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戚姒

皇甫天抬眼，目光瞥向翩然而来的少女，一袭白色流金裙显得她格外清秀脱俗，而最让皇甫天觉得惊艳的是江轻雪那双眼睛，清澈干净不染世俗，看似平淡却有股藏不住的灵气，通透而明亮。

        是一双看着就很想让它沾上污秽尘埃的眼睛。

        皇甫天盯了好一会：“平身。”

        “谢皇上。”

        “抬起头来。”江轻雪慢慢的抬起头，只见皇甫天挑着眉头问，“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楚国第一才女？”

        江轻雪：“臣女不敢当。”

        皇甫天沉声一笑，“不敢当，你也得当。”

        这话一出，江轻雪心里沉下几分，殿内气氛骤然紧张。皇甫天起身，将身上挂着的玉佩取下，诺声道：“殿上曲子乏味，新意甚少，朕闻你才名大盛，特出三题，若你能题题夺魁，朕便将这块龙纹玉佩赐予你。”

        “得此佩者，朕可允他一诺，君无戏言。”这话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讲的。

        众人顿时哗然，看向那块玉佩的目光也变的炽热起来。

        帝王发难，轻则掉脑袋，重则诛连全家。江轻雪愣住，目光变的深远，自古以来君王秉性难猜，若她今日未能胜于众人，便是虚有其名，不仅打了先帝的脸面，还令江家蒙羞；若是胜于众人，必定风光无限，但同时也会得罪众人。

        况且她如今记忆残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

        江轻雪微微偏头，长眸看向江诺那边，江诺神色无异，可轻皱着的眉头怕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朝江轻雪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

        眸中忽然飘过一抹白衣，江轻雪心有不甘，俯身沉声道：“臣女愿意一试。”

        林若绵脸色深沉的盯着眼前的少女，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放。

        “有胆量，没折了江家的文臣风骨。”

        皇甫天招手，身后的姜奇连忙过来，两人附耳一阵，姜奇目光不停闪动，随后，太监独特的尖细噪音在殿内高高响起，“第一道题，艺——”

        艺？

        底下一片躁动，似乎都没有料到题目就一个字，那些看戏的世家子弟纷纷盯向江轻雪。

        “这道题，对江小姐来说不是信手沾来的事吗？”林若锦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上前几步道，“我想以江小姐的才艺，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弹奏一曲吧，毕竟当初一曲《惊红》现天下。”

        江轻雪正愁着，林若锦的话让她顿时茅塞顿开，虽然林若锦语气里满是敌意但她并不在乎，不过是气她突然出现抢了她的风头。

        她淡然一笑，回首道：“说起来前段日子练习曲谱，好巧不巧我也练了《越人歌》，不如今日便在殿上奏歌一曲吧。”

        “你！”林若锦眉头紧皱，脸色变的更难看了，却又不好多言。

        江轻雪微微偏头：“文琦，取我的琴来。”

        “是。”

        虽说她的记忆残缺混乱，全都是零碎的，但这一年来为了像之前那样完美无瑕，她无时无刻不在练习模仿。

        有时候，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在为以前的江轻雪而活，而不是如今的自己。

        文琦抱来江轻雪的琴，有些担心的望着。

        江轻雪示意她安心，抱过琴对皇甫天微微一躬，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放下琴席地而坐。

        少女双手抚琴面，动作轻柔而美好，长眸一挑，随手一拨，极好的音色猛的跳跃出来。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远处席间，白容不自觉偏头瞥向席坐在地的少女。江轻雪轻拨琴弦，却劲力十足，与林若锦情意绵绵的曲调完全不同，铮铮几声，竟令人生出清风拂柳之意，流水倾落之情。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她就像那个划桨的女子，激情彭拜的对君王表达着自己的满腔抱负与爱戴之情，无关情爱，高山流水遇知音。

        少女睫毛微颤，睁开眼忽的放手一拨，眼底哀意迸发，曲子突变激昂，直逼心底，曲调一变，低沉的音色慢慢散开，万物俱空，悲壮悠长，一股哀伤油然而生，令人窒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在叹息，那个划桨的女子也在叹息，因为她的心意和喜欢君王永远也不会知道，只能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调收，江轻雪轻抚琴弦，曲毕。

        白容蓦然回神，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不拘于情爱，借曲向帝王表达自己的壮志，这便是他看到的全部。

        望着坐在殿中的少女，白容忽然有些难忘，她虽装扮清淡却无法掩饰身上所散发的光芒，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美玉。

        可惜了。

        许久，众人才觉曲子已毕，皆震撼不已，直声叫好，一瞬间殿内响起络绎不绝的掌声。

        皇甫天眼底闪过一道微妙的光芒，赞扬道：“好一首精妙绝伦的曲子，朕似乎看到了那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划桨人。”

        江轻雪起身一礼，脸上依旧平淡如水，“皇上过誉了，臣女只是做了个小改动。”

        皇甫天：“你改的很好。”

        “是啊，轻雪姐姐这琴技比起当年，更为惊艳了呢。”琅公主笑眯眯地道。

        江轻雪张了张嘴，忽的，一道柔软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来臣妾不在错过了很多热闹。”女子声音不大，却令在座之人脸色忽变。

        除了高位上的皇甫天，其他人脸上更多的是厌恶。

        江轻雪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贵妃戚姒。

        据闻，这位贵妃娘娘在后宫可是独占鳌头，集皇甫天万千宠爱于一身，容貌妖治而绝世，被群臣称为妖妃。

        江轻雪悄悄退后，一抬眼就瞧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走进，流金红纱裙飘逸灵动，衬得女子肤色如雪，步摇声清脆作响，模糊的面庞渐渐变的清晰，就如一幅画。

        画中女子眉如浓雾远山，唇如朝露海棠，眸如星辰流光，将上一刻还是单调的色彩瞬间就变的炫目起来。

        江轻雪有一刻的怔住，诗句里那些形容女子的诗她大概在这一刻明白了。

        怪不得她会荣宠不衰，怪不得她会被群臣诟为红颜祸水。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戚姒徐徐走来，慵懒的嗓音里透着一股疏离与冷淡，她的声线很独特，硬生生的。

        王皇后目光一沉，没有吱声。

        琅公主见到她，转过头去，脸色不太好看，但皇甫天在也不好说什么。

        “爱妃来的这般迟，应当自罚一杯。”皇甫天盯着戚姒一笑。

        “皇上，臣妾早就到了，只是在外头听到如此佳曲，不忍心打断各位的雅兴，所以才会迟了。”戚姒说着，抬手摸了摸小腹，站着殿上懒洋洋的道：“更何况，现在臣妾怀有身孕，不宜饮酒。”

        此话一出，哗然不已，殿上不少人脸色巨变，尤其是身出中宫的王皇后。

        皇甫天惊讶的站起了身，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什么，你怀有身孕了？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

        戚姒口吻极淡：“一月有余。”

        “天佑皇室，哈哈哈哈。”皇甫天仰天一笑，起身拿过姜奇手中的斗篷走到戚姒面前，动作温柔的替她系上斗篷，随后拉着她往上走。

        他拉着戚姒坐在自己的位子边上，温和道：“可别冻着了。”

        “多谢皇上关怀。”戚姒笑容却很淡，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下方。

        皇甫天登基三年，膝下都是公主并无皇子，第一个皇子若是投在戚贵妃腹中，只怕是贵上加贵了。

        底下的群臣妃子们虽然个个都心怀鬼胎，但表面功夫做的比谁都好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天佑大楚啊！”

        “赏——”

        高座之上，皇甫天拉着戚姒的手嘘寒问暖，言笑晏晏。

        江轻雪却觉得飘渺，此时的皇甫天，温和的不似一位君王……

        王皇后与王家众人还得做着表面功夫，可笑却是冷的。

        戚姒宫女出身，出身极为低贱卑微，被皇甫天看中后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宠妃，这些年来颇有宠爱于一身，摒弃三千之势。

        尽管朝臣纷纷上谏废妃，什么妖妃误政，红颜祸水，可皇甫天依旧不管不顾，偏喜欢戚姒这幅倨傲不驯的样子，倒是这位陪他从潜邸夺嫡的王皇后渐渐失了恩宠。

        这宫中，从来都是如此，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皇甫天握着戚姒：“第一题江家轻雪已经交了答案，可有人想挑战一下这等琴艺。”

        底下静默一片，皇甫天又继续道：“看来是无人了，那第一题便是江轻雪夺得魁首。如此，便呈上第二题吧。”他说完便看向姜奇。

        姜奇会意，上前几步拍拍手。

        众人目光一转，只见几名灰衣小太监端着一盆开的茂盛的迎客松盆栽上来，放在桌子正中央，松树枝头上挂满铃铛，风一吹便摇的铛铛作响。

        “这棵迎客松上面的铃铛有的响有的不响，只要有人能找出有响声的铃铛，并且不发出一点声音将铃铛呈现到陛下面前，便为胜出。”姜奇尖细的声音滑出，眼底抹过一道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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