不愿意提这些。只是冷冷瞥了谢还老师一眼，没再说话。

        谢还老师继续道：“世家虽然急着找你父亲，但也是看不上我这种散修的。因此世家也没有很重视，只派了几个跟着你父亲的年轻后辈跟着一起了，想着碰到了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劝回来就好。

        “后来到了地方，你父亲跟我讲，现在道法早被世家给杂混了，玄力稀薄不说，仅有的一点儿资源也被世家垄断。因此你父亲从小便想着把世家的东西传给有天下内天赋的学生，把道法当成火种一样传下去。”

        “我如何能不心动。在玄学界我再受人夸誉也就是个散修，人人道我生在世家必然前途光明，世家也是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背地里对我不屑一顾。因此，我不仅同意了你父亲母亲，还拉拢了那批跟着我来的世家子弟留在芥知山。”

        “刚开始我们教的是一些家里养不起的小娃娃，或是被扔掉的苦命孩子。那些孩子有天赋的百里挑一，大多是没什么根基，放以前入门的坎都摸不到的。但是你父亲母亲也不介意，若是道法上一事无成，也愿意教点儿别的糊口技能。

        “因此芥知山不光在修仙界颇有名气，后来在世俗也是要合法营业资质的——只是上头一个学校，下头一个学校而已。”

        “你父亲母亲这么做，必然动了世家的大利益。只是世家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在当时的时局里暴露自己。于是你父亲母亲便试图先办着学校，再慢慢找世家说清楚其中道理。”

        “但是那天去和请神世家蒋家谈判回来的路上，不知道怎么，你父亲母亲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我们当时也被这个消息打蒙了，正忙着善后的事，你母亲的朋友，也是你印老师，给我们留了信，便抱着你突然消失了。”

        “直到现在，你罗伯打听到了蒋家这件事，透过以前的学生给我们捎了口信，我们才来这。”

        罗甫玉不知道怎么反应。比起来传奇的身世，现在的小玉更想听到的是父母还活着，还等着接送她一起上学。

        罗甫玉虽然看不见，但是现在呆着的样子很像是刚刚发愣的张桓远老师了。

        谢还老师也停了一下，看着罗伯从屋里提着包裹走出来，对着罗伯点点头。

        罗伯没好气地上下看了谢还老师一眼：“你说嘛，我没堵着你嘴。”

        于是谢还老师接着道：“你罗伯，也是你爸爸的亲生哥哥。道法学习上没什么天赋，世家里面日子不好过。也是你爸爸在家里一直护着你罗伯，你罗伯也愿意护着你。”

        罗伯还是没对谢还老师有什么好脸色，只对着罗甫玉：“你们这俩老师都不一定护得了你，搁学校你就好好学习咋跑得快，遇到啥事了你就快跑，别指望这群人能帮你。”

        张桓远老师看起来很想再跟罗伯吵一架，被谢还老师摁住了肩膀。

        谢还老师把包裹拿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冲着张桓远老师和罗甫玉摆了一下手。

        罗甫玉没出门，对着罗伯说：“大伯，我到学校给你打电话。”

        罗伯声音有些瓮瓮的：“你们那打不了电话——回来叫个人给我捎个信，谁欺负你了我就把你接回来。”

        罗甫玉点点头，脚步还是没动：“你自己搁家你得照顾好身体。”

        罗伯把头转过去，声音更加浑浊：“走吧走吧，我也不是没一个人过过日子。”

        “那我放假我回来回家陪你。”罗甫玉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

        回头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罗伯向屋里走的背影了。罗伯朝着罗甫玉的方向摆了两下手，表示知道了。

        罗甫玉眼里有点儿酸酸的，看了下天上已经染上了段儿紫黑色的云彩，向着门口的两位老师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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