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离开

“您还不离开么？”
  当神灵也被卷入混乱灾祸的旋涡时，迷雾城的秘术法师塔，脸上堆满笑容，穿一身黑白女仆装的赛丽亚将一杯加冰烈朗齐放在叶夫卡面前，然后问出了这个含义丰富的问题。
  正在构筑法术模型的叶夫卡微抬眼眸，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眼前这位头上戴着猫耳发卡，手里端着银质圆盘，打扮成服务员的少女还是第一次主动出现在祂面前。
  并不是避讳祂身份的远离，而是基于价值缺失的漠视。
  赛丽亚最擅长衡量得失。
  绝对不会为无法获取价值的目标浪费时间。
  想到当前的局势和时间节点，早就通过多拉格充分了解赛丽亚的性格底色，叶夫卡大概猜到她找上自己的目的，祂脸上的温和笑容不改，淡淡说道：
  “你想帮我离开迷雾城？”
  祂直接为赛丽亚省略了铺垫过程。
  而赛丽亚没有反驳，她微微俯下身，笑容越发甜美的将那杯加冰烈朗齐往这边推过来。
  此时的迷雾城算是有史以来最空虚的时候。
  亚瑟不在，执掌武装部队的祖拜尔不在，最能发挥迷雾城力量的塞西和纳斯特不在，身份特殊的秘术法师塔之主西索恩不在，机动性最强和能力最全面的洛蒂状态不佳，剩下的多拉格和凯撒一直是后勤人员，比起冲锋在前，他们更擅长侧后辅助。
  至于赛丽亚？
  她只是个普通小市民，没兴趣、也没义务肩负起迷雾城的种种重担。
  可以说，眼前就是叶夫卡逃离迷雾城的最好机会。
  唯一的障碍就是契约。
  而这个唯一的障碍，在亚瑟离开迷雾城后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解决，尤其是身为“真实造物主”化身的叶夫卡，祂对契约与规则的力量并不陌生。
  只需要一个小小契机，祂就能离开这座“囚牢”。
  现在看起来，赛丽亚就是为了给祂送来这个契机。
  可叶夫卡没有安排这一幕。
  就在赛丽亚将嘴巴凑到叶夫卡耳边想要说悄悄话的时候，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座秘术法师塔就瞬间熄灯，自由飞舞的活化法术变回书册掉落，所有人偶仆从静止不动，陷入绝对死寂的黑暗，足足3秒才缓缓恢复光亮。
  看着手边始终恢复不到正常亮度的魔法灯盏，手上仍在构筑法术模型的叶夫卡眸光闪动，淡淡说道：
  “小家伙，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这句话像是在对赛丽亚说，又好像不是。
  仅是这一句简单话语的功夫，祂手中由无数符文密密麻麻层叠百余层构成的八面体法术模型瞬间完成，挥洒一片片虹霞的明亮白光从其中向外绽放。
  被光芒笼罩的区域，灯盏、人偶和活化法术很快恢复正常。
  看起来，叶夫卡像是在帮助秘术法师塔解决故障。
  可赛丽亚在光出现的瞬间就迅速后退，她利用“刺客”的敏捷熟练避开所有障碍物跃入法师塔中庭，借助提前布置的无形蛛丝拉扯自身，直接去往环形楼层的另一边，藏入受迷雾城规则保护的“镜中世界”里。
  她没有感知到危险，但没有危险不代表就安全。
  对方再落魄也是神灵的化身，赛丽亚还没有无知到小看一位神灵。
  但她还是小看了。
  等她再次看向那边时，叶夫卡已经缓缓消失在白光里，感受到赛丽亚视线里的惊讶与慌乱，祂转过头，像是看着自己的鲁钝学生般说道：
  “等你真正理解赢与亏、善与恶、敌与友的意义再学别人做生意吧。”
  话语说完祂也彻底消失不见。
  祂……
  离开了迷雾城！
  没有遭遇契约反噬，更没有引发迷雾城警报，一丝一毫的阻拦都没有出现。
  看到这一幕，赛丽亚终于感觉到了不对，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她立刻动用混乱使徒权限发出警报，内心没有半点犹豫。
  接收到警报，洛蒂留守迷雾城的5个密偶最快抵达，两个入内，三个在外配合；
  接着是西索恩，他在法师塔留下了一尊秘术分身，这个一脸“睿智”表情的分身立刻收起法师塔1层至9层以及顶层观星室的楼梯，隔绝10层发出警报的区域；
  然后是塞西的机械分身，天使般的银色机甲展开翠绿色光翼自齿轮工坊升空，如流星般无视施加层层附魔的物质阻隔，直接穿墙落入秘术法师塔顶层的观星室；
  多拉格提前散播在下城区居民心中的虚拟人格不断跳跃和汇聚，最终在距离秘术法师塔比较近的神秘屋门口凝聚出真实形体。
  这是一个身份，作为迷雾城心理医生的多拉格。
  他通过定位赛丽亚的记忆跨越心灵潜意识大海来到她身边。
  其他没有分身类能力，又无法来到现场的混乱使徒远程降下了视线。
  除了凯撒。
  他们的汇聚让这里产生一场恐怖的灵性风暴，直接引动迷雾城规则网络的反击，两者碰撞导致空间出现扭曲迹象。

  可现场的平静让所有人皱起了眉。
  没看见预料中的场面，各自收敛力量的他们齐齐看向藏在镜子里赛丽亚。
  被这么多麻烦家伙盯着，赛丽亚也感觉压力有些大，但闯祸经验丰富的她立刻就调整好了状态。
  并没有走出“镜中世界”，她抬起手指向对面的法术模型说道：
  “因为设计‘不老’魔女的晋升仪式一直不顺利，我想着来这里请教一下叶夫卡先生，但我们的话题才开个头，法师塔就突然发生异变，像这样始终无法恢复正常，接着祂完成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法术模型，然后消失不见，似乎离开了迷雾城。”
  她说的9成9都是真话，只有目的不完全是。
  是不是其实不那么重要。
  以赛丽亚劣迹满满的过往，没有谁会完全相信她。
  洛蒂已经占卜了数次，塞西的扫描分析一直没停，举着燃起金色符文火焰的银质烛台，最晚来到这里的西索恩分身调出了法师塔10层的监控影像。
  种种手段算是侧面佐证了她的讲述。
  可这样才是不正常。
  但他们没有谁出声质问赛丽亚。
  依旧是不重要。
  除了不动声色的多拉格，没有谁想到赛丽亚会主动隐瞒重要信息。
  多拉格定位赛丽亚的记忆传送过来时，就发现她的潜意识岛屿有被施加影响的痕迹，很明显，能看出对方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
  而自己出发去“树人王国”前给她留下的虚拟人格因为耗尽力量消失了。
  从痕迹看，虚拟人格消失和被施加影响的时间几乎是完美衔接。
  就像一种嘲讽。
  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多拉格没有深究这件事前后的原因。
  一是大概率涉及神灵，调查的难度和风险太高，二是现在才开始调查有些晚了。
  简单处理过赛丽亚潜意识岛屿里的异常痕迹后，他沉默着向前走，赛丽亚很是配合的打开“镜中世界”，脸上的表情有些小委屈。
  不需要看见，多拉格就懂了意思。
  又要帮忙烂摊子……
  他走出“镜中世界”的时候，洛蒂已经派出一个密偶去查看似乎是关键的法术模型，作为这个领域的专家，塞西的机械分身和西索恩的秘术分身通过洛蒂共享感官研究具体情况，其他几人则是在等待结果。
  以好奇的心思居多，恐慌是半点没有。
  知道他们都以为叶夫卡这种级别的“囚徒”能逃离是因为有亚瑟的默许，多拉格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质方框眼镜，轻声说道：
  “我想，亚瑟大人并没有允许叶夫卡先生离开，祂能离开是找到了迷雾城的规则漏洞，以及其他神灵的帮助，比如‘原初魔女’，又比如……‘知识与智慧之神’！”
  他的声音很轻，但其他人都听见了。
  不等视线往西索恩的“睿智”分身集中，他就主动接过话题，表情更加“睿智”地笑着说道：
  “诶，别看我，我只是个打杂的分身，脑容量有限，本体应该知道，他是知识教会的主教，学过一种沟通神灵短暂提升‘智慧’的秘术，那也是一种使用越多越靠近神灵的秘术。”
  靠近神灵是什么意思在场几人都懂。
  神降容器！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现在并不是深挖神灵秘密的时候。
  “有结果了，法术名为‘创世纪’，使用条件最低是天使层次，效果是创造一个物质世界，原理是用光与影构建能量，用地、火、水、风四元素构建物质，用想象与智慧构建信息，完美调和这三种要素就能创造世界。”
  塞西的机械分身完成了对法术模型的解析。
  现场几人各自陷入沉思。
  有的在思考这个名为“创世纪”的法术本身，有的是在思考神灵之间的关系，还有的是在思考其他……
  西索恩的“睿智”分身最先打破沉默，他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诶，好为难呀，我是从‘魔网’里删除它，还是不删除它呢？”
  虽然以现场几人的权限有资格做决定，但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不想担责任，而是迷雾城比较特殊。
  在迷雾城没有明确禁止的事情，就是合理的、允许的，不会被惩戒，最多就是因为行为太过分被提高关注和警戒的等级，再结合迷雾城严格、甚至严苛的挑选规则，导致迷雾城居民很少出现性格保守的类型。
  多拉格已经算是最保守的那种，由此可知混乱使徒是群什么人。
  他们都是这群人里的极端。
  有的是喜欢凑热闹，有的是喜欢接挑战，有的是喜欢探索未知……
  面对过于能搞事的同事，他们经常感觉到忧虑和烦恼。
  相互收拾烂摊子的日常确实不算愉快。
  当他们各自评估这两种选择后续会占用自己多少时间和精力的时候，完全没有混乱使徒自觉的赛丽亚左看看、右看看，眼见没什么事了，视线仅在现场唯一不是混乱使徒的多拉格身上短暂停留，就缓缓后退，通过“镜中世界”离开了秘术法师塔。

  “呵……”
  祖拜尔意味不明的冷笑在众人耳边响起。
  森精灵少女洛蒂轻抚手中翠绿弓箭的弓弦，看向多拉格说道：
  “迷雾城越是强大就越是容易遭遇灾祸，之前我们都以为麻烦会落在和‘原初魔女’关联的赛丽亚身上，想要掌控灾祸爆发的时间和规模，才故意放任赛丽亚不日常祈祷的习惯，现在看起来，这是个错误，多拉格先生，还需要您费些心思。”
  这是早期赛丽亚权限还低时几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后来也没有人告诉她。
  洛蒂这会儿就是用它把想要对赛丽亚发难的祖拜尔堵了回去。
  明白洛蒂放弃了用这次机会教育平时过于无法无天的赛丽亚，打算轻拿轻放，全力应对神战爆发期间可能发生的变故，多拉格点点头说道：
  “知道了，我会重新分割一个半神层次的身份留守迷雾城。”
  两人定下了处理这次赛丽亚事件的基调，其他人也就不再提出反对意见。
  在他们的角度上，这确实只是小问题。
  塞西的机械分身顺势抛出一个新话题完成过渡：
  “西索恩先生，多拉格先生，你们怎么看‘创世纪’这个法术，地、火、水、风四种元素就能构建世界上的所有物质吗？”
  这个问题让准备收回视线的两位放缓了动作。
  大小眼、高低眉的“睿智”西索恩犹如自动应答般嘿嘿笑道：
  “谁知道呢，我只是个打杂的分身，脑容量有限，本体应该知道……”
  不同于西索恩分身的复读，多拉格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应该能，秘术法师塔的‘魔网’是‘智慧’和‘知识’的奇迹造物，‘创世纪’的法术模型能被正常录入‘魔网’，应该不存在基础的逻辑错误。
  “我想，这里的地、火、水、风应该不是单指自然元素，而是某种哲学概念的集合，自然元素只是其中一个面，比如火代表太阳、火焰、热情、光明、消耗等。”
  听到这种解析，“睿智”西索恩的笑容更加“睿智”了。
  “有点意思。”
  纳斯特发出受到启发的感叹。
  另一边，停留在灵界中的“黑皇帝”号上。
  在听到多拉格的解析时，正幕后操控亡灵军团与各方势力战斗的祖拜尔出现刹那失神，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负责掌控战场的纳斯特调侃道：
  “怎么，老先辈想起什么远古秘闻了？”
  “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确实想起来一段不得了的历史。”
  听祖拜尔这轻佻的口气总感觉是在开玩笑。
  “哟，展开讲讲~”
  可纳斯特自然而然接上了话题。
  “行啊，刚好本大爷今天心情不错，就给你开开眼界，你可得听好。
  “相传历史上第一个人类国度‘太阳王国’，他们在巅峰时期做过一件大事，简单说就是斩杀一位邪神向‘太阳’献祭，然后建造出一艘能跨越黑暗、死亡与苦难的方舟，他们成功了，却最终消亡于新时代的开端，原因没有被记载下来。
  “但是啊，拜朗帝国就建立在这个王国的基础上，而我刚好看过关于那艘方舟的部分记载，其中就有提到用地、火、水、风构建船身……
  “我还听说，‘知识与智慧之神’就是太阳王国某个时期的贤者，而那位在后来也有了‘远古太阳神’的尊名，你说巧不巧？”
  祖拜尔意有所指地讲述了一段颇为隐秘的历史。
  纳斯特若有所思的后靠住椅背，没有习惯性和祖拜尔拌嘴。
  而被祂们讨论的主角之一，离开迷雾城的叶夫卡并没有走远，祂出现在东拜朗洛卜洛城郊外一片被荒废许久的农田边。
  有两个人早就等在这里。
  一个年轻英俊，眉心处长着旌旗状印记，穿一身染血黑色盔甲的红发男子，祂脸上写满了烦躁；另一个犹如从画中走出，遭遇过数场风雨，此时只剩下大半身体轮廓，脚边散落大量陈旧颜料的诡异人影。
  是梅迪奇和之前与“知识与智慧之神”见面的化身。
  感知到叶夫卡的到来，梅迪奇侧过头很是不耐烦的抱怨道：
  “太慢了，这滴滴哒哒、滴滴哒哒个没完，我都快被那家伙吵死了，简直比你说梦话还烦，有没有办法屏蔽？”
  这是指亚瑟混乱异象小范围放送的电报机歌谣。
  状态不算稳定的梅迪奇刚好在听众范围里。
  不想听都不行。
  知道梅迪奇为什么抱怨，来到近前的叶夫卡笑着摇摇头，先是帮祂屏蔽影响，再收回快要抵达极限的化身，才一边看着远方如同陷入时间乱流里不断闪现变化的洛卜洛城，一边聆听祂之前听不到的电报机歌谣，淡淡说道：
  “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我永远不会让你沮丧；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我永远不会让你哭；
  “我永远不会和你告别；
  “我永远不会用谎言伤害你……”
  “啊？”
  梅迪奇被叶夫卡突然学吟游诗人吟唱情诗的行为弄懵了，不管是这首莫名其妙的烂俗情诗，还是吟唱诗篇的人，这种奇怪组合祂无法理解。
  再次用摇头回应，叶夫卡微笑着用手指向耳朵，说道：
  “这就是你听到的，一首歌，一首被额外赋予欢愉与欺诈意义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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