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见

太阳由火球变成足球，一半隐身在前面的山峦下面。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小毛驴欢畅的踏步声：哒哒、哒哒哒。

        明远和吴大宇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进稳稳的坐在“粪兜子”上，随着毛驴车的颠簸、摇晃着身体优哉优哉。

        苏进：臭吗？臭吧！早就闻到了。颠簸吧，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油田的理想，不能让别人看扁自己。

        到了岔路口，乔小雨停下车跟李霞说，他明天要早起给地勘队送粮食，让她自己走河坝回屯子，很近也就二三里地。

        但是毛驴车去李家屯，要走大路绕上十几里，那样回到营地连睡地窝子都挤不进去了。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没地方睡，是苏进。来参加石油会战的人多，女生不太多，一般都是单位特意指派到定点单位的；所以宿营地那里只留了两个条件好一点的帐篷给女生。

        前几天跟乔云逸一起来的女记者张玲玲，拿着介绍信找到接待处，还让等了两天，有人走了空出床位她才住进去。

        “乔小雨，马上天黑了，不行你们必须先送我。”李霞满脸担心的望了望四周，好像第一次来这里。

        乔小雨玩着鞭子，不说话给李霞留点面子。前几天为了给乔云逸送吃的，李霞半夜从李家屯走去的宿营地。

        明远:“天快要黑了，一个女孩子走太不安全了，刚还说有狼……。”

        哦，有狼的传说被苏进破了，明远不好意思的闭上嘴。

        “那你送我。”李霞看出明远胆小故意激将。

        “我……”明远硬着头皮，“老吴，咱俩去送送李霞同志吧。”

        还没等吴大宇回答，乔小雨乐了，要不你们都去送。

        “要送你送，别惦记我。”吴大宇明里暗里讽刺李霞的惦记。

        “好了，一个个爷们不像爷们。”李霞跳下车走了，她在赌吴大宇能不能怜香惜玉。

        苏进看着李霞的背影很担心，想和乔小雨商量，

        “我们先去李家屯送李霞，然后回宿营地，明早我们帮你装土豆，你就不用起太早。”

        苏进以为乔小雨是怕耽误明天工作，想早点回去多睡会。

        这个女人真是蠢，你看不出她要抢你男朋友，再说回去晚了是你没地方住，住露天？哭死吧你。

        乔小雨本不是执拗的人，这么做明明是为了早点回去、苏进有地方睡，偏苏进不理解，他又懒得跟她解释，就赌气的不回答苏进的话。

        吴大宇想跟苏进说说李霞这个人，又怕苏进误会。

        “算了，我不怕狼，我去送李霞，你们可以先走也可以等我。”苏进跳下车追上李霞，两人一起走上河坝。

        “小雨，走吧，送一程再去营地。”吴大宇推了推乔小雨，他看得出乔小雨心不坏。

        乔小雨望着前面的背影，赌气的编排一句：红配绿傻里傻气；苏进和李霞，一哥穿红棉袄红棉裤，一个是军绿短大衣。

        吴大宇：小雨这嘴……。

        “这一绕得多走两个小时，女工临时宿舍就两个帐篷……”

        吴大宇：“……，不怕，还有苏伯伯他们呢。”

        好吧，乔小雨不置可否，他不是领导子女，这方面就不清楚了。

        回到营地，无论是吴大宇还是乔小雨都没想到，不只是苏进没地方住，吴大宇和明远也没找到睡觉的地方。

        找到接待处，才知道苏泽明和白云一样，半路上就被指挥部的车接走了，方大彪带着两个儿子直接去了汽车连；

        陈满江两口子换上公/安制服，一个去存放几十吨矿机的仓库查岗，一个去了新钻出的油井做安全巡护。

        吴小妹一直在陈婶子那里，吴大宇倒不担心，等自己工作定下久把小妹接回来。他都想好了，到时麻烦乔小雨给找个老乡家寄养，自己多给些钱。

        接待处告诉他们，仅有的两个女工住的帐篷、每一张木板床上都挤着两个人，地上都铺上了行李，实在是脚都插不进去。

        男工住的帐篷和女工帐篷一样，就连今天现挖出的“地窝子”式的帐篷里都住满了人，就快叠双层啦。

        “苏进，要不我们几个坐着小雨的驴车把你送去指挥部吧。”吴大宇想到苏泽明在指挥部，总有地方给苏进住。

        “不行，赶驴车到指挥部天都快亮了。再说这驴明天还要送土豆呢，得歇一歇。”

        苏进这话让乔小雨很意外，但是爱听还很受用；于是主动去找了熟人，回来又找来些木板燃起火堆，给几个人御寒。

        四月初的东北夜里是真的寒冷，地上的水坑都结上冰碴，四个人捂着饿瘪的肚子，围着篝火出神，从来没有这么惆怅过。

        “小雨，知道有这么多人来参加会战，为什么不先盖几幢房子呢？”吴大宇和明远都不理解，心里还有些埋怨。

        “去年9月油井喷出的油，12月份决定的石油会战，那时候东北已经冰天雪地，根本没办法施工。”

        刚才看到满营地的帐篷，苏进略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关于营地为何不盖房子这件事，乔小雨接了几次站就解释了几次，苏进还是第一个自己悟通的人。

        乔小雨免不了又给苏进加了分，加上刚才苏进对小毛驴的理解，这么一会儿苏进在乔小心里的形象有了很大的进步。

        “那就多备些帐篷。”

        “这些帐篷还是提前跟阳沈军/区借来的，老百姓家里哪有这东西。”

        乔小雨往火堆里丢了两个大木块，有了刚才苏进的理解，他更愿意分享自己听来的消息。

        现在指挥部的钱都紧着用，前期筹备探勘、打井的设备就花光了部委的积蓄。听说按照现在的油田储量估算，购买采油机成套设备的钱得十几亿，部委还要跟国家借呢。

        “国家也没那么多积蓄怎么办？”苏进知道些旧事，有人运走了几大船的储备黄金。

        “你们家没钱怎么办？”乔小雨反问苏进，还真把苏进问住了。她不管家只管自己吃喝，再说他外公月薪高。

        “借呗，我伯娘就经常找同事和邻居借钱。”

        明远看见几次他伯娘借钱，当时以为真的是家里拮据，他还为这事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发现是伯娘做给他看的。

        “借了不得还嘛！再说，人家不借你、都想看你笑话怎么办？”

        乔小雨去看吴大宇，觉得他能给出最靠谱的答案。

        “从牙缝里省——”深有体会、经验之言。

        沉默，太多的没想到。三人不说话，乔小雨还以为三人怕了，失去了斗志，这可不行。

        “这些都是暂时的。据说新的指挥部那里，已经开始建职工宿舍和家属房了。”

        本来是要在这里建造石油会战的大本营的，新名字都取好了“同庆”。

        前些日子在这往北的萨图草原上，又发现了更大的石油储量，于是指挥部开会决定，原定这里的石油会战大本营继续北上。

        也就是说苏进她们还在火车上时，这里集结的一线人马和指挥部已经全部挥师北上，去了萨图草原。

        而中/央六部委前来观敌瞭阵、作大后方的领导和国家勘探设计院领导，全部集中去了工作条件成熟的达安市里。

        “那是不是新石油城就改名萨图啦？”

        “不是，就叫同庆。我听云逸哥说，萨图以后就是同庆的一个城区，以后的同庆会建成新中国最大的石油城。”

        几个人听得心潮澎湃，身边的篝火也发出助兴的“噼啵”声。

        “小雨——”下午他们在车站认识的记者乔云逸走了过来。

        “听说你没地方睡觉？”乔云逸不相信的看着乔小雨。

        “不是我，是他们三个，云逸哥你给想想办法。”

        “行，哥知道了，这个给你们。”乔云逸爽快的答应，又丢下一包东西，走了。

        去年九月，乔小雨随着他爹就来到这里了，很多人他都认识，随便都能混个地方睡一觉。乔云逸明白了，去给另外三个找睡觉的地方。

        “这是什么？”

        “土豆！来，扒开火。”

        乔小雨熟练的把土豆一个个扔进带火星的灰堆里，又从地上抓了些泥土盖上，再找了几根燃烧不旺的木条，横七竖八盖在泥土上。

        等乔云逸回来时，四个人吃的嘴巴黑黑的一圈，地上都是散发着香气的土豆外皮。

        “嘿嘿，太饿了，没给你留。”

        乔小雨笑得很谄媚，其他三人都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去看送土豆的人。

        “没事，就是拿给你们吃的。”乔云逸笑着揉了揉小雨的头，

        “歇脚的地方都找好了，张玲玲那张床外面接了两块板子，挤一挤可以睡三个人，小雨你们三个睡我和大刘的床。”

        “哥，你呢？”

        “我和大刘去睡你的地窝子。”乔云逸拉起地上坐着的小雨，给他拍拍屁股上的杂草。

        苏进看得好眼热，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哥哥。

        在苏进之前，苏泽明和白云生过一个男孩；一次部队转移时，三岁的孩子和父母走散，再也没找到。

        所以她一出生就被秘密送回了京南，跟随外公外婆长大。每次说起这件事，她特别渴望哥哥能找回来，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多好。

        女工帐篷门口，张玲玲拉着苏进的手，上上下下看不够的看：硬皮靴、格呢子马裤、套头毛衣、外面是军棉改小的大衣，还加了毛领，两根长辫子用蝴蝶结绑着，人也长得斯文秀气，亭亭玉立。

        “云逸，哪寻来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弟对象？”

        乔云逸白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点别吓着小姑娘，又叮嘱说不是小雨的对象，别瞎说，看小雨明天甩你鞭子。

        苏进看出乔云逸和张玲玲的关系比同事更进一层，但也没有更深的交流；乔云逸没吃饭，肚子饿，张玲玲没看出来。

        “云逸哥，”苏进追出了帐篷，随着乔小雨称呼乔云逸。

        “有事？”乔云逸狐疑的停下脚步，脸上表情和看乔小雨一样，满满的宠溺。

        “这个……给你。”苏进的兜里还有最后一块巧克力，是出发前外婆给她的。

        一共三块，她给了爸爸妈妈各一块，这一块她想留着第一天工作时庆祝。

        “这是……好东西，我是男生不吃甜食，还是你留着吧。”乔云逸看清手里的东西，有点意外，

        “这里可比不得京南，吃完了有钱也没地方买，到时候你要我还你，我……”

        乔云逸两手摊开，脸上的表情很搞笑，苏进被逗得心情好了很多。

        “好了，进去对付一晚，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找车送你去指挥部。”

        “不，我要留下去第一线，去……地勘队当工人。”苏进的话逗得乔云逸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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