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见

西天边的太阳像个大火球，在努力的燃烧自己。

        车轮下的黑土路上还残存着上一场风雪的记忆，两边粗犷的田野散发着原始的蛮荒气息。

        开垦出来的阡陌上倒伏着枯黄的麦秆，没开肯的处//女地荒草萋萋，不时惊起一群飞鸟，单薄的羽翼驮着落霞，飞向天际。

        “停下，快停下！”坐在后面的李霞声音惶急。

        “苏进、苏进，你怎么啦？”

        李霞吓坏了，苏进一头汗还捂着肚子，想起下午说得有人吃中毒就会肚子疼，李霞手脚都软了。

        “没事，我……下去蹲一会儿。”看着吴大宇和明远着急的表情，苏进扭曲的脸露出安慰式的微笑。

        乔小雨脸上透着早知道的表情，怀抱着鞭子、一手还拉着小毛驴的缰绳。刚才这小家伙一路跑的太欢畅了，现在只要一松手小毛驴自己跑了。

        它是跑欢畅了，苏进可是被折磨的不轻，初上路时欣赏美景的好心情早就撇到了九霄。

        土路不平整坑洼不断、车板坐久了硌的屁股上的肉都硬了，小毛驴还不走直路，哪侧坑多往哪侧跑。

        苏进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其实她不是肚子疼，是屁股疼；可是她又不能捂屁股，再说这一路颠得五脏六腑都快搅合到一起啦。

        小毛驴急着上路，不断挣着缰绳、打着响鼻；苏进刚刚和缓一些，气哼哼的瞪了小毛驴一眼。

        乔小雨不知从哪折了根麦秆叼在嘴上，苏进瞪毛驴那眼被他捕捉到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说什么来着，娇气吧。一看就是高干子女，她妈妈是医院院长，他爹的官职没问出来，估计也不能小于师长。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有皮靴，整个油田找不出第二人；粉白的皮肤嫩的像熟透的山菇娘，李霞和她一比就像山鸡与凤凰。

        说话倒是干脆利落的、命令别人做事官架子十足，可这里不缺官，缺的是冲在第一线的采油工人。

        这人和云逸哥一样，都是来油田镀金的，干上一年半载，发表几篇豆腐块文章，再回去就能提升当编辑。

        神情冷漠的乔小雨看着怀里的鞭子发呆，明远蹲在苏进身边给她抚后背，怕她呕吐。

        李霞悄悄的靠近不知在想什么、想的愣神的吴大宇，轻轻的抬起胳膊就要挽上吴大宇。

        “嗤——”的一声轻笑，李霞急忙缩手。吴大宇回过神看见紧紧挨着自己巧笑倩兮的李霞，早熟的人抿着嘴、退后两步。

        乔小雨挑了挑好看的眉头，上下两片薄唇吹出一口气，冲开额前的长刘海。他并不是特意提醒吴大宇，只是不屑李霞的行为。

        云逸哥刚来时，李霞也如此这般，都被云逸哥的同事张玲玲一一化解，但是只要云逸哥落单，李霞都会纠缠很久。

        为了什么呢？很明显啊，为了进城混个城镇户口、有粮本、按月吃公家粮。

        “喂——还走不走啊。”乔小雨开始不耐烦、郁燥，他明天还要给他爹的地勘队送土豆呢，要起早。

        现在粮食紧缺，尽管总指挥部进行了全方位调配，先保障一线工人的口粮，但是口粮只能保住不饿死，管不了吃饱吃好。

        地勘队员天天地面上跑来跑去、爬上爬下，三份口粮合一顿给一个人吃才算吃饱，没油水也不算吃好。

        土豆就是这些餐风露宿的地勘队员的点心，吃不饱烧几个土豆溜溜就算饱饭。

        “再不走回去晚了没地方住。”这是句实话。

        他们现在要去的宿营地是临时的，所有参加石油会战的人，先到这里集中报道，然后有单位职位的直接接走，剩下要等着指挥部统一分配的，就暂时住下。

        东北这时候冻水冻土，根本无法盖房子，营地里四处都是帐篷。后来帐篷住满了，就开始睡地窝子。

        地窝子住人那也是真的艰苦，地下挖出半米左右的浅坑，铺上干草和树枝，地面上搭起简易帐篷挡挡风雨雪，躺进去又潮又湿，睡几天下来，早上起床腿都是肿的。

        可是乔小雨的话根本没达到警示的效果，吴大宇三人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去过京南的施工工地，工人住的宿舍条件老好了。

        三个人在火车上，这一路无论是苏泽明、还是陈满江没事就给他们讲东北的热炕、火墙有多舒服，多暖和。

        怎么会没地方住呢？最次的就是火炕嘛！

        没人回应自己，乔小雨眼珠儿转了转，

        “我跟你们说，这地方有狼啊。前几天，有个女工在这里被狼吃了，满地的血迹、骨头都吃没了、就剩一堆肠子。”

        第一个跳上车的是明远，他胆子小，李霞莫名其妙的看着小雨，她怎么没听说这件事，不过还是坐上了车。

        明远凑过来问李霞，狼长得什么样？李霞呆呆的看了明远有一会儿，心里不明白这知识分子好奇怪哦，书上没有吗？

        书本上的狼明远当然见过，他问的是李霞见没见过真狼，只是他不知道在东北这地，除了猎人见过真狼的人很少能活下来。

        “就是……和狗差不多……”李霞敷衍着明远。

        乔小雨默默看着苏进自己跟自己较劲。屁股坐上去，“嗖”又下来——疼；上去蹲着，不行不安全。

        “啪——”乔小雨把鞭子丢在车上，转身下了路基，在薄雪覆盖的下面一顿猛拽，三五下抱着一怀抱衰草走回来。

        “谢谢，太谢谢啦！”吴大宇急忙挤接过来铺在车板上，铺开的时候手顿了顿，回头，

        “班长，这草有点湿。”三年的前后桌，他太了解苏进，有一次苏进的椅垫被打湿了一角，都被她抛弃，任可坐冷板凳。

        上手一摸苏进叹气摇头，“算了，我还是坐车板吧！”

        乔小雨忽然问吴大宇：“她是你班长，咋选上的。”

        怎么选上的，学习好、纪律好，这有什么要问的吗？吴大宇打算呛几句乔小雨，被苏进拉了一下，

        “算了，是我不好，耽误时间了。”苏进说完就坐在草上，挑衅似的看向乔小雨。

        对上水光潋滟的眸子，乔小雨不退反进。憋着笑从毛驴屁股后面解下来一个布袋子，抖了几下，递给苏进。

        入手觉得很干爽，苏进犹豫了一下，她不信乔小雨这么快就变成了好人；这时鼻端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再看乔小雨狡黠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

        二话不说苏进就把布袋子垫在草上，毫不犹豫的坐上去，连番动作让乔小雨有些意外。

        “走吧！”苏进闭上眼睛准备应对继续下来的颠簸，谁敢怀疑她的能力就给他迎头一击。

        对了，以后别叫我班长了，咱们互相称呼同志，说这句话分明在赌气。

        乔小雨并不介意苏进生气，相反心里对苏进有了一点点改观，就因为她敢把布袋子垫屁股下。

        “乔小雨，是吧？”

        “有何指教？”

        苏进忽然噗嗤笑了，这可把乔小雨弄糊涂了，自己的名字这么可笑吗？

        笑得不是他的名字，是他那抗拒和她聊天的态度，就像遇上不爱学习还调皮捣蛋的同学一样，苏进想杀杀乔小雨的锐气。

        “你刚才说这里有人被狼吃了？”

        “啊——”这回答就透着心虚。

        狼吃肉从来不吃骨头，吃的骨头都不剩没这个道理，苏进开始了反攻。

        那就是把人叼到别的地方了吃了，这大马路车来车往的，吃着也不安全，反正地上有血。

        可是你刚刚还说，剩下一堆内脏……

        多简单的道理——人太重，狼拖不动，就把内脏掏出来丢了，只要人肉。

        听到这儿，苏进已经断定这小子上学成绩不好。

        “你错了，狼咬人喜欢咬脖子、狼吃人喜欢先吃内脏，然后再吃下肢，人的脑袋和上肢是狼最不喜欢的地方。”

        几人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李霞冷的抱紧自己，她不信就问苏进：

        “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

        苏进默默的瞄了一眼乔小雨的后背，

        “这些是地质勘探人员必修的野外生存指导。”

        听出了话里话外的嘲讽，乔小雨重来不生气，他有的是办法让别人生气。

        小毛驴感觉到勒紧的缰绳松了，清脆的鞭声又命令它快跑，兴奋的四蹄往前飞起，坐在车上的人没防备集体向后倾倒。

        微末伎俩，早有准备的苏进两手抓紧了车板，一动未动。

        差一点被甩到车下的李霞，大喊了一句乔小雨，接下来被一阵随风飘来的臭味给熏得打个喷嚏，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苏进屁股底下垫着的布袋上。

        “乔小雨，你给苏进垫的什么？”

        “粪兜子啊，车上还能有什么？”

        明远不清楚粪兜子是什么东西，“粪”他以为是“粉”。

        “粉兜子是干什么用的？”明远问李霞。

        “你虎呀，粪兜子除了系在毛驴屁股上接粪的，还能干什么用？臭死了。”

        明远惊慌的看向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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