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罗家村是个在贵州山区里，与世隔绝的偏远小村子。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老人守着村里的祠堂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慢慢走动。

        这里进出县城的路又陡又窄，接受信号和快递也不是很方便。村里留下的孩子不多，罗甫玉是这些留下来到孩子中的一个。

        罗甫玉是以前来这里上山支教的印老师抱来的女娃娃，从小就不怕生，见到人就要笑。罗甫玉还是当时的老村长罗伯给她取的名字。

        罗甫玉十岁那年，印老师说去县城一趟却再也没回来，罗甫玉就成了同龄小孩眼里的异类，也是一些家长嘴里打人闹事的小杂种。

        直到胡子又长又杂乱的老村长罗伯把罗甫玉带回家，村里的小孩子才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罗甫玉眼中，罗伯是个挺有意思的爷爷。罗甫玉愿意装着挺喜欢读书的样子，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课本在罗伯面前坐一会，眼角瞥着罗伯灰扑扑的胡子出神。

        因为家里只有自己和罗伯，罗甫玉也更喜欢呆在家里出神。不然遇到刚刚在外面遇到以前打过的小孩家长，那些人会指桑骂槐地骂自家小孩晦气，罗甫玉听得出来也懒得去争辩，就盯着那个碎嘴的老太婆看，让她身上多沾点晦气。

        罗甫玉平时喜欢看点儿不上试卷的故事，也总觉着自己是哪个还没写出来的故事里面的女主角。毕竟这是对自己逃离坎坷身世最好的安慰剂了。

        更何况，她体力比起来同龄的男生也要更好，还会做很多家务活。

        更让她确信的是，罗甫玉觉着自己从小生活在故事一样的氛围里。罗甫玉没有操心过什么事情。

        哪怕是刚刚被抛弃的时候，她也能突然在村口找到个被废弃的旧房子，手边的东西也能像模像样地供应她的吃食。

        让她自豪的是自己是罗伯的小福星。如果她想着帮罗伯找一些必需的东西，比如丢掉的老花镜一类的。这个东西就会突然出现在罗甫玉眼前，她能喜滋滋地拿去跟罗伯邀功。

        罗甫玉在找到一封没有拆开但是一看就年份久远的信件交给罗伯后，看着罗伯脸上有些失落的表情，就已经事情有了会发生变化的预感。

        只是这时的罗甫玉也没想到，来揭示自己身份的是两个穿道袍的人。

        天边胖成一团的云被夕阳照成了烧着的棉絮，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鸟被斥责孩子的声音惊起，贴到这团火上去。罗甫玉正望着天边发呆，就看到两个穿着道袍的修道人走到自己面前。

        “完了，没怎么看修仙文。”这是罗甫玉看到一高一矮两人坐在自己跟前的第一想法。

        罗伯请这两个客人坐在客厅的大桌子前面，倒了一盘瓜子和一盘糖，动作看着很殷勤，但是脸上表情写着“这两个人欠我八百万没还”。正要倒茶的时候，罗伯被高的那个拽着回了上座坐着。

        罗甫玉看着矮个道士那个从腰上拿下来一个胖胖的葫芦，给面前的每个杯子倒满了一种都是竹香的茶，笑眯眯地请罗伯喝。

        “完了，是电视上说的专门给老头卖保健品的。”罗甫玉决定这两个道士一开口要钱就立刻赶他们走，还往院子里的大扫帚身上看了一眼，确定武器方向。

        矮个道士还是笑眯眯地看着罗甫玉，往罗甫玉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说：“小友，你也喝。”

        罗甫玉有种被电视剧里的皇帝赐了毒酒的感觉。

        矮个道士白白胖胖的，脸上也不像罗伯一样那么多沟壑，五官大而舒展，像是劣质的俄罗斯套娃里面那个刚刚好印着五官但是又印得不是那么清晰的倒霉老四；

        高个道士正和罗伯说话，只能看到背部挺得直直的，像是一根竹子，侧脸是条很清晰很光滑的曲线。但是未免也太瘦了些，甚至和体型不算大的罗伯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竹子下面的竹节结了一个大椰子一般。

        察觉到罗甫玉在看自己，高个道士给了罗甫玉一个安抚似的微笑。罗伯见状便让罗甫玉先出门去，胖道士跟俩人打了个招呼，也要跟出去。

        罗甫玉跟胖道士坐在院子门旁边的小板凳上，罗甫玉也是对着胖道士笑了笑，问道：“你们是来给我伯伯讲事情的吗？”

        “也是讲有关你的事情。”胖道士还是笑着看着罗甫玉，挪着离罗甫玉近了点儿，“小玉啊，你是愿意在这里住，还是愿意去看看跟你一样的修仙者呢？”

        罗甫玉：我以为你们是单纯的骗子，没想到你们还是人贩子。

        罗甫玉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狡诈：“我想跟两个叔叔一起走的，可是我走了谁照顾伯伯呢？”

        胖道士表情没变：“小玉啊，现在是你照顾伯伯，还是你伯伯照顾你呢？”

        罗甫玉：挺好，整智力的活你揭我短儿。

        胖道士噗嗤一声笑出来，拿出来一张照片，递给罗甫玉看，另一只手揉了揉罗甫玉的小短毛：“年纪不大心眼还不小。”

        照片是一张四男三女七个人合照，第一排中间四个人，第二排中间三个人。第一排中间是一对喜气洋洋的年轻人，旁边分别跟着伴娘伴郎，上面一排是两男一女。

        罗甫玉能认出来的只有三个人，第二排左边起的第一第二个分别是胖瘦两个道士，还有第一排最左边当伴娘的印老师。中间的一对新人不认识但是莫名熟悉，这种熟悉感让罗甫玉不想把照片还回去。

        “你再仔细看看，你伯伯也搁上头呢。”胖道士套了套口袋，拿出来一包烟，“你能闻烟味不能？”

        罗甫玉没听到第二句，忙着在照片上找伯伯。

        胖道士就直接摸出来了打火机，直接坐一旁点燃了，看着罗甫玉找。

        胖道士烟吸到一半，罗甫玉抬头问：“我现在不叫伯伯了叫爷爷，是不是能跟葫芦娃一样找着？”

        胖道士噗嗤了一声，食指关节敲了下当伴郎的那个年轻的扎着马尾的男人：“你伯伯。”

        罗甫玉瞪大了眼睛：“伯伯当年还挺时髦？”

        胖道士也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没注意到我们三个人没老？“

        罗甫玉刚刚注意到，但还是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要是能把我怎么样早就做了，还等到这时候？”

        胖道士哈哈大笑，笑声很奇特，语调像是之前网络上那个精通人性的女导师讲的“他哈哈大笑”里的“哈哈”音调。

        或许他就是那个被三句话骗了18万的那个。

        已经猜测他会读心术的罗甫玉希望他能读出来这句话，故作惋惜又很表现出嘚瑟地看着胖道士。

        胖道士似乎有些吃惊罗甫玉的聪明，正色道：“你猜的没错，我们是芥知山的修士，我所修的就是感知之力。”

        罗甫玉乘胜追击：“所以你真的被骗了18万吗？”

        胖道士跳过去这句问题：“我们来是想要接你去芥知山修习的，你本是我们修道中人，流亡在外已是我们修道的失职。我们道场也收你这般大小的孩童，教授道法也教授生活技能，你在外良久……”

        罗甫玉锲而不舍：“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被骗了18万呢？”

        胖道士收起来正经解释的说法，不轻不重地在罗甫玉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道：“还学得这样没轻没重。”

        胖道士在离罗甫玉更近的地方蹲下来，正视罗甫玉的眼睛：“小玉，我们道界亏欠你和你父母的。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修道，愿不愿意知道自己身世，我们都听你的决定。

        “当然，你现在年纪还小，现在不愿意，以后改变主意了，芥知山也会为你提供帮助。”

        罗甫玉觉着胖道士眼睛里面有一片浩瀚的虚无的宇宙般的空间，现在这片空间中的中心正是一个瘦小的短发小姑娘。

        罗甫玉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伯伯呢？”

        胖道士知道罗甫玉这是答应了，道：“你罗伯伯有人照顾着，你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罗伯伯的。你罗伯伯比起来我们，更有资格当你的监护人。”

        罗甫玉接着问：“我去了是要学习道法吗？”

        胖道士点头：“不是书本上那些道法，是运用五行之力。”

        胖道士点了一下院子里的大扫帚，那扫帚突然朝着胖道士这边飞来，吓了罗甫玉一跳。胖道士笑眯眯道：“这便是御物了。”

        罗甫玉知道胖道士拿她之前的心思逗弄她，便跟了一句：“那学费是18万吗？”

        胖道士哈哈一笑：“你这学费可不是芥知山敢收的。”

        罗甫玉看了一会胖道士手上的笤帚，移开眼睛和胖道士正视：“我现在就想家了。”

        “那你也可以留在这。”胖道士回应。

        “但是我也很想知道我爸爸妈妈的身世，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但是我妈妈应该不是印老师对吗？”

        胖道士点点头。

        罗甫玉有些遗憾。印老师是她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女性了，她一直觉着等自己张大了也会这么好看。

        “那我爸爸妈妈，现在也都在芥知山学习仙术吗？”罗甫玉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小期待问。

        胖道士认真道：“他们是芥知山最出色的修道者。——无论是生前，还是现在。”

        罗甫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见过父母，也没有享受过一天父母的疼爱，却在落实这件事之后，心里涌起来一股莫大的悲伤。

        胖道士指指还在罗甫玉手上的合照：“这是你父母结婚的时候照的。我是你父母的证婚人，里面那个竹子伯伯，”说到这，胖道士笑了一声，“是司仪。”

        罗甫玉不知道该做出来什么表情，想把不归还照片的意图表现得更明显一些，让面前的胖道士能发觉出来。

        胖道士一眼就看出来罗甫玉的心思：“本来就是给你的，小玉，要是你今天不愿意跟我走，我就坐这儿给你仔细讲讲这件事。但是现在你既然愿意了，”，

        胖道士站起身，向屋里一指，“那咱们跟就上路的时候把这件事缓缓跟你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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