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向前走

亚瑟是在即将踏入“蒸汽与机械之神”神国的时候知道叶夫卡离开了迷雾城。
  既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叶夫卡能离开，意外祂选择离开的时机和方式。
  止步于弥漫浓郁烟雾的巨大国度外回望迷雾城，他逐一看向那些遭遇规则打击变得破碎、缓慢向外飞散的神国碎片，并仔细回忆之前使用规则“欠债还钱”分别击中“蒸汽与机械之神”和“真实造物主”时的手感，心里逐渐泛起少许波澜。
  有疑惑，更多是好奇。
  他也不能确定这次帮叶夫卡的具体是谁。
  痕迹处理的很干净。
  几乎研究透迷雾城规则网络的老龙能做到，擅长潜伏和暗杀的“魔女”能做到，连一段历史都能“隐秘”的“黑夜女神”能做到，执掌部分“混乱”权柄的两条“水银之蛇”能做到……
  有能力、也有动机的目标有不少。
  但按当前的局势分析，只有等他真正踏入“蒸汽与机械之神”的神国，然后被对方以某种方式暂时拖住或困住才是最好的选择。
  选在那个时机发动，包括直面亚瑟、承受最大风险的“蒸汽与机械之神”在内，所有参与这手布局的存在都能利益最大化。
  现在稍微提前一点，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尤其是“蒸汽与机械之神”！
  这已经不是基于利益的出卖，而是随手扔垃圾般的舍弃了。
  因为祂们都经历过第一所罗门帝国的霸道，很清楚被“黑皇帝”抓住弱点的可怕，得到罗塞尔之子的身份，又同时掌控“黑皇帝”和“审判者”的权柄，亚瑟有足够的能力杀死“蒸汽与机械之神”。
  拖延真的就只是拖延。
  这会儿，他竟一时间有点搞不懂叶夫卡、老龙、奇克和“蒸汽与机械之神”之间的关系。
  排除还不能确定早期立场的萨林格尔，老龙、奇克和“蒸汽与机械之神”在远古时代就是盟友，祂们共同造就了历史上第一个人类国度的繁荣。
  那个以太阳为名的王国。
  人类文明的重要转折在那里。
  人类获取神秘与超凡力量的基础也由祂们奠定。
  祂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历史，是真正靠自己铺平成神道路的时代主角。
  但随着太阳王国消失在历史里，奇克隐入暗中，“蒸汽与机械之神”退至幕后，萨林格尔在太阳王国的基础上建立拜朗帝国，老龙投靠“远古太阳神”，成为八大天使之王里的“智天使”，这段历史被隐秘改写成另一幅样子。
  当时亚瑟以为是因为开挂的叶夫卡崛起，让祂们真正明白晋升序列0的关键。
  所以更加关注自身，不再无意义的抱团。
  现在看起来不是。
  祂们更像是表面上分裂同盟，实际上则是断尾求生，主动降低威胁，然后以老龙为纽带挂靠在“远古太阳神”的人类阵营。
  在那个年代，“远古太阳神”太强势，远离人类和独行都是不理智的。
  “智慧”做出了的选择。
  促成一段在各种角度上都能用“和平”来形容的时期。
  那是当前七神主宰现实格局的开始。
  不管是早期从黑暗年代构建名为和平的秩序，还是后来加入“救赎蔷薇”联手刺杀“远古太阳神”，又或是第四纪几个神灵帝国之间的数场战争，以及第五纪由罗塞尔点亮文明灯火的变革，祂们一直掌握着撰写历史和真相的“笔”。
  可老龙始终位于一个重要却不显眼的位置。
  从不主动争取最大的利益，对传播信仰、经营势力和拉拢盟友都不算积极，只是稍显偏执的追逐“知识”，甚至将“知识”作为自身神灵尊名的主体。
  那场与“大地母神”决裂的“背誓之战”也以半个失败者的形象被历史记载。
  像个步入歧途的蠢货。
  确实有些家伙这样认为，可亚瑟从来不敢这么想。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忌惮。
  他想不通叶夫卡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接受帮助离开迷雾城，只是为了赶去两条“时之虫”陷入僵持的战场。
  这明显是个诱饵。
  准备充分的阿蒙没能迅速拿下帕列斯本来就很有问题。
  参与进去大概率会被拖住。
  他也想不通“真实造物主”全程保持静默，依旧放任克莱恩前往“暗天使”萨斯利尔封印处的理由。
  因为在他打破“神弃之地”封印的那一刻，叶夫卡用来胁迫克莱恩的东西就不存在了，成为天使后再靠近“原初”意志确实更危险，但一位积累大量“奇迹”的“奇迹师”也是最难掌控的。
  谁知道祂会整出什么花活儿来。
  万一祂带着能掌控“混沌海”的关键跑路呢？
  过去的克莱恩确实不会这么做，因为不敢，也没有必要。
  现在的祂可不好说。
  一位自愿选择混乱命运的“诡秘”，亚瑟都不敢说了解。
  此外，他最想不通的是老龙，有退路的“真实造物主”选择旁观勉强还能理解，但老龙一边对“永恒烈阳”发起自杀式袭击，一边拖住“风暴之主”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用这种方式强行开启神战，简直毫无“智慧”的美感。
  像个疯狂、失去理智的野兽。
  明明克莱恩已经去拿掌控“混沌海”的关键，祂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动。
  亚瑟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此时此刻，无数新奇有趣的“变化”与激烈刺激的“混乱”相互碰撞，让亚瑟的好奇心就像喷泉般具象成一束束烟花在身边绽放，发出一阵阵噼啪与砰砰声。
  “总不能老龙其实是叶夫卡的私生子，从一开始就穿一条裤子，当年忍痛抢下爸爸的一块‘肉’吃下，然后蛰伏数个纪元，就是为了上演这出救回真爸爸的戏码吧？”
  当脑袋里闪过这个离谱猜测时，自诩离谱本谱的亚瑟都感觉离谱。
  相互利用肯定有，无私奉献就太扯了。
  随着这帮小气家伙察觉他在看热闹，他能看见的东西就越来越少，直到什么热闹都看不见，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玩的真开心啊，怪不得要我来守护，真是……太混乱了。”
  嘴里讲述着无比期待的感慨，亚瑟缓缓转身，前往“蒸汽与机械之神”弥漫浓重烟雾的神国。
  没有因为发现可能是陷阱就离开。
  他同样期待“蒸汽与机械之神”敢于直面自己的底气。
  一场游戏，就是要你来我往才有趣。
  ……
  与此同时，克莱恩一行人刚打开“巨人王”居所封锁数千年的大门。
  用那把被西索恩特地留在《格罗塞尔游记》里的钥匙。
  在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应对手段下，突然从宫殿内涌出的虚幻黑海还没完全消融掉戴里克被加持“净化增强，堕落削弱”律令的“无暗之域”，白银城首席科林·伊利亚特就完美衔接上经过蓄力的“光之风暴”抢出2秒，让他们顺利退到安全位置。
  变化发生的瞬间，笼罩“巨人王庭”的橘红光芒立刻染上金色，变得明亮而璀璨，仿佛从黄昏倒退回正午。
  被安排在队伍中段的洛薇雅经过仔细感应，对其他人说道：
  “位格很高，距离这么远我都有要被融化的感觉，但衰弱速度很快，应该是时间积蓄的结果。其中的力量构成很乱，除去作为主体的‘堕落’和‘污秽’，以及极具侵略性的‘心灵’力量，其他的暂时分辨不出来。”
  祂只是描述自己感应到的东西，没有给出结论。
  这是提前安排好的。
  根据得到情报的综合分析，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大概率就是曾经那位神之左手、天国副君、天使之王的领袖“暗天使”萨斯利尔。
  作为能放牧其他非凡者的“倒吊人”途径天使，祂拥有什么超凡力量都不奇怪。
  同途径半神洛薇雅最能判断这里的实际情况。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补充。
  克莱恩并没有太多情报优势，只知道这里有掌控源质“混沌海”的关键，类似祂“源堡”的那扇光门。
  但萨斯利尔这会儿是什么状态谁也不确定。
  一位很可能掌控自身领域源质的天使之王，不管是力量还是位格都不会弱于神灵。
  更别说这位还有可能复苏了“原初”意志，是神灵都要躲着走的灾祸源头。
  这次探索几乎是把所有危险要素都拉到了满值。
  如果不是克莱恩同样掌控着源质，他连靠近这里承受风险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是去确认萨斯利尔的状态，让能掌控“混沌海”的关键重现了。
  这是众神对祂“宽容”的原因。
  一旦祂出问题，“上帝”将永远无法归来，西大陆的封印也无法打开。
  前者是重点，后者并非不可取代。
  再次评估后续行动的风险，克莱恩变魔术般拿出四枚钻石符咒递给四人，说道：
  “这是‘愚者’先生赐予的力量，开启咒文是‘归来’，作用是锚定‘过去’对自身进行奇迹般的回溯，即便是死亡也能逆转……
  “我承诺过会带你们前往未来，不要看轻自己生命。”
  察觉科林与洛薇雅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克莱恩明白他们已经分析出继续前进要面对的危险，心中萌生出即便牺牲自我也要开辟道路的想法，于是补上了后半句，用神灵的份量尽量抵消他们的悲观情绪。
  祂不喜欢这种和欺骗无异的做法，但这种办法确实简单有效。
  现场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松。
  戴里克正脸上笑着，嘴上感谢斯帕罗先生，心里赞美“愚者”先生，想要接过符咒，但发现同伴都没动，另一位年轻半神利亚瓦尔先看向首席科林·伊利亚特，而首席和洛薇雅长老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克莱恩，他也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沉默持续了2、3秒。
  等科林伸出手接过符咒，其他人才接过，并恭敬表示感谢。
  克莱恩就像是没看见他们的防备，笑容没有半点变化。
  不只是“倒吊人”阿尔杰发现白银城成为了神灵间博弈的棋子，白银城六人议事团的成员同样明白。

  他们最开始选择的并不是“愚者”，而是曾经侍奉造物主的八大天使之王之一，现在主动来到他们身边的“命运天使”。
  是祂的一次次无视，以及被神灵抛弃的现实让他们不得不靠向“愚者”。
  这不是选择，而是接受。
  两者有本质的不同，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那些向“太阳”前进的魔物就像是某种倒计时，越来越靠近白银城，不断侵占他们的活动范围，逼迫着他们做出改变。
  不变的结果便是被毁灭。
  他们本来就是“真实造物主”放上天平的筹码。
  或是交易，又或是威胁。
  克莱恩很清楚原本还算平静的白银城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处境。
  都是在这个荒谬世界艰难求生的可怜人，经历漫长冬夜的黑暗和严寒，靠着手里微弱的一点光芒继续坚持。
  祂无法坐视这一点为自己照亮过前路的光却因为自己消失，能做的只有完成任务让“真实造物主”放手，然后带他们去往苦苦追寻千百年的光明和未来，一同面对更加绝望的末日。
  没有再多余说些鼓舞士气的话语。
  不需要，也没必要。
  等待那片汹涌的、漆黑的、粘稠的、虚幻的海洋消退，用各种手段确定前方没什么危险后，他们再次出发。
  沿着巨大的、灰白的石质阶梯向上看，在每一层都很高的阶梯上方，雄伟的城墙到处是被烧灼、被破坏的痕迹，某些区域还插着普通树木粗细的箭矢或投矛。
  那扇几十米高的对开大门色调偏灰蓝，表面镶嵌着一根根金色钉子。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大门两侧分别立着的两个守卫。
  它们有五、六米高，身穿坚固而精致的银色全身甲，一个手持双手大剑，一个手持巨斧，看上去极具压迫力。
  是“银骑士”！
  两位用魔偶手段制作成守卫的“战士”途径半神。
  从远古时代存续至今。
  白银城上次探索时遇见过一个，在损伤人手的情况下花了不少功夫才解决掉。
  也是因为打败那个“银骑士”守卫收获一份序列3的非凡特性，克莱恩才能使用通灵得到对应魔药配方，将白银城的序列上限拔高到能引发质变的序列3。
  这是白银城真正靠向“愚者”先生的重要转折。
  如果不是被局势推着往前走，克莱恩是打算帮白银城粉碎掉那件“战士”途径的0级封印物，培养出一位22条非凡途径中最能打的天使再行动。
  只可惜时间不够。
  也很难做到。
  戴里克能这么快成为半神已经是得到“命运”眷顾的结果。
  再多就该迎来厄运了。
  基于提升己方战斗力和降低风险的考虑，克莱恩对几人说道：
  “干掉他们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来吧。”
  说话间，克莱恩漫不经心抬起手，数次在空气里虚抓，随着某一次他的肩膀微微一沉，就从虚空里拉出一位眼神空洞无神，身穿白色正装做男士打扮，胸前佩戴一朵粉红色鸢尾花的金发少女。
  是洛蒂！
  是“古代学者”的核心非凡能力召唤“历史空隙影像”！
  祂召唤出了成为天使后的洛蒂密偶。
  这个洛蒂出现不到两秒就眨动双眼，让那双宝蓝色眼眸恢复神采。
  明显是感应到召唤，将本体转入“隐秘”状态，从而把意识转移到这边，降低召唤者的负担，否则被召唤的“历史空隙影像”只会是个行为呆板、机械化，需要人分心操控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的特殊密偶。
  只见祂颇显无奈地转过头看向克莱恩，说道：
  “这次还真不是时候，我正猎杀‘蒸汽’的眷者博诺瓦先生呢，暂时不要召唤我。”
  不等克莱恩做出回应，这个洛蒂就瞬间消失。
  紧接着，上方大门处就发出迅速结冰然后被猛烈打碎的巨大声响，钢琴、小提琴、长笛等乐器合奏的乐曲时强时弱，然后在20秒这个时间节点全部消失。
  将两个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银骑士”守卫扔在克莱恩面前，洛蒂笑着说道：
  “亚瑟大人很高兴，这次帮忙就不收费了，代我向‘愚者’先生问安。”
  话语说完，这个“历史空隙影像”就自动解除消失了。
  全程都显得很赶时间。
  看起来，洛蒂另一边的行动确实很忙。
  看着洛蒂处理两个“银骑士”守卫的轻松随意，科林和洛薇雅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表情，他们看不出这是哪条途径的强者，而戴里克和利亚瓦尔直接就看呆了。
  上次探索他们也参与过，很清楚“银骑士”守卫到底有多强。
  明白对方说“亚瑟很高兴”是什么意思，眸光闪动的克莱恩完成对两个“银骑士”守卫的密偶化，轻声解释道：
  “我这位朋友是‘学徒’途径的天使，就是过去那位‘不死鸟始祖’眷属的途径，非常克制神秘度不够的非凡途径，尤其是这种有着巨大缺陷的魔偶。”
  直观感受到“愚者”先生座下势力的强大，戴里克眼中满是崇拜，利亚瓦尔下意识往首席方向靠了靠，而科林和洛薇雅眼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希望、又似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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