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来如何，选择什么，成为怎样

　　傍晚的夕阳将西方的云霞纺成金粉色，天空对岸的皎月将清冷带入苍穹，冥冥暮色中点缀着一颗东方的柔和星辰——那是东方启明之星，被称颂为阿芙洛特·维纳的希望之神。

　　天色还不算太过混黑，但街道上的商铺就已经在木质的漆架上点了许多花灯，虽不如白天那般明亮，却又有另一番风味。多是酒馆和餐厅的长街上在这个时间人影绰绰，往来行人多是一些布衣麻披的平民，鲜有衣着华丽的贵族，穿行在闹市之中。

　　我和亚诺觅着香气，随意走到一家摊铺前，这家摊铺售卖的主要是几种看起来黑乎乎的小煎饼，按照不同的蘸酱与辅料分成了许多种，而其中带肉的价格就比不带肉类的高出不少。

　　摊主是一个中年男人，手脚行动敏捷精干，既能跟周遭顾客聊得眉飞色舞，又能兼顾手中的锅铲厨具翻舞。

　　小吃摊的摊主见到我们过来，便停下了和另一个顾客的对话，摆出一脸笑容用有些沧桑沙哑的嗓音对我们招呼道：“两位公子，你们想品尝一下小店的手艺吗，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板，你正在做的是什么东西呢？”我问道。

　　“哦！两位公子应该没有吃过吧，这是我们平民中很流行的一种小吃，名叫‘碎角煎’是用切成小块的蔬菜和糠麦做的。”

　　我点点头，看向亚诺询问他的意见。

　　亚诺见到我的目光，对老板说道：“那就要两份吧，我们要……小梦，你选吧。”

　　“我要鹿肉的，配蜂蜜果汁！”

　　鹿肉是为了报复用角戳伤亚诺的那个家伙，蜂蜜果汁在女主人的记忆中是甜甜的，而且还是不一样的甜。

　　“好嘞！”老板爽朗道，从一旁的小篮子中拿出了两个生的“碎角煎”，抹了些猪油就放到了灼热的石板锅上。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平民区吗？”老板一边做着一边向我们问道，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亚诺沉吟了一下答道：“应该算是。”

　　何止是平民区，我们还是第一次到有人的地方，我曾经还隐隐担心过我们是否能顺利融入人类社会，目前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板显得有些激动说道：“我敢保证，我做的碎角煎是这条街上味道最好的，只是可惜，很少有像两位一样的贵族愿意品尝我们这些平民的食物。”

　　亚诺比较单纯，没有过多考虑老板的心情，说道：“其实我们是从极北来到这里的，算不上贵族。”

　　老板闻言，神色晦暗了几分，但也没太在意。

　　亚诺敏锐地观察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道歉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很抱歉。”

　　老板摇摇头，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我的小吃可以跨过贵族和平民的区分，让所有人都享受到它的美味。”

　　老板将前一个顾客的碎角煎用纸包起来递给他。

　　“小心烫手，谢谢光顾。”老板对那个顾客说道。

　　在这个国家，平民和贵族确实存在这一个巨大的鸿沟，无论从阶层上还是从文化上，贵族都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或许没有什么错误，却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除了最早的贵族，依靠自己的力量或者权谋成为了贵族，后者大部分都是乘前人的余荫，这同样也没有什么错误，但在文化上非要做出不应有的区分是没有什么必要的，这对文明的发展绝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一点是无数纪元与时代验证过的，所有的文明最鼎盛的时候一定是阶层为分工而存，而不是为了压迫而存的时候。

　　没过多长时间，我和亚诺的两份碎角煎也做好了，老板同样是撒上酱料之后，将碎角煎用纸包起来递给我们。

　　“一共八个铜币。”老板对我们说道。

　　亚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对老板回答道：“我们没有铜币……”

　　老板闻言也没有生气，而是说道：“好吧，看在你们从极北远道而来的份上，就当做是我请你们吃的了，但以后可一定要带上钱出门，不然遇到脾气不好的可能会把你们打一顿的。”

　　亚诺从钱袋中掏出一枚金币，对老板问道：“用这个可以吗？”

　　这次轮到老板不知所措了，摇摇头说道：“唉，我们寻常做小生意的人哪里能轻易找的开一枚金币呀，这两个碎角煎还是当做我请两位吃的吧。”

　　我们自然不好意思这样无偿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于是亚诺说道：“那我们可以为你做些事情，虽然我们可能什么都不太会做。”

　　老板一边顾着新来的客人，一边对我们说道：“也好，两位公子这样的人虽然是旅居到这座城市，但应该也有能力接触到那些贵族的大人物吧，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们可以在那些贵族大人的面前多少提及一些我们的民俗小吃，我觉得美食这样的东西绝不应该被阶层隔离。”

　　我和亚诺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之后见到菲莉特的话我们会提及这里的美食的。

　　话毕，亚诺先尝了尝手中的蜂蜜果汁鹿肉碎角煎，赞叹到：“我感觉味道不比克劳奇家族的晚餐差！真的很好吃，小梦你快尝尝。”

　　我也小小咬了一口，外层的清甜的蜂蜜果汁是舌尖上传来的第一种刺激，而后是猪油的醇厚，糠麦粗糙香脆的口感，又夹杂着熟鹿肉的鲜美，一小块碎角煎竟然能有如此丰富的口感，果然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他们的饮食文化都很值得我们学习，如果我们能学会这些食物的制作方式，那我们一定可以很大程度上提高我们的旅行质量。

　　告别了卖碎角煎的老板，我和亚诺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去。

　　暮色昏黄总是极快的，远方的夕阳已经几乎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中，东方启明周围的群星在夜色中褪去蒙眬，他们簇着那位和善的神明，将寂寥的夜色点上了一抹象征希望的和谐光晕。

　　街道上最为热闹的无过于各个酒馆的门前，在适宜的天气下，有许多食客坐在酒馆在门外摆放的圆桌旁，有持剑青年高声喧闹，有少男少女言笑晏晏，也有三两老人叙说家常琐事。

　　我和亚诺随意挑选了一家显得安静一些的酒馆，这家酒馆的客人非常多，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先在门外等一段时间。

　　我们随意寻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慢慢等待，亚诺的心情非常不错，从他明亮灵动的眼神和时时都微微翘起的嘴角就能看出来。

　　或许是他带着微微笑容的面庞太过清丽俊俏，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们两个的身上，议论的大多都是在称赞些外貌之类的或者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相貌大概是外国人之类的话。

　　对于人类，外貌真的很重要吗？

　　“哥，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吗？”想到这里，对着亚诺问道。

　　“应该挺好看的吧。”他把头向我侧过来，微垂的洁白发梢被赤黄的烛火光芒染的深了一些，确实很好看，但无论他是什么样子，他都是他吧。

　　亚诺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从小时候大家都说我是最漂亮的孩子，这里的人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觉得一个人的美丑有什么意义呢？”我继续问道。

　　“大概会与生俱来地容易得到好感吧，从小我就能感觉到大家对我比对别人更关照一点呢，就像……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带上我，其实大家应该都很清楚那是一条死路吧，所以才将我留下，如果他们成功了就会再回来，如果失败了……至少我还活着。”

　　想到已经故去的家人，亚诺的眉梢间的喜色化成了追忆，缓缓对我说道。

　　“等到大家都走了以后，我好像也没有再在意过我的长相了，当然，也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在意了。”

　　等到大家都离开之后，再好看的人也不会凸显了，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有不美去衬托，如果一切都变成的单一的雪色，就像他那些年的生活，无论什么都会失去本就拥有的色彩。世界之所以丰富，是因为世界拥有不同。

　　所以，孤独之所以可怕，是我们难以接受那个没有色彩的世界吧。

　　“我的堂哥没有比我大多少，但是他总是把好吃的东西拿给我吃，每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都说是因为我长得可爱。”他低落的眼角下又温馨地笑着，回忆着往昔的幸福与快乐。

　　我不再继续说话，而是试着重新理解，人类。

　　人类，似乎很在意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卖碎角煎的老板明明能把食物做的那么好吃，完全不亚于克劳奇家族的晚餐，但只能在理想中让自己的食物被贵族接受。我和亚诺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多次被别人因为相貌所称赞，可是我们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他们去做，他们就愿意将好感付诸于我们身上。

　　这是大概就是一种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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