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屠杀

“莺莺。”柳韶出声打断了这一切，穆时收回视线，放下柳韶。

        柳韶走到莺莺面前，低声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莺莺一愣。

        “你家距离这里很近对吗？”她还记得最初莺莺说的那句“我送她去，顺便回家”。

        莺莺愣愣地“嗯”了一声。

        柳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

        听完柳韶的请求后莺莺便飞快跑走了。

        姐姐的哥哥真是太吓人了！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穆时把竹棍捡回来，重新抱起柳韶往村长家走，“有没有摔？”

        柳韶摇头，勾住他的脖子，懒洋洋地，“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她猜这会儿天还都没黑。

        “差不多就回来了。”毕竟还有人在等着他。

        穆时是先回了村长家才发现柳韶不知道去了哪儿，然后出来找的。

        村长此时站在家门口急得原地打转，看见他们俩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赶上去，“你们回来了，那我让我家婆娘去做饭了？”

        他哪里能想到一个瞎子还能到处乱跑，要不是逮着的那群孩子恰好知道些什么，他简直难辞其咎。

        “村长辛苦了。”穆时点点头，把柳韶抱进特意腾出来的房间放在床上，低声道，“等下多少吃点，你今日没吃多少。”

        “我不喜生姜，芫荽。”柳韶没有反驳，语调懒懒，“不喜太腥的肉也不喜太寡淡的，菜只要别煮太久，也别太生，肉不要骨头，我看不见剔不了……”

        “算了，就这些吧。”柳韶想了一下，及时停下，真诚地对穆时道，“我要求不高呢。”

        穆时：“……的确不高。”

        对于一个宫里长大的公主来说，这样的要求的确只是基本，如果不看她欲言又止的话……她显然是极力克制了。

        穆时去和村长大概交待了，又把自己打的猎物多分给他一些，才回房间教柳韶用匕首。

        至少让她用的时候不会误伤自己。

        柳韶低着眉眼，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耐，但始终没有打断他。

        “你会用匕首？”穆时刚说了几句，抬眼看向这小姑娘。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就在那儿听着，但对于匕首的熟悉还是暴露在了一些本能的细节里。

        至少是不会存在误伤自己的情况了。

        柳韶将匕首翻出一个花来，扬扬下巴，“我说过我不会吗？”

        她失明以后就不怎么踏出寝殿了，当然不会真的天天在寝殿里像根木头一样发呆。

        就是这么以为的穆时一时无言。

        他忽然意识到，柳韶似乎并不仅仅是他以为的那个，娇气又骄傲，失明之后就变得什么也不懂的小公主。

        他该想到的，这么骄傲的小公主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变成一个废物。

        明明她什么都看不见，常年待在寝殿里足不出户，身上也看不出习过武的痕迹，可她对匕首却出人意料的熟悉。

        穆时看着把玩匕首的小姑娘，出神了片刻。

        柳韶却忽然抬头，问起了另外的话题，“你认识禁卫军的统领吗？”

        “你是说庞尧？”

        “是吧，我又不认识。”小姑娘勾着匕首鞘开开合合，不认识庞尧这件事似乎让她愉悦了些。

        不认识好啊，不认识就意味着他不会对她有更多的关注，那么她逃出来这件事就更不容易被发现，她也就更安全。

        “他是哪儿的人？”

        “是世家子弟，南宁侯庞家的嫡子。”穆时看着柳韶，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据说他是因为……陛下夺他爱妻而反的。”

        房间里忽然陷入沉默。

        但并没有很久。

        柳韶忽地笑出声来，带着嘲讽，“皇宫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禁军当夜接到的命令是：如无必要不留活口。”否则也做不出火烧皇宫这种事情来。

        不过重活一世，穆时知道还有其他人逃出去了，不仅柳韶。

        他能救柳韶，得势者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不留活口……自然包括或许已经不洁的妻子。什么爱妻，不过是为了明正言顺。”柳韶冷笑，“呵，男人。”

        说不定连妻子都是有意送到她那好色的父皇眼前的呢。

        穆时：“……”

        “或者将军有什么高见？”留意到穆时的无言，柳韶空洞洞地眼睛对向他。

        “……没有。”小公主高兴就好。

        又安静几秒，穆时问，“那你恨吗？”

        一个名义，让她从此国破家亡，颠沛流离。

        “当然不。”小公主却没有他以为的感触，甚至有些不屑，“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恨。”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值得她柳韶放在心上的。

        “不过是国破家亡而已。”

        “亡国这种事，就算没有庞尧也会有赵尧钱尧孙尧李尧。”柳韶神色冷淡，“有我父皇那样的帝王，离国破灭不过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可惜了我的母妃罢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似乎有些难受，难言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

        穆时隐隐觉得她或许还知道些什么，但柳韶不说他也无从探究。

        比起柳韶可能隐瞒了什么事情，他更担心的是柳韶隐瞒自己的情绪。

        真的会有人国破家亡却从头至尾这样平静吗？

        他这样冷静是因为这一切他早就知道，甚至经历过，可是她呢？

        穆时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他重生回来第一次见到她时，小公主跌跌撞撞往火里扑去的样子。

        可之后除了好几次似乎不顾自己死活的言行以外，她都表现得过分平静。

        这种平静是真的吗？

        穆时无从判断，他更担心的是柳韶压着情绪最后爆发出来，再次想不开。

        “灭国已是事实，你不用多想。”柳韶还以为穆时心里为亡国而难受，毕竟他也算是离国重臣，正常人面对这种事的确都不容易冷静。

        然而她这样安慰反而让穆时更加担心了。

        柳韶没有给他想太多的机会，她把匕首收回怀里，神色难得认真了起来，连身上的骄矜都收敛了起来，“芩城的城门开了，我总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

        如果只是因为已经争出个结果来恢复民生也就罢了，怕就怕在没有那么简单，还可能会牵连到了外面——比如这个临近的小村庄。

        穆时则是直接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已经重来一次，他是知道芩城一直都在内斗，直到被庞尧收复的。

        这也是庞尧收复得最容易的一个城池，因为混乱不堪与□□，它的开启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知道什么？”柳韶觉得穆时的反应有些激烈。

        “芩城的当权者皆自负暴虐。”穆时沉默了两秒，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那里应当很混乱才对。”

        这样吗？

        柳韶若有所思。

        穆时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

        “我让村长注意一下，不要放陌生人进村。”

        不要收留不该收留的人，至少能增大保命的可能性。

        “我与莺莺说过了。”柳韶却道。

        “谁？”穆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个女童。”柳韶歪歪脑袋，“她应当已经以村长的名义和村子里的人传话了。不过我与她说的是，如果人少，最好先把人弄晕，不行再拒之门外。”

        毕竟只是家在村口，不是村子的守卫，管不了别人进村子，更无法保证村子里的人在一条心上。

        “她家就在村口，盯着也更方便。”

        “弄晕？”

        “如果追杀者是暴虐之人，直接把他们需要的人交出去，应当能增大一点存活率吧？”柳韶歪歪脑袋。

        她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这么快的反应过来。

        “不过……”柳韶话音一转，实名怀疑，“如果真有人杀上门来，你能护住我吗？”

        要是不行，她就想先跑了。

        ……

        事实证明，话真的不能乱说。

        事实也证明，对于暴虐的人来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想杀就会杀。

        莺莺几乎是流着泪冲进村长家的院子的。

        “姐姐……杀人了。”她害怕地说道，连声音都颤抖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韶明明是一个瞎子，却让她觉得可靠。

        而此时柳韶正在摇椅上幽幽地晃着，穆时则在练武。

        莺莺话音刚落，穆时动作一顿，毫不犹豫转身抱起柳韶，凝声问，“在哪儿？”

        “在村口……好多人，他们往这儿来了。”莺莺满脸惊恐，还带着哽咽，“我爹被杀了。”

        “你兄长呢？”柳韶问。

        “躲，躲起来了，我来告诉姐姐……”

        村长夫妇早在屋里闻讯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穆时看了她一眼道，“跟着。”

        女童本来有躲起来的机会，却冒着生命危险来提醒柳韶，这个人情不能不记。

        柳韶没什么意见，虽然脸上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揽着穆时的脖子。

        这种时候看不见就是很碍事。

        穆时很快找到一个地方，把两人藏在一个草垛后，低声道，“藏好，我不会让人到这边来。”

        “你要去哪儿？”他这话说得奇怪，柳韶下意识拉住他，“外面很危险。”

        莺莺说外面有很多人，但穆时只有一个。

        “此时城池都封起来了，可能找不到别的马车。”穆时轻声道，“我们还要去宜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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