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星界

　　四秒。亚尔兰默默计数，他一只手握着卷轴，另一只手再次打出了响指，让已经显得有些暗淡的白光再次覆盖这一片区域。

　　最后一个反邪恶法阵！

　　但是肉眼可见，几乎两倍于之前的速度，白光形成的结界被虚幻符号迅速侵蚀，“眼睛”似乎已经有了对这个法术的了解，破解的速度比亚尔兰预想的快得多！

　　伦纳德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只是倒在被打理得光亮的木质地板上，痛苦而扭曲地蠕动翻滚着，他全身上下的皮肤几乎在刚刚第一个反邪恶法阵破碎的同一时刻就齐齐开裂，形成各种眼睛或耳朵的模样。

　　在亚尔兰及时补上另一层法阵后，他身上的变异被暂时中止，被魔药强化的身体顽强地试图自我修复，但即使相比刚晋升序列8的非凡者来说已经快捷许多，他的意识仍然只剩下了模糊而坚定的求生欲望。

　　他撑不过下一次的，亚尔兰想。

　　另一边的克莱恩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样子比伦纳德稍显轻松，也许是因为类型偏向施法者的职业让他有了更高的意志豁免，但他的身形同样扭曲而血肉模糊，只是勉强保持着自己站立的姿势。

　　亚尔兰看见他似乎双眼紧闭，向后迈出一步，他也许在准备自救，也许能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些帮助，但剩下的事情亚尔兰已经没法再仔细观察了，他快步反向朝着记忆中那架钢琴的方向冲去。

　　三秒，努力抑制自己状态的艾芙琳替他叼住那张标记有变化系灵光的卷轴，而亚尔兰将自己藏在愈合腰带上的次元袋狠狠扯下，努力试图倾倒里面的东西，只是次元袋被定制的特殊外形让袋口变得狭小，只有一些零散而小件的物品从中掉了下来，亚尔兰敏锐地看见了两本自己无比熟悉的书籍，这让他差点因为喜悦而几乎保持不住自己的机械化心智。

　　他曾经认为那些大小为4英尺乘2英尺的普通次元袋并不符合法师的形象，但现在他清楚地明白了有大袋口的好处。

　　二秒，他垂下眼眸，在确保看不见那只眼睛的同时将一根丝绳从次元袋中抽出了半截。冒险者的背包里永远需要有足够长的丝绳，不管是翻越陡峭的山崖、下地下城或是捆绑敌人，足够的绳索都会无比有用。

　　他向前一步直接跨出了反邪恶法阵的范围！无形的低语、繁杂的对他来说似乎完全没用的知识狠狠塞进了他的脑海，几乎一瞬间鲜血就从他的眼睛、耳朵、口中喷涌，染红了他的整个视野。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值完全撑不过两秒。

　　那只“眼睛”似乎将注意完全集中在了这具令它感兴趣的躯体上，反邪恶法阵的侵蚀被放缓，本该就如此崩裂的它撑住了更长的时间！

　　亚尔兰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机械化心智，但是就像他自己声音发出的低语在他脑中响起，机械化格式的思考方式被塞入了过量的冗余，几乎维持不住。

　　只是他的眼前突然一阵漆黑，似乎看见了一座穹顶高耸的巍峨宫殿，而下方是无边无际的灰雾。

　　他的眼前似乎看见了一个端坐在斑驳长桌最上首，被灰雾笼罩的神秘身影。这样的幻觉只是转瞬即逝，但随着视野的边角似乎泛起灰雾，他感受到涌入自己的繁杂无用知识被减缓了，生命值下降速度也维持在了一个能接受的程度。

　　伦纳德已经失去意识了……那，这是克莱恩？？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样就够了！！

　　亚尔兰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将依旧存着一半绳索的次元袋扔向了记忆中钢琴的位置。

　　一秒，他倒数道。

　　他从艾芙琳那里接过准备好的卷轴，直接撕开，让其中翻涌的魔法能量涌向另一端握在手中的绳索。

　　魔，绳，术！

　　他迅速扭过头，用意念同时沟通了自己的移位脚镯，那一道被隐藏在短靴中的银白色镯子闪出微弱的魔法灵光，让他的身形自原地消失，出现在距离十尺外的地方。

　　“走！”他喊道，机械化心智的法术效果再也无法保持，在进入反邪恶法阵的那一瞬他的血量同样掉到了最低点。他在奔跑中弯下腰，将坠落在地的两本书籍捡起，艾芙琳同样抓起了自己能够抓到的东西，随后冲向大门。

　　只是克莱恩恍若未闻，他好像在原地站着陷入了沉眠，闭着眼睛而没有半点动作。亚尔兰没有多想，直接冲上去用肩膀使劲顶起了克莱恩的身体，这让他几乎一下子进入了重载状态。

　　他用空余的手抓住了伦纳德，而在依旧顽强的求生意志催动下，伦纳德同样紧紧抓住了亚尔兰的身体。

　　迅捷飞行术！！

　　早就有所预料到的重量负担在了法术塑造的能量上，但是足够了！！

　　即使是重载状态，飞行术也能够快速移动至少40尺！即使只是在发动法术的那一瞬，一阵巨力拖动着几人向着前方摔落，随后值夜者纷纷滚落向地面，但他们至少脱离了直接的危险区。

　　伦纳德在摔落在地后，直接彻底失去了意识，而亚尔兰没有回头，只是趴在地上固定着两个人的身体，他的衣物内，艾芙琳同样昏迷的身躯紧紧蜷缩。只有依旧紧闭着双眼的克莱恩，“愚者”坐在那张灰雾环绕的座椅之上，看到了一切的发生。

　　一道如同将白纸从中用蛮力直接撕裂的缺口突兀地出现在了半空，悬挂在亚尔兰原本丢下次元袋的地方。

　　最初的数秒，一切都平静无声。那只眼睛似乎直接停顿在了原地，而原本弥漫在这片空间的诡异气氛也被某种难言的冰冷疯狂所覆盖替代。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慢镜头一般开始缓慢又坚决地发展，但一切都同样静寂无声。

　　那道缺口被悄然撕裂，克莱恩坐在属于自己的座椅上，他感知到某种灵性感官在疯狂提示他闭上眼睛。但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随着那道缝隙中透出猩红色的光，只是一瞬间，他的思维就终止了。

　　端坐在古朴座椅上的“愚者”化为了一滩无序的血肉，而从这些血肉中似乎诞生出了无数微小的、顽强的扭曲血肉生物，将灰雾之上的空间俨然化作血肉地狱。

　　灰雾之上的空间荡起了强烈的震荡，整座古朴幽邃的建筑在瞬间崩塌，亚尔兰感受到自己身下克莱恩的身体似乎有着奇怪的反应，某种强烈的危机感充斥着心头，察觉到不好的他连忙再次施展了防护邪恶，只是白光在一瞬间破碎，似乎代替着什么东西承受了诅咒消散。

　　克莱恩身体的颤抖停止了，随后剧烈的喘息声出现在了亚尔兰的耳边，亚尔兰微微侧过头，克莱恩并没有取回意识，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是他身体的本能似乎彻底被激活，病态的生命力流淌在他的血管中，很快他的鼻孔、耳朵、眼眶都溢出了鲜血。

　　而在另一边，无穷无尽的灰雾将整片空间笼罩，把所有血肉镇压。在凄厉的尖叫声中，那些蠕动的扭曲血肉生物纷纷被彻底杀死，而最后所有血肉汇聚在了废墟的中间，重新化作了目光呆滞，神色依旧狂乱的克莱恩。

　　“愚者”看见了一个通体血红、有着无数只眼睛，无法被看清具体形象的身影！

　　即使那个身影对在一旁偷看的虫子似乎并不在意，而将注意仅仅盯着已经不再活动的那只眼睛，即使“愚者”只是稍稍慢了一些没有闭上眼睛，但视线接触“它”的那一瞬，整片灰雾都迎来了毁灭般的破坏！

　　在已经没人能够看到的地方，空间撕开的裂隙悄然扩大，终于在达到10尺左右停止，裂隙的另一边，微微泛出皎洁清冷的光亮，与扭曲疯狂的红光。在漆黑的裂隙中，那些遥远的星辰，被称为褐星、橘星、蓝星、赤星、金星的亮点都仿佛在悄悄闪烁。

　　无人能感知到的角度，廷根市的夜色变得浓郁。

　　亚尔兰似乎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属于女子的叹息，但这样的记忆也逐渐模糊，片刻后，他将听见声音这件事当成了幻觉，再然后，他彻底没有了这份记忆。

　　在悄无声息中，属于老尼尔的独栋房屋被整个抹除，原地只留下了一个无比光滑的球形深坑。

　　亚尔兰闭上眼睛，回忆着记忆里关于魔绳术的具体介绍。

　　绳子较高的一端系在一个“多元宇宙外的异次元空间中”。

　　以及，“如果将一个异次元空间放入另一个异次元空间内，会打开星界之门。半径10英尺内所有生物会被拉入星界，且两个异次元空间会在同一时间被摧毁。”

　　克莱恩终于逐渐恢复了意识，灰雾之上的“愚者”理智在疯狂边缘徘徊，几乎一度要彻底磨灭属于人类的意志，但最终在灰雾的帮助下，他重新回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神色漠然而疲惫的亚尔兰，压抑不住恐惧问道：“你，打开了什么？？”

　　亚尔兰低垂着头，在意识到自己身后再也没有半点动静后回头，低声说道：“通往星界的门。”

　　“永远、永远也别再施展那个法术，”克莱恩的声音仍然在颤抖，他不顾自己依然流血的身躯，带着恐惧和认真，死死抓住了亚尔兰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所说的星界，那里有很恐怖、很恐怖的东西，永远、永远也别再想着打开那里的门！！”

　　亚尔兰微微张开嘴，但一个字都无法吐出的他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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