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章

接下来的一切都快得猝不及防。

        因为皇上果然如同裴青枝所料，派出了晏迟去镇压叛乱。

        然而此行并非易事。

        晏明母族苏氏手握兵权数十年，哪怕是一朝被夺权，号召力也仍旧是有的。

        加之如今皇上病危，人心不稳，那些曾经跟从在晏明身边的旧部，谁不想跟着起一次乱？若是成了，他们便也是功臣。

        更何况，就如今的局势来说，西南王的胜算居然要大上许多。

        人人皆是考虑周全的，思及此，西南王所到之处便如同荒原点火，到处都响起了叛乱之声。不出十日，战火便已经从西南烧到了青州城。

        青州城是南方重要的大城，也是西南向京城进攻最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前些日子青州城主已经被斩杀，这些时日青州实在说不上稳当。新上任的城主正是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侵袭。

        若是青州破了，之后的城池不知该如何抵挡。

        因此，晏迟接到旨令，便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出发。

        裴青枝甚是担心，只是这旨意来得太急太急，她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和晏迟好好告别。

        京城外送军行的号令已经响起，裴青枝只敢看着天外，悄悄红了眼。

        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害怕晏迟死掉，维护世界安稳的任务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才不会是因为担心他。

        出征前，金銮殿。

        皇上已然满目颓败之色，道：“迟儿，此去莫要辜负朕的重望。”

        晏迟眼中坚决：“儿臣自不负父皇重望！”

        皇上叹了口气道：“苏氏的反，是迟早的。晏明若是上位，我晏氏王朝便沦为苏氏傀儡；晏明若是溃败，这江山便交由你来管了。”

        晏迟没有说话。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已经清楚。只希望此次一定要胜利。

        不是为了那皇位，而是为了能够再见到裴青枝。

        若是能够回来，那一定要与她好好过日子。

        皇上又道：“若是能够回来，那之后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什么天利人伦，朕皆会为你解决。”

        晏迟明白，皇上的意思是，若是能够生擒晏明回来那是再好不过。如果这样，皇上会亲自赐死晏明，不会让晏迟陷入弑兄的不仁不义境地中。

        “朕这一生，最亏欠的便是你母亲。若是能够重来，朕绝对不愿意再后悔一次了。”

        不要为了那些权利，为了群臣的服服帖帖，为了极度的掌控，而去放弃自己真心爱的人。

        这是晏迟第一次听到皇上说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以往，只要提到她，皇上都是一句“先皇后”草草盖过。唯有今日……

        晏迟眼神微暗，大概是父皇的时日无多了。

        听闻人到了最后的时光，总是会喜欢追忆自己曾经后悔的事情。父皇如今的样子，可便不是么？

        然而，都已经犯下了那些错误，如今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呢？

        晏迟想，他绝对不会如同父皇那般后悔的。

        西南王叛乱，明面上是大皇子晏明不满皇上的发配，想要篡权夺位；实际上一切都是苏氏在操控。晏明不过是一枚名贵的棋子，一个好用的傀儡。

        而苏氏背后最重要的人，便是那曾经的西北大将军苏澜了。

        苏澜以一人之力建立战功无数，是皇后的亲哥哥，是西南王的亲舅舅。

        然而却因为青州一事，在皇上降罪于苏氏时，也被贬为副将，夺走了兵权。

        苏澜蛰伏多年，便是为了那皇位。可是如今手上失了大半权利，心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因此，最最支持西南王反的，便是他苏澜了。

        在得知皇上要派晏迟来时，苏澜只是轻蔑一笑。

        晏明谨慎地问：“舅舅为何发笑？”

        苏澜长得凶恶，曾经又是说一不二的威风大将军，晏明心中对他是有些畏惧的。如今难得见到苏澜笑一次，自然是要问清楚。

        “我笑那皇帝果然不想坐这个位置了。晏迟不过是个毛头小孩，我与他一同在西北作战过，对他的能力，清楚得很，”说罢，还哼了声。

        晏明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听说，他曾大获全胜过好几次。”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舅舅还是小心些罢，晏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苏澜这才正眼看了晏明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种缩头乌龟？若不是苏芸还在京城，我顾及她的安危，说不定这会儿我已经打到京城去了！”

        晏明受了训斥，心中不快，心想自己再无论如何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比他这功高盖主的老贼要好上不知多少。

        之后一定得想办法叫这老东西吃苦头，叫他知道自己可是堂堂正正大皇子。

        心中不快归不快，晏明知道自己的“大业”还是需要苏澜的。

        因此他压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讨好苏澜，才让他心情好了些。

        战况非常紧急，晏迟的军队很快就到达了青州城，准备守城以及夺回失去的城池。

        惟有打得对方溃败而逃，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大获全胜。

        皇上给晏迟派了一个军师，叫诸葛无常，听闻早已归隐山林多年，这次才勉勉强强出来帮忙。

        说起来，其实若是普通的平叛，根本无需请到如此重要的军师。

        可是这次不一样。

        与晏迟相对的，是盘桓在王朝几十年的老树，是连根拔起也清楚不干净的顽固——苏氏。

        因此晏迟不得不如临大敌。

        诸葛无常分析道：“晏明的军队中，苏澜的老部下占了一大部分。若是能够攻克他，便已经成功了大半。”

        可是要拿下苏澜，谈何容易？

        晏迟与此人公事过一段时间，那次也是借着亲征的名号，为了帮助父皇打压苏澜的权势。

        在晏迟看来，此人除了过于自负且目中无人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诸葛无常道：“既然如此，这便是他的缺点。苏澜的军队大部分都在西北，那边气候干冷。如今突然都来了西南，想必是一时间难以适应的。因此他们虽然打劲正猛，但是实则内里空虚不已。”

        而晏迟要做的，便是趁着这个好机会，将苏澜拿下。

        诸葛无常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同时也利用苏澜轻敌的计划，准备以晏迟为饵，诱敌深入。

        一旁的副将听闻便要制止。

        “军师，这恐怕不妥。”

        晏迟是太子，又是此次的领兵将军，他若是做饵，那必定是要被抓才能起到效果的。

        可是如此一来，军中人见到晏迟被捉，不知会作何感想。

        军心不稳且不说，若是晏迟真出了什么岔子，那后果可会更加严重了。

        晏迟来平叛是小事，太子丢了性命却是大事。

        而且他们的援军只需一旬便能赶到，这十日死守城门便好。

        诸葛无常却不赞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转向晏迟：“我与你母亲是故人。这短短几日相处下来，我便知你内里的性子，与她像了十成十。我知道你愿意这样做，且你的母亲如果还在，也会支持你这样做。”

        晏迟心中一惊。

        诸葛无常竟然认识先皇后。

        不过他的心中也的确如同诸葛无常所说的，准备亲自去引诱苏澜。

        因为当初在西北时，晏迟故意留了许多纰漏和弱点展现给苏澜看。

        在苏澜眼里，他晏迟很有可能是个运气好的绣花枕头而已。

        因此被轻而易举捉走，不会引得怀疑。

        而且这有利于他探听军情。

        他毕竟是太子，就算叛军再猖狂，也不至于当场拿出人头。

        因此没有多商议，这个计划便这样定了下来。

        次日，晏迟带着一队精兵，率先攻打叛军城池。

        这队精兵看上去似乎很精良，可是直到交过手了，才会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普通兵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战斗力。

        最初苏澜的军队还以为是有计谋，后来发现并不是，因此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晏迟便被抓到了苏澜面前。

        苏澜哈哈大笑地对晏明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黄毛小子一个。”

        “我猜，你是不听那军师的话，自己带了一队人来打我吧？自以为挑选的精兵，结果，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就是个废物！”

        晏明觉得莫名有些毛骨悚然。舅舅竟然敢说这种话……

        晏迟却好像受了天大的耻辱似的，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

        晏明皱了一下眉。

        他记得，晏迟绝对不是这种性格的。

        然而看着在一旁爽的狂笑的苏澜，晏明还是选择住嘴。

        也许晏迟在舅舅面前就是这个窝囊样也不一定呢。如果自己多嘴，舅舅指不定又要把自己说得孙子似的。

        苏澜嘲笑完了，心里高兴了，便派人把晏迟关入地牢，他带来的那一队“精兵”全都关起来，好做人质，还有——时不时羞辱的对象。

        晏迟首战便输，苏澜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夜便在军中饮酒作乐，准备为接下来的战争提前打响胜利的号角。

        可是他们全然不知，军队扎营的外围，已经悄无声息地爬满了人。

        皆是皇城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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