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江晚照将素梅檀木簪放进匣子里。

        这是中秋那夜花痕送她的中秋礼物，江晚照才刚刚答应他，这时也不好拒绝，便接下了，只是一直没有用过。

        花痕这几日常常往她头上瞧，虽然他什么也没说，江晚照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唇角牵起的弧度小了些，垂下的睫毛掩住几分失落。

        搞得江晚照好像个绝世大渣女，一层又一层负罪感迎面扑来，她赶紧拿出来挽起头发，在花痕面前晃悠一圈，花痕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心累。

        恋爱果然是个大麻烦，江晚照惆怅地叹口气，听见有客人上门。

        江晚照没出去，她趴在桌上，拿着笔在纸上画圈圈。

        江晚照一开始写戏本其实只为挣一口吃的，结果现在“种花居士”反倒声名鹊起，叫江晚照想停笔都停不了。

        张叔的戏班子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人员扩展到二十余人，在瓦舍里也是也是个大班子。当时与张叔说好戏班子的收入三成归她，所以江晚照现在不差钱，等密室建起后，江晚照都能想象到以后坐着收钱的美好日子。

        花厅突然传出争吵声，江晚照立马坐直身子，声音影影绰绰听不清楚，江晚照出去看时，只看见张叔赶客的背影，大门嘎吱一声重重关上。

        张小鱼站在一边，抿着嘴。

        江晚照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张小鱼抬头看她，圆圆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忐忑和坚决：“国公爷派人来，要带我去虞州开始造势。”

        “这么早吗？”江晚照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也是，这种事还是早做为妙，能惊动皇帝的土匪头子哪有那么容易做。”

        张叔一脸怒容，显然有些迁怒张小鱼，重重地朝她哼一声回了屋。

        江晚照无奈，张叔显然还没做好张小鱼这么快就走的准备，毕竟张小鱼如今不过十三，连及笄都未到。

        她拉着张小鱼回屋，让张叔自己冷静一会儿。

        “小鱼，你做好准备了吗？”

        张小鱼神情坚定：“我已经做了很多年准备了。”

        江晚照摸摸她的头发：“我记得还有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

        “是，九月二十一。”

        “过完生日再走吧。”江晚照道，“这几日多陪陪张叔，训练和上课先放一放，国公爷这么早就让你去虞州，看起来是想让你直接实战磨砺。”

        张小鱼忽然问：“江姐姐，我可以吗？”

        她指尖被掐得泛白，江晚照展开她的手，揉着惨遭□□的指尖：“那你想放弃吗？”

        张小鱼摇摇头。

        “既然不想放弃，那就必须可以。”

        张小鱼生日那晚张叔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张小鱼哭个不停。

        江晚照给张叔倒水，听见张叔嘴里含糊叫着“爹——”“娘——”“珞娘——”叹了口气。

        张小鱼什么话都没说，一张清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连萼不知道张家往事，但她也不多问，早早地回了房，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叮嘱张小鱼。

        张小鱼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张叔撑着宿醉头疼的脑袋将张小鱼送出了城，国公府送来的两位师父已侯在那里。

        江晚照送给张小鱼一枚红枫书签，告诉她：“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张小鱼接过，翻身上马，江晚照隐约看见一点流光从她脸上滑落。

        迎着晨风，张小鱼大声喊道：“爹！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告慰祖父祖母！”

        晨光微熹，清风徐徐，初升的日轮照亮前方的路，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孩骑着红棕色的马，像一支箭射向未知的方向，奔赴她的未来。她的衣角翻飞，像一只自由的鸟。

        而远处天地开阔，任鸟飞鱼跃。

        江晚照一行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马匹飞驰扬起的浮尘，才终于回城。

        这是至和十一年的九月二十二日，是江晚照来到这里的第六个月。

        江晚照回到房中，收拾好心情，开始翻看信笺。

        这些信都是寄给种花居士的，江晚照大部分只看完，并不回信。

        “大部分”的意思就是有些她会以种花居士的身份回信，植柳居士就是其中一位。

        这位植柳居士凭借一本狗血瓢泼的《双生残月》在一堆信封中脱颖而出，成为江晚照寄（想）托（看）厚（话）望（本）的笔友，两人通信日久，江晚照将各种没办法改编成戏曲的小说套路一股脑倒给对方，引得植柳居士拍桌叫好。

        植柳居士于是经常将他新写的话本寄给江晚照，成功让断粮日久的江晚照又恢复了生计。

        “让我看看，今天的话本是玛丽苏还是反玛丽苏，是龙傲天还是叶良辰。”江晚照碎碎念，拆开厚厚的信，信上是劲瘦字体，自有风骨。

        都不是，今日份的话本是狗血流，大致剧情是身患绝症的男主为了不让未婚妻背上克夫名头，与未婚妻解除婚约。而未婚妻不知道男主身患绝症，以为男主变心，因此十分愤怒地选择嫁给男主他爹，做了男主后妈。

        江晚照：小妈文学？嘿嘿嘿嘿。

        男主伤心欲绝，但这是未婚妻自己的选择，男主只能选择祝福，在女主新婚第二天，男主作为继子表现如常上去敬茶，一直到自己房间才生生咳出一口血。

        而女主虽然报复了男主，但自己青春年华做了老鳏夫的继室，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她还喜欢着男主。因为心中愁苦，两人不约而同借酒消愁，于是自然而然的，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醉鬼滚到了一处。

        江晚照：哇哦。

        两人醒来后顿时傻眼，更可怕的是门口处传来男主他爹的声音，两人慌张失措，女主躲在床底下蒙混过关，男主爹走后，两人争吵起来，女主这才知道原来男主身怀绝症，顿时原谅男主。但此时她已经嫁给男主爹，两人再无可能。

        女主于是黯然离开男主房间，却在拐角处看见了男主爹。

        江晚照：刺激。

        男主爹并没有怪女主，反而安慰女主，说男女主十几年感情做不得假，说着说着男主爹又向女主诉衷肠，告诉她自己也喜欢她，但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一番情话说的诚恳又热烈，让女主心中十分感动，在男主与男主爹之间摇摆不定。

        没多久女主就被诊出怀孕，女主顿时傻眼，因为算算时间，这孩子是男主的。

        男主爹安慰女主说没事，他会将这个孩子当自己儿子养大。

        怀孕后没多久男主就重病不治身亡，女主因为怀孕没有为其送葬，爱人的离去让女主浑浑噩噩，心绪南宁，她娘家得知送来了一些补品，捎带着给男主爹也送了些。

        大概是怕男主爹走在女主前面。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活着，女主为了腹中孩子，打起精神来，也渐渐接纳男主爹，日常生活中经常与男主爹在一起，她娘家送来的补品也给男主爹送去，熬成补汤一人一碗。

        然而就在女主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无意中撞见男主往她的食物里下药。女主不可置信，悄悄留下一点送去给大夫看，得知这是会使人流产的药。女主浑身发寒，找借口回娘家。

        她想不通为什么男主爹要这么做，毕竟她肚子里的可是男主爹的亲孙子。

        还没等女主想明白，她突然接到消息说男主重病在床。女主无法，只得回去，果然男主一脸病容，一看便知回天无望。

        女主于是质问男主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自己时日无多，男主爹已经完全不遮掩，女主这才知道原来床上这人不是男主爹，而是与男主爹的孪生弟弟。

        因为当地迷信，认为双生不详，这位男主叔一生下来就被送走。男主叔自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十分嫉恨被留下的男主爹，为什么他能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而男主叔却蜗居乡下，粗茶淡饭。

        于是男主叔在详细谋划后暗害了男主爹，并且凭借自己与男主爹一模一样的容貌顶替男主爹的位置。

        男主并非身患不治之症，而是被男主叔下了毒，女主要嫁给他他也顺势推舟答应，迎娶侄媳让他十分兴奋，但是女主肚子里男主的孩子就没必要留了。

        女主听闻这来龙去脉怒从心起想要报官，然而男主叔已然病体支离，第二日便死去，府中只剩下女主与未出生的孩子。

        女主心如死灰，娘家见此便说要来帮女主，女主本就在孕期精神不佳，便答应了。

        数月后，女主产下一子，经逢数遍的女主时隔数月终于缓过心神，想要守好家产，却发现府中店铺竟有不少变成娘家兄长产业。

        女主打起精神要与娘家兄长争夺，却又无意间发现当年娘家送来的补品有问题。女主彻查后发现送给她的补品尚好，而“捎带”给男主叔的补品却全部都浸过慢性毒，男主叔正是因为这些毒品才突然卧床不起。

        而娘家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男主家的家产，当年男主退婚他们便十分可惜，等女主提出要嫁给男主叔登时喜上眉梢，十分利落地同意女主决定。

        女主感觉全身冰冷，她对娘家彻底绝望，于是韬光养晦慢慢筹谋，终于将男主家的家产全部夺回，还吞并了大半娘家家产。

        此后余生，女主抚养儿子长大，没有丈夫，没有情爱，孤孤单单与巨富家底一起终老。

        江晚照：刺激！

        还是熟悉的风格，这位植柳居士尤其喜欢狗血流，寄来的话本十本里有七本是狗血流，每本都反转如风，随时随地急转弯。

        江晚照将手稿收好，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封推荐信，是邀请种花居士到明意书院任教的聘请书，称种花居士思想不拘于俗，天马行空，万千变化，知识渊博，最重要的是仁心至善，因此邀请去明意书院任教，信末尾署名“柳怀宣”。

        江晚照：十动然拒。

        不过柳怀宣这名好像在哪儿听过。

        江晚照一时记不起来，第二日见到花痕便顺口问他。

        “柳怀宣？江姑娘说的可是明意书院山长柳疏柳怀宣先生？”

        江晚照记起来了。

        这位柳山长是个名人，朝廷征辟二十年都没成功的名人。柳怀宣年少扬名，拒绝朝廷征辟后建立明意书院，桃李天下，是举世闻名的大儒。

        据说这位柳山长克己守礼，严谨认真，极重规矩，是当世学子极为敬重景仰的学界巨巨。

        最重要的是这位柳山长今年高龄七十有二。

        想起来柳怀宣的信息，再想想植柳居士的话本。

        江晚照：……就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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