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村口

村长盯着两个人在那嘀嘀咕咕，没看出什么来，又看到柳韶一副发了脾气的样子，干脆收回视线，打着扇折回了屋子。

        门口，重新拢住一只小鸡乱揉的柳韶听着穆时的脚步声走远变小，直到听不见，停下了动作。

        耳边嘈杂依旧，她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因为陌生的环境又没有熟悉的人而有些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那边的小孩，有谁要玩小鸡吗？”她忽然侧头向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带我去村口看看。”

        打闹着的孩子们停下来，都看向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白皙得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圆圆的眼睛向着他们，手里拢着小动物，显出几分纯稚。

        不过……

        顽劣的孩子可不知道什么叫给人面子。

        “噫，你才是小孩呢。”有男孩子的声音响起，“一只鸡有什么好玩的，你好幼稚啊！”

        你才幼稚。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不是瞎子吗？你能看见什么呀？”另一道声音响起。

        我这个看不见的有时能比你这个看得见的还像看得见的，你说我看什么？

        反正是你看不见的东西。

        小姑娘心里不悦，脸色沉下来。

        小孩子怎么那么麻烦？

        “你们别说了！”有女童的声音传出来，“我不玩了，我带她去吧，正好回家。”

        “莺莺你怎么不玩了？”

        “莺莺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肯定赢不了了……”

        “对啊你管她做什么！”

        这一下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出来了。

        “你们不是说我一抵二吗？在另一个队拉一个人过来不就好了。”叫莺莺的女童摆摆手，“我累了，你们自己玩吧。”

        最后柳韶就听见有脚步声近了，然后手腕被拉住，“走吧姐姐，我带你去。”

        怀里的硬感提醒着她匕首的存在，柳韶僵着脸忍着把手甩出去的动作，双手拢着递到女童面前。

        女童心领神会，把小鸡接过，“谢谢你啊。”

        一边说着学着她的样子揉了揉小鸡。

        她虽然不似柳韶那样稀罕这只鸡，不过到手上了也不嫌揉一把多余。

        小姑娘僵硬的神色这才松了松，站起身来，拿起手边的竹棍。

        瞎了之后，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寝殿里，还真没怎么用过这个。

        不过不影响。

        她有些生疏地往前戳了戳。

        “走吧。”

        “我牵你吧。”叫莺莺的女童把小鸡放下，看着她。

        柳韶摇摇头，“你带路就好。”

        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莺莺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想起柳韶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那我走了？”

        “你走就是。”

        出乎莺莺的意料，不管她怎样走，柳韶都能稳稳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的竹棍一开始还胡乱戳来戳去，到后面几乎是得心应手，偶尔还会扫开可能绊脚的小石头。

        如果穆时在的话，就会发现，几乎是莺莺的脚落在什么地方，柳韶的脚步就落在什么地方。

        与那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公主判若两人。

        ……

        柳韶和莺莺坐在村口的一颗大石头上。

        她从怀里拿出几块天然居糕点，这是对她来说难得还能入口的，“你赶时间吗，请你吃？”

        莺莺捻了一块尝了尝，目光一亮。

        “好好次。”她含糊道，“不赶，我爹带哥哥进山打猎了，还没回来呢。”

        柳韶似乎有些感兴趣，搭话道，“我……哥哥也进山打猎了，他们打猎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唔，这个要看运气啦，运气不好的话就要很多天，我爹和哥哥都已经进山两天了，所以你也不要着急。”

        这样吗？

        穆时说他晚膳前回来。

        那他很厉害啊。

        柳韶想道。

        “我不着急。”她弯弯唇角，弧度并不明显，“村里的大人都是这样吗，总是不回家？”

        “也不一定，不过最近好多人……”

        “嘘。”柳韶忽然竖指抵着唇，“先别说话。”

        莺莺有些迷惑看着这个精致得像瓷娃娃的姐姐，依言闭了嘴。

        “你也回来了？”

        村口有声音隐隐传来，很远，但柳韶能听见。

        “对啊。”另一个人苦笑，“你也这么早？也没进城吗？”

        “别提了，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到处都封城……”

        “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我的货卖不出去，也买不到东西，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吗？”

        人声渐近，这下莺莺也发现村里有人回来了。

        “吴稼叔，吴毅叔，今日这么早回，是又没进城吗？”

        “是啊。”两个男人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爹也还没回来吗？”

        “没呢。”莺莺摇头。

        “诶，这人是……”走近后，吴稼先注意到柳韶。

        但小姑娘只是低头，没有给他半点反应。

        “不是我们村的吧？”有些冷淡啊。

        莺莺赶紧解释，“这是村长家的客人。”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摆摆手。

        这样的人总是性情古怪的。

        两个男人明白过来，体谅地笑笑，“那你们继续玩，我们先回去了。”

        至于两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在玩，他们也没有心情细想了。

        等两人走开，柳韶才抬起头，“进不了城吗？”

        “是啊。”莺莺点头，“进了城的人也出不来。”

        原来穆时说的找不到合适的城池是这个意思。

        看来京城附近的城池并没有因为京城失守而归顺，也许是衷心，也许是别有心思。

        “这天下，真的要乱了啊。”她轻轻叹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去，自然是一片黑暗。

        她竟然真的逃出来了。

        母妃以死为她遮掩，穆时冒火进宫救她。

        她到如今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

        事实上，她是真的以为穆时救了她后就会一个人离开。

        没想到最后却带上了她。

        也不嫌多个累赘。

        柳韶心想，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姑娘又摸了摸怀里的匕首。

        “你们村子里没有人进京吗？”她偏头问莺莺。

        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是有……可是他们都去了很久了，本就不常回来，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想打听些事情。”柳韶没有细说。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

        柳韶就一边和莺莺聊天，一边分心听人来人往交谈。

        “哟，我们村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美人～”这是一道有些轻浮的男人的声音。

        太近了。

        柳韶豁然偏头，飞快地抬起手里的竹棍抵在身前。

        “吴肆，你怎么回来了？”身边的莺莺蹭地一下站起来挡在柳韶面前，脸上全都是厌恶，隐隐还有几分慌张，“你不是在芩城吗？”

        说起来这种人也被关在城里，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可如今他竟然回来了？

        “城门开了就回来咯。”吴肆笑嘻嘻地说，还想靠近柳韶。

        “臭死了。”柳韶脸色嫌恶，“离我远些。”

        满身都是脂粉气，不难想象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你！”

        “吴肆，这是村长家的客人。”莺莺大喊，“你别乱来。”

        吴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嗤笑道，“如今别说村长，就是皇帝老儿来了都不好使。”

        “什么意思？”莺莺一怔，吴肆看起来并不如往日那样忌惮村长，甚至嚣张得有些过分了。

        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细问，吴肆就全盘交待了，“你以为为何芩城封了？”

        “皇宫都被烧了。”吴肆带着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消息的得意，“皇帝都没用了，更别说村长。”

        皇宫大火里出来的柳韶不在意这个，“禁卫军呢？都成摆设了？”

        “小美人真厉害，竟然知道禁卫军。”吴肆笑得猖狂，“当然就是那什么禁卫军反了啊，还是统领带的头呢，听说两边都死了不少人！”

        对于这些人来说，死人真是让人兴奋的事啊。

        柳韶听明白了。

        禁卫军应是分成了两派，否则禁卫军上下一心动手，皇宫里的人毫无反抗之力，不该两边都有死伤。

        不过显然，忠心于皇室的禁卫军并不是那么多。

        吴肆还在说。

        “这些城池为什么都关起来了？因为大家都在抢着当皇帝呢。”

        “他们能当皇帝，一个小小的村长而已，我当然也能当，小美人，我劝你识相一点，别逼我来硬的……”

        柳韶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滚！”

        小姑娘到底是当过那么久的公主，阴沉沉的气势压下去，还是很唬人的。

        不过对于自我感觉良好，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而言，这也就能唬一下。

        他继续靠近，手已经伸了出去。

        柳韶沉着脸，手已经探到了怀里的匕首。

        忽而她神情一松手一也松，拿起竹棍扔出去，眼眶红红，“你滚！”

        身上的气势都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大石头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往下跳。

        然后意料之中的，她被改接为抱揽住了。

        “哥哥！”柳韶带着受了委屈的调子环住穆时的脖子，告状道，“有人欺负我！”

        穆时的动作僵了僵，揽着坏里的小姑娘，偏头看向另一边的吴肆。

        他神情淡淡，但目光里的锋锐让人心中瑟瑟。

        身形的差距足以让吴肆感到危险，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竹棍，大声嚷嚷，“你可别污蔑我，不就是个瞎子，哪儿想那么多，搞得谁都稀罕你似的。”

        说完转身就跑。

        柳韶脸色又阴沉了一点。

        穆时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目光移向一侧的莺莺。

        本还在得意的莺莺顿时被吓得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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