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织网

自那日起，阿邺对他五哥的忌惮上升了好几个等级，与此同时，一张由我们这些人心照不宣扯出来的密网，已经悄然无息的罩在了李承鄞的头上。

        因我父兄不再跟随李承鄞，他歼灭突厥上只能倚靠裴家。

        上辈子赵家只是跟随太子一把臭名昭著的杀人刀，虽然跟随太子立下大功，我父亲被封为镇北侯，但是却在战场上失去了几名得力部下，又因将突厥灭族，不乏在名声上被那些文官口诛笔伐，且过早的站队，让皇上心里都冷了赵家三分，实则自损一千，扶李承鄞上位。

        好在这辈子李承鄞在军队上无人可用，所以不能再将赵家推出去，将裴家藏起来，是以如今吃到这些苦果的是裴家，名声臭的也是裴家。

        在阿邺外公王冕大人的暗示下，那些喜欢揪人小辫子的御史大夫的便在上朝时翻出裴家灭突厥一族之事加以攻击，指责裴家行事太过极端残忍，裴大将军不免争辩起来，我父亲又令几名早年受过他恩惠的明面上并无来往的一众小将领跟着附和裴将军，乍看起来反驳的声势浩大，武官尽在太子掌握之中。

        皇上很不高兴。没有帝王会喜欢在自己日薄西山的时候看见羽翼渐满的继承者。

        而李承鄞看着高堂上的面色不善的帝王，心沉了又沉。

        回到东宫，李承鄞匆匆忙忙去找珍意殿找李韵华，让她回去劝说祖父李阁老出面压下这些流言蜚语，却被李韵华的婢女一脸震惊地质问，良娣早被皇后关在佛堂里静心半月，至今还未出来，殿下难道不记得了吗？

        李承鄞心下便不耐烦，拂袖而去，这点小事他怎么会在意。

        不过是有一日他想醉酒后想小枫想的有些魔怔了，便宠幸了一名背影看着很像小枫的小宫女，至于叫什么，他不记得了。

        只皇后知道了，将那名小宫女接到她那照应。

        至于李韵华，东宫的摆设，他向来不在意的她会怎么想，每日心都只挂在承晖殿里。

        何况他在李韵华受到皇后责罚时其实毫无波澜，只是偶尔装作无可奈何，偶尔又故意擅闯佛堂将她“拯救”出来，以表现自己的爱护之心。

        皇后因此会不会怀恨在心，日后罚得更重，那是李韵华的事，他不操心。

        毕竟他要的只是一个立在东宫的活靶子，一个能够替小枫遮挡皇后诸多手段的靶子，这个靶子可以是从前的赵瑟瑟，也可以是如今的李韵华。

        可现下尴尬的是，他需要李家的帮助了。

        风口浪尖上，李承鄞也没有头铁到再闯皇后佛堂去救李韵华，他一脸沉色的坐在寝殿，心里满满盘算着这些跟他作对的人。

        是夜。

        诺大的宫殿里静的有些幽深，李韵华跪在佛堂前，看着高台上被供奉的神明，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已经是第十三天了，她已经被关在这整整十三天了，每日只食一顿稀粥，因为皇后娘娘要让她静心思过。

        思过？呵，她有何过可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饥饿与疼痛让她的身体难以负荷，精神却诡异的清明了许多。

        因此有些事，突然就悟了。

        关在这里的第一天，她在想她的夫君何时救她。

        关在这里的第五天，她在想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吃一餐。

        关在这里的第十三天，她在想原来我真是一个蠢货。

        被虚假爱意钩织的假象，轰然倒塌。从她在皇后宫里看见那个叫绪娘的小宫女开始，怀疑的种子就悄悄地埋下了，并在这与世隔绝的十三天里，悄悄生根发芽。

        有些事情本就经不起推敲，何况是李阁老亲自教养的孙女。

        跪坐在佛前的女子，苍白的脸色却散发着自嘲的笑容，整个人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哀。她有足够的时间回味，她深爱的夫君，是怎样一步步的算计她，利用她，毫不在意她。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李承鄞，是在一场宫宴上，祖父带着她赴宴，并非没有替她相看之意，只是少女的目光不免随着高高在上的储君而去。上京都传遍了，豊朝和西州要联姻，他不得不取一名西蛮女人为正妻，他自小爱慕的女子，辅国大将军的女儿不堪为妾，要与他断了情缘，是以他今日如此伤神。她想若是能得这样的情深意许，为妾又何妨。

        她想起那日随母亲去寺庙上香，途中马车受惊停在了半路，是他领着一队人马护送她们回家，路上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一颗芳心暗许。

        她想起自己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东宫时，当时心里的屈辱与甜蜜交织。

        她想起有一日去拜见太子妃，太子妃笑呵呵的拿美酒招待自己，不多久李承鄞怒气冲冲地过来扬起太子妃的酒就想砸掉，太子妃争夺，她劝导，场面混乱，不知怎么自己与太子妃双双摔倒，李承鄞想也不想地甩开她抱住了太子妃。她瞥见他慌忙的神色。

        她想起某日下雪天，她一个人捧着暖炉路过太子妃冷清的承晖殿，忽听的里面嘻嘻笑笑的打闹声，她忍不住走过去透过门缝瞧着，是李承鄞与太子妃在玩雪打闹，她从没见过李承鄞笑的如此真心。

        她想起好多事，这些事情，原本她从不在意，如今不得不在意。

        她从未说出口的一个小秘密，她自小就能够记住人的面孔，经年不忘。是以，在大家都不曾在意的小宫女绪娘身上，她看见了太子妃的影子。

        所有的事情，霎那间变得清晰明了。

        烛光轻摇，将佛堂下的女子影子拉得很长，夜渐深。

        许多的事情在此刻悄然发生了转变，李承鄞不会知道，他尽心想保护的秘密已经被许多人察觉，命运的齿轮发生了一点点偏移，却将改变许多人的结局。

        天将大亮，女子一夜未眠。她整理好神色，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拖动着僵硬的双腿挪到上锁的门口，决绝而又坚定地对门口说道：“麻烦内侍帮忙禀告皇后娘娘，妾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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