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章

夜色昏沉，诸葛无常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一位多年前曾与他并肩作战过的老将环视了一圈周围，略有些担忧地问道：“军师，我们真的……”余下的话未说出口，周围几人却是都知晓意思啦。

        他们害怕，若是此次不成功，那苏澜恼羞成怒，若是对太子殿下动了手……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诸葛无常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担忧。”

        晏迟可是皇上最最重视喜爱的儿子。从前在京城中，人人只以为皇上偏爱大皇子，实则不然。上位者，最是不能让人揣测自己的心思，因此哪怕最喜爱晏迟，也不会表现出来，甚至于会让人觉得是厌恶。

        这样的皇子，怎会轻易受险。

        如诸葛无常所想，晏迟一行人早就做好了里外接应的准备。不过是在地牢中忍辱负重罢了，如今只等天将亮不亮之时，一举拿下苏澜的人头。

        苏氏虽说声势浩大，其实若是没有苏澜和苏芸，早就是一滩烂泥了。如今苏芸已是废后，囚于宫中受制于父皇，只要抓住苏澜，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也都好说了。

        裴青枝这些时日都睡得不好，荷儿知她是心中担忧郁结所致。可是如今她们皆在京城，太子妃除了日日陪裴夫人烧香祈福，再无他法。

        而今日，裴青枝尤其难受。

        好像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一会儿真实一会儿虚幻，到头来竟然不知道身处何方了。

        忽而听到有人唤了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竟正是在外领兵打仗的晏迟。裴青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心头一喜，也无暇顾及为何晏迟会出现在此处，只道：“你回来了？”

        晏迟的脸色却很是凝重。

        裴青枝不解，刚想问怎么了，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而事实上，她却仍然开口了：“今日政务很是繁忙吧？”

        裴青枝这才看清，晏迟身上穿的已是龙袍。她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前世的事情。可是，为何自己一点记忆也没有呢？

        晏迟只道：“朕要迎娶裴因。”

        “裴青枝”许久没说话，最后只是苦笑着说：“皇上与我来说这些作甚，后宫一切，皆是以皇上为主的，臣妾自然是没任何异议。”

        裴青枝分明感受到了巨大的难过与不甘，还有愤怒。

        晏迟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地看了裴青枝一眼，便离去了。

        裴青枝忽然觉得，此人这么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若是离开，此生怕是都难以正常地相见。她忽然想要伸手去抓晏迟，却怎么也抓不着了。

        ……

        “太子妃，快醒醒，您梦魇了！”

        裴青枝是在荷儿的呼唤声中醒来的。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天光大亮。

        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荷儿面上露出喜色：“是太子爷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裴青枝不解，蹙眉望着荷儿。

        荷儿便解释道：“今日天未亮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军队便已经生擒了那苏澜，此时已在回宫的路上了！”

        裴青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快。

        “只是军队在青州，太子殿下先回了，快马加鞭还需要一两日，太子妃好生等待着便是了！”

        裴青枝却是听出来不对劲。

        抓住了苏澜，后面的战况便是势如破竹了，不用晏迟在也可以。然而按照晏迟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京的。莫非是……？

        “荷儿，你说清楚！”

        荷儿见瞒不住，只好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以身诱敌，受了重伤，这才回来的。”

        “伤了哪里，可还严重？”

        荷儿几乎要哭出来了：“太子妃您别问了，夫人便是怕您担心，让我不许说的。我们也不清楚情况，但是……”

        荷儿斟酌了一会，只告诉裴青枝，大概不是很严重的。

        但是裴青枝不信。若是不严重，何至于回京修养？

        她面上担忧更甚，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有等待晏迟回来了。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才好。

        裴青枝安慰自己，若是晏迟死了，这个世界都只能靠自己一个人维护着了，那真的太累了。但是想着想着，泪珠便先滚了下来。

        荷儿惊慌失措道：“太子妃莫要担忧了！”

        终究是相顾无言了。

        几日后，晏迟没见人影，反而是一封家书先送到了裴青枝手中。

        是诸葛无常亲自送来的。

        裴青枝面上并无半分不对，只是先详细问了问前线战况，得知一切还好之后才问了问晏迟。诸葛无常迟疑了一声，说：“太子妃不如先看完信再说。”

        裴青枝便也不问了，只是在夜里拆开了那封信。

        是熟悉的，晏迟的字迹。

        吾妻枝枝

        见信安好。

        自战役以来，你我二人已有数日未见，不知此信递到你手中时，该是何时了。

        关于前尘之事，我已悉数知晓。是我愧对于你。千言万语，道不尽吾之罪过。

        母后去世之时，我一心只想着夺权夺利，坐上皇位，报仇雪恨。多年以来，心中无所想。人常道我种种优点，太傅却常说我愚钝木讷，非可塑之才。

        其实太傅是对的。

        前世父皇赐婚，我原以为你不会愿意，可是你好似很是喜欢我。

        我于是也很喜欢你。

        只是深处权利漩涡，多有不便，唯有日日佩戴面具，方可保护你。此间种种，便不多说。

        直至后来，裴因出现。她在我面前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一屋子的太监宫女，我开始恐惧你的安危，开始妥协于她……

        许多话还没说出口，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你死之后我才知晓，我自以为是的保护，其实是害了你。我懦弱自私，无能软弱。在自尽之前我想，无论如何，若有来世，一定要护你安宁。

        此生在相遇之前，便常常遇见你。是我的错了。

        来日战争结束，枝枝若想离开，我自会放手。

        晏迟

        信将将看完，裴青枝已是手指颤抖。

        过去的那些事情……晏迟原来并非厌恶她。可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处呢？她已经陪上了一条生命，如果不是这个系统，她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也不会知道那些真相。

        裴因固然可恨，可是晏迟也说得对，说到底还是他的软弱他的不敢，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若能离开，自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裴青枝不知道的是，晏迟在将信交给诸葛无常前说的是，若是自己有了性命之忧，才能将信送与裴青枝。他还嘱咐诸葛无常，若是自己最终死了，便请他帮自己向皇上请求与裴青枝和离。

        前世种种，早在行军路上，因为青州城主给的那些药，机缘巧合之下全部想起。

        晏迟不愿再负裴青枝一世。

        如他所料，战争一切顺利，战线虽说之前拉得漫长，但是到了后来便是兵败如山倒了。晏迟晏迟自生擒苏澜之后便昏迷了过去，在皇城中亦是醒不过来。就连太医都摇头叹气道，太子怕是命不久矣。

        因为晏迟是秘密回京，裴青枝并不知晓，只是在第二日便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她想知道晏迟的近况，可是无人告诉她。裴青枝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结果，那么，总要在京城了结一些东西了。

        首先便是去看了裴因。

        裴因早已被打发到了城郊的庄子上，派人严密看守，不得出逃。

        裴青枝已经清楚她的底细，她受到的全部帮助都来自于那个沉睡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的系统。裴青枝命令裴因将身上的系统仍留下的东西全部交出来，最终却只有一粒保命丸。

        裴青枝本不想要这个东西的，可是她想到了生死未卜至今毫无消息的晏迟，便心念一动，留了下来。

        裴因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快些说了。”

        她很是恼怒裴青枝三番四次来找自己。如今因为那系统的休眠，自己怕是此生都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了。若是作为平民活在这里，那么裴青枝作为太子妃，想杀了自己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裴青枝摇摇头，摆了摆手，便有人上来将裴因身上值钱的物事都扒了。

        裴因惊慌失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裴青枝道：“你如今失去了利用价值，自然是把你丢出去了。”

        “你怎么敢？我可是你的妹妹！”

        裴青枝冷笑道：“前世那些事情我不找你算账，已经是你的福报了。滚吧。”

        裴因饶是再愤怒，也不得不离开了。

        荷儿虽不清楚太子妃在具体说些什么，但也甚是好奇，问：“太子妃，您不罚她吗？”

        裴青枝看向裴因跑出的方向。那是荒凉的京郊，不仅有虎狼蛇鬼，还有各种鱼龙混杂的人物。

        她笑道：“天道自会惩罚她。”

        因为裴因毕竟是闯入者，而她们这里只是一个书中的世界，裴青枝害怕若是强行杀了裴因，导致系统的惩罚——虽说很奇怪，但是也不是没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让裴因自生自灭。至于能够过得怎么样，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那日裴青枝又去了京城一些地方，将许多之前的事情都了解了，许久，才回到太子府。

        她叫来荷儿为自己准备入宫的东西。

        明日，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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