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引路人

　　六枚一面印着培罗圣徽、一面印着灰鹰城标记的瑰丽金币，两本被叠在一起的硬皮书本。

　　一本是亚尔兰的法术书，另一本则是他攻略战役的笔记本。

　　这就是除了身上携带的奇物、卷轴盒中的卷轴、腰带暗格里仅剩的两瓶治疗轻伤药水之外，亚尔兰仅剩下的东西——其他不论是工具类奇物，还是单纯的书籍和道具都随着次元袋的破裂被吸进了这个世界的星界。

　　其中就包括了无尽粮食袋、几根专注熏香、所有的强酸瓶和炽火胶……还好之前倾尽收入购买的奇物制作材料，因为对这个世界材料的保存并不了解而被丢在了家里，没有让亚尔兰失去所有。

　　伦纳德很快在治疗下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他就坐起身惊慌地看向了自己的周围，在看到同样脸色沉重但安然无恙的两个人后才松了口气。

　　他微微侧头，很快同样看向了亚尔兰，迟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但那好像真的很危险……有时间的话？”

　　伦纳德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并没有忘记周围还跟着一个不该知道这件事的克莱恩，也不打算将自己的秘密就这么说出来。

　　通往星界的门……亚尔兰有些恍惚。在他的记忆里，星界是填充在物质位面、内层位面与外层位面间的过度，这里没有特定的规则，有着形态各异的强大的原住民。真正强大的施法者甚至可以通过星界到达他们想要抵达的任何地方。

　　他不怀疑星界肯定有无比危险的存在，但这个世界的“星界”好像只是看一眼都会有危险……至少现在，亚尔兰决定将魔绳术这个法术彻底从脑海中抹除。

　　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进入魔绳术空间的时候，只是想凝视繁星点点的周围就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感，让他直接放弃了通过魔绳术观察外层空间的想法，而是拉下了漆黑的“幕布”。

　　现在看来，当时的谨慎并不是错误……他这样想着。

　　很快，等艾芙琳同样在治疗下醒来，开始叽叽喳喳感叹劫后余生的喜悦，亚尔兰的嘴角缓缓带上了一丝笑容。

　　是啊，至少没有任何减员，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经验池，比想象中获得的经验少得多，甚至没有达到升级的一半，而经验减少的可能性除了有等级特别高的其他角色加入战斗外，就只有遭遇战完成程度不高……他只能猜测打开星界裂缝完全不算正常结束一次战斗，或者被吸进裂缝的“眼睛”没有彻底战败。

　　站起了身，微微活动一下躯体。用魔法伎俩打扫了一下身上的血迹，三个值夜者加一只渡鸦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向着黑荆棘安保公司快速赶去。

　　……

　　之后的一切顺利成章地发生，当三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在罗珊诧异的注视下冲进邓恩办公室时，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沉稳中年人也微微抖了抖手，杯中的咖啡荡出涟漪。

　　在听完他们的描述后，邓恩很快做出了决断。他短暂地诵念赞美女神那神圣而怜悯的祈祷词，检测过他们的身份后，他没有怀疑话语的真实性，而是迅速向黑夜教会圣堂快速反应部门发去电报，同时指挥还在安保公司内的科恩黎和文职人员布莱特立刻联系廷根市警方，协助封锁老尼尔住宅，尽力将被公众发现和引起其他诅咒或影响的可能降到最低。

　　很快圣堂就传回了收到消息的通告，确认会有一队值夜者前来护送这位值夜者前往黑夜教会本部接受净化或治疗，并要求廷根市值夜者暂时进行看管，务必不能让他出现异常举动。

　　邓恩皱起了眉，但还是很快叫上了其他空闲中的值夜者和自己一同前往老尼尔所在的办公室。这些值夜者自然就包括了刚刚缓过来，甚至没时间换一身衣服的亚尔兰三人。

　　在沉默中，邓恩第一个走进黑暗而宁静的通道，其他队员沉默着跟上。他驻足在那扇半掩的铁门门口，轻轻敲响了门。

　　苍老的声音带着疑惑道：“进来吧。”

　　克莱恩跟在邓恩的身后挤进了狭隘的房间，他抬头望去，看见那个熟悉的老人就和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一样，穿着古典黑袍，就着煤气灯的光芒阅读着泛黄的纸张。

　　看到几乎不会在这里出现的邓恩和他身后跟着的其他值夜者，老尼尔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显出惊讶。在有亚尔兰帮忙后，他已经很少遇到需要使用仪式魔法进行治疗的情况了。

　　如今这么多的人到来……老尼尔第一时间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他吃力地从椅子上快速站了起来，“还有谁受伤了？在哪里？我这就去准备仪式魔法！”

　　“不用了。”邓恩用醇厚而平静的声音说道，“没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受伤。”

　　老尼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被合拢的书籍轻轻放在桌上。他转过身对着神色各异，但大多脸色沉重的值夜者，嘴唇张开又合拢、讷讷地说不出话。

　　“我们在你的独栋房屋内发现了一些东西。”邓恩说，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他没有说出是哪些人做出这种偷偷潜入同事家中的事情，但单从衣衫不整的克莱恩和伦纳德那躲躲闪闪的目光就能看得出来。

　　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老尼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放弃了解释，只是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颓废了许多，眼中同样没有了往日的智慧与狡黠。

　　“老尼尔，我们认识很久了吧。”邓恩同样在木桌前坐下，他目光幽深地注视着面前失神的老人。

　　“已经15年了……”老尼尔木讷道，他的手无意识地垂下，整个身体都仿佛瘫软了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邓恩低沉地问道。

　　“我想……复活她，复活莎莉斯特……”老尼尔逐渐目光涣散，“我不想放弃，我知道这可能很危险……但是我，我有神灵的帮助……”

　　邓恩稍稍咬了下牙。

　　“你从来到廷根市的第一天就告诉过我们，仪式魔法很危险。”他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稳，“你告诉我们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保持自己的克制。”

　　老尼尔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炼成仪式？”邓恩问道。

　　“这是神灵的恩赐，是……”老尼尔的双眼豁然睁开，从中透露出清晰的恐惧。

　　“是隐匿贤者……”

　　那只眼睛的名字是隐匿贤者？亚尔兰目光闪烁，而且……是神灵？

　　注意到老尼尔似乎情绪有些不对的他立刻冲上前，按向老尼尔的手臂，为他附上了防护邪恶。随着暗淡的银光闪烁，老人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我……”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周围的样子。

　　克莱恩将早就捏在手中，边缘已经被汗水打湿的那几张手稿递给了邓恩。而邓恩轻轻接过，只是将它们内容朝下盖在了桌子上。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啊……”老人喃喃低语。

　　“老尼尔，”邓恩维持着自己温和的，平静的声音。“你从一开始就教导我们，‘为所欲为，但勿伤害’，我们都相信，你从最开始就不想，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克莱恩轻轻点头。

　　“圣堂已经发来了电报，很快就会有值夜者带你前往黑夜教会的总部，他们一定能净化你身上的污染。”邓恩仍然温和地，缓慢地说着。

　　老尼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浑浊的红色眼睛扫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亚尔兰，有些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伦纳德，以及垂下头的克莱恩。

　　那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他貌似轻松地说道：“我猜你们接下来都不会从这里离开了吧，也好，人老了就是会害怕孤独。”

　　他看向克莱恩，带着他一贯的轻快语气说道，“来吧，克莱恩。你还有好多仪式魔法、和非凡者相关的知识要学。让我们看看，在我走之前你能学到哪里。”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严肃地看着克莱恩。

　　“记住，你永远也不要向女神以外的未知存在祈求力量，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试图沟通那些难以预料的存在……”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哪怕祂的承诺有多么诱惑。”

　　“不要抱有侥幸的心理。”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一起滑向深渊。”

　　“您不会猾向深渊的！”克莱恩抿着嘴，恭敬地以记忆中学生对老师最严肃的礼节行礼。

　　无论他是不是差一点走上了歧路，他都是自己在非凡之途中最初的引路人。

　　老尼尔只是苦涩地笑了笑，随后再次将早已准备好的，为克莱恩下一次讲课的材料从抽屉中拿了出来。

　　在邓恩、伦纳德和亚尔兰的注视下，他旁若无人，就像之前的每次教学一样，细心地为克莱恩讲解起非凡世界的常识，讲解起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生动的故事。而克莱恩也和以往的课上一样，带着最认真的态度仔细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邓恩只是安静地看着，双眼在幽邃中闪烁。伦纳德则悄悄拉着亚尔兰，走出了狭小的办公室。

　　…………

　　老尼尔走了，他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坐上了那班蒸汽列车。

　　廷根市值夜者总部，这里的时间如同停滞。

　　克莱恩呆呆地坐在休息室，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熟悉的人已经消失了。廷根市很快会迎来一位新的仪式魔法专家，另一位学识渊博的值夜者填补老尼尔的空缺，在克莱恩能在他的教导下成为神秘学专家之前都不会离开廷根市。

　　只是他所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不，他只是去接受治疗。克莱恩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因为他们的及时介入，没有人有不好的结局。他对自己说，我应该为此感到喜悦才对。

　　亚尔兰坐在靠近休息室最角落的椅子上，艾芙琳从他的怀里探出了头，好奇地看着他拿着笔，在把一本笔记上写着什么。

　　隐匿贤者……邪神？跨位面生物，被吸入星界……那一天出现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一部分而已，一个小小的分身。神祇不会在意小小的爬虫，也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受挫。

　　他黑色的眼瞳闪烁着，一遍又一遍想着前几天那一次遭遇战中自己的所有回忆。

　　他轻轻在那只眼睛的图标后打了个圈，画出了第二个问号。

　　然后，他在原本画上圈的“因斯·赞格威尔”的名字后，写下了“隐匿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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