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光明虾炙

        这日，崔蓁蓁正倒腾卢晔从西都带来的箱子。

        里面除了些干葡萄干枣等干果子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个绢布蝴蝶风筝，这是用上好绢帛矾上去的，是崇安的款式，在海右她可从未见过。

        昨日就忍不住要拿出来放，但没什么风。

        今日风不小。

        只是等崔蓁蓁将风筝拿到小院，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小院，这……

        “小姐要不等几天，听夫人身边的赖嬷嬷说，过几天，卢沈两位公子要去岷山上祈福，我们去岷山上放风筝岂不敞亮。”

        冬儿说得有道理，只是可惜了这风。

        她很想在这白墙青瓦中看到飞舞的蝴蝶。

        院里的人也深知她是个三分兴头的人，一时起了兴致，得不到满足，就蔫蔫的。

        问春刚将房里的事儿吩咐好，捧着果子进来，看小姑娘握着个风筝，嘟着小嘴，连用果子都懒懒的。

        便又爱又怜。

        将风筝拿了过来，“姑娘，可看好了。”

        说着缓缓地牵动着引线，那蝴蝶风筝在问春手中稳稳上升，随着风来回飘摇，活灵活现一只蝴蝶，直至越过房檐，问春手中的线已去了一大半，以崔蓁蓁的眼望去，这蝴蝶风筝可飞得真高。

        她小脸一小子舒展过来，扬了扬眉毛，一路小跑过来，抱住问春的大腿，“问春姐姐，问春姐姐，我也要玩儿。”

        她从问春手中将线轴接了过来。

        此时，蒸饼似乎也来了兴致，追着小姑娘走。

        崔蓁蓁生怕踏到它，脚下步伐乱了起来，手上自然也稳不住，那风筝慢慢坠了下来，一头栽进了小院那颗槐树上。

        小姑娘的快乐戛然而止，蒸饼的快乐亦然。

        这一人一狗，瞬间蔫了气。

        “冬儿，快拿梯子来，快拿梯子来！”

        冬儿将梯子拿来。

        “小姐，别乱来，要不唤几个家丁来吧。”

        “不用，这个事儿我最在行了，我能。”说着拱着小肉手，凑到冬儿耳边，“要是让阿娘知道我把晔哥哥给的风筝这么糟蹋的话，估计皮得给我剥了。”

        “小姐！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夫人要把咱们的皮剥了。”

        “不会的。”崔蓁蓁支使着冬儿将椅子拿过来，又在下面垫了胡床，才算是差不多够上了高度。

        “你帮我扶得稳稳的啊！”

        冬儿聚着眉头用小手牢牢地扶住梯子，伸着小手还是想劝，又拗不过。

        崔蓁蓁倒是没撒谎，平日里淘气惯了，是有些爬树的功夫在身上的。

        槐树的树干粗壮，上面又有不少裂纹，小姑娘借力爬了上去，到了挂风筝的分枝，这槐树算是坚韧，小姑娘稳稳地走在上面，伸手够到了蝴蝶风筝。

        向下寻找梯子的时候，发现小短腿够不到梯子。

        她有些急了，现在左手拿着风筝，双手抱着树干。左腿单腿勾住槐树，右脚去够梯子。

        “往左去一点儿，姑娘。”

        崔蓁蓁往左去了点儿，不小心碰到了梯子的顶端，梯子被踢倒。

        嘭的一声，小姑娘抱着树干的身体吓得一抖，这下更紧张了。

        两只小手也开始发酸，手臂像是有虫子在爬。

        问春一进院子看到这场景也吓坏了，赶紧跟冬儿一起将梯子扶正，“我就一转身，怎么姑娘就上树了，这下如何是好。”

        “姑娘，你把风筝先扔下来，人再慢慢下来。”

        现下崔蓁蓁已经没有心思听别人给意见了，她全身发抖，手中握住蝴蝶风筝一刻也舍不得放松。

        这可是拼了命取到的风筝。

        “快，冬儿，找几个身手好的家丁，”问春推了一下身边的小丫鬟，“务必快！”

        “姑娘说怕惊动了老爷夫人。”

        “现下还管这个干嘛？”

        这树干有近两丈高，若跌下来，有个好歹，她们可都别想活了。

        崔蓁蓁双手酸痛难耐，急着眼圈发红，说什么也不该逞这个能。

        “问春姐姐，我坚持不住啦。”

        话音刚落，问春看准崔蓁蓁的位置，走上去，展开双臂，闭上眼睛。

        树干抖动了两下，漫天淡黄色槐花簌簌下落，空气中渲染着一股清甜香气。

        崔蓁蓁颤动睫羽，全身紧缩在沈霁怀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窄袖袍，确认没有预想中的痛感后，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男子坚毅的下颌，棱角明晰，崔蓁蓁水灵灵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

        “罗……沈家哥哥。”

        声音明显是受了惊，到现在都还颤颤巍巍的。

        男子将她稳妥放下，她身上又滚出几粒槐花，她看向槐树，树下已是一片淡黄。

        今日他着装十分整肃，平头小样幞头，交领窄袖袍，下着袴褶，简单又威严。头发和脸庞也整齐干净了不少，她今日才细细看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宇轩昂。

        独独不变的是那双噙着霜雪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

        崔蓁蓁移步，才发现手中的蝴蝶风筝坏了。

        刚才下来的时候，她便听到撕裂声，现下看蝴蝶的后翅上有好大一条缝隙，连带着竹片都折损了。

        这场景直接小姑娘吓愣了。

        她单手举着风筝，鼻子发酸，小嘴嘟着不说话，脸颊红红的。

        问春唤了声姑娘，她抬起头，面对着沈霁，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滚出两滴泪珠。

        沈霁敛了下眉毛，“怎么？”

        小姑娘也不回答，只将风筝举上来，透过裂缝看沈霁的脸。

        男子明了。

        “在怪我？”

        “不，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玩儿，风筝就不会挂上去，要不是风筝挂上去，我就不会爬去摘，要不是我……”

        “我看看。”

        崔蓁蓁将风筝递过去。

        “我不能去岷山了。”

        沈霁明了言下之意，这丫头去岷山就是为了玩乐。现下卢七郎从西都崇安带来的风筝毁了，许是也没心思玩儿了。

        他仔细探看了下风筝的损坏处，这绢帛是上好的，倒不像是西市铺子里买的，像是带了绢帛定制的。

        卢七郎还真是有心。

        绢帛在大虞能易物，出皇城前晋王殿下也赏赐了这种绢帛，正好手中有几尺。

        他表情和语气仍是不咸不淡，“这个不难，我能修好。”

        小姑娘一听见这个话，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了。

        虽然心中对其畏惧，但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手上规规矩矩行了个叉手礼，“多谢沈家哥哥。”

        沈霁面色不动，他自幼失怙，寄养在外祖父家，后才跟了父亲去崇安，但究竟无姊无妹，无兄无弟，现下更是没了阿爷，可小丫头这声软糯的哥哥如今天的风一般吹拂他的心扉。

        问春行礼送沈霁出了院，回来再次查验了下崔蓁蓁身上是否有伤，长叹口气。

        亏得沈家公子出手，小姐才能无恙。

        “问春姐姐，我好好的。”小姑娘看出了女子的担忧，主动转了个圈圈给她看，肉肉的小身体像个陀螺般，襦裙跟随着飘荡，惹人怜爱。

        问春捏了捏她两腮，以示警戒。

        “小姐下不为例，今日若不是有沈家公子，如何使得？”

        崔蓁蓁挠挠头，两只小手交错在一起，“罗刹哥哥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支撑不住了。”

        “这沈家公子身手真利索，不过怎么会上咱院儿来啊？”

        小姑娘似是警觉过来，大眼睛转了一圈，又扭动着肉腰四处查看，“许是来找蒸饼的！”

        这蒸饼近两日都黏着崔蓁蓁不放，崔蓁蓁看它听话可怜，便也将自己的食物匀它一些。

        一来二去，这狗竟是越来越黏人，也从未曾在小院乱来，却也乖巧。

        有时她倚在木椅上小憩，那小狗便窝进她手臂之间，伸出粉舌舔崔蓁蓁的小肉脸。

        等她难耐酥麻醒来之际，便可怜巴巴地盯着桌案上的点心果干。

        崔蓁蓁便摊在手上让他吃。

        问春都不住叹道，“别看蒸饼现在温驯，假以时日，保准被姑娘带得野起来。”

        崔蓁蓁不恼，这海右可不是崇安，崇安在皇城下，事事守规矩，谨言慎行自是必然。

        海右离西都千里，在这小院它大可撒欢。

        崔蓁蓁在墙根下找到了蒸饼，它旁边是个彩釉折腰碗，里面装着些许清水。

        是冬儿给备下的。

        现在约摸是玩累了，正闭目养神呢。

        崔蓁蓁蹲下身子，戳了戳它触感软滑的肚子，将小嘴凑到狗狗的耳朵边，小声念叨道，“蒸饼蒸饼，罗刹哥哥来抓你了。”

        小狗没理她，用前爪挠了挠耳朵，继续打盹儿。

        沈霁回到自己暂居的屋内，才看到手中的风筝主骨架已然折损。

        显然只换一层绢帛是不能了事的，只得是重新做一只了。

        做风筝的手艺他倒是会，不过在海右这些时日，白日会客，入夜赴宴，少有闲暇。

        眼下就要去岷山了，得点灯赶工了。

        他唤来长风，让他拿来绢帛和竹子。

        绢帛是晋王殿下赏下的，长风难免多问了句要做何用。

        当看到自家公子用作糊风筝，呆滞了一下，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公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布帛。”

        男子只当是没听到，手上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儿，头也不抬，“我有分寸。”

        蝴蝶前翅的骨架还未做成，崔府上就有人请说是去用晚膳。

        沈霁放下手中的竹片，踱步去东阁。

        在大虞，并无男女不能同席的讲究，特别是未及笄的少女和当家主母，自是可以宴请宾客。

        只是在栖霞院的小妾，因为身份原因，不大到宴席上来。

        沈霁甫一进门，便看见崔府的小厮提着竹篓子进来，篓子里面装着些活蹦乱跳的鲜虾，丫鬟们接过篓子，将虾放置在陶制的烤盘上，虾一碰上烤盘，便吱吱作响，由水墨色逐渐变成红色。

        崔蓁蓁早就垂涎三尺，两只眼睛锁在虾上。

        席上，崔孜提及要移种些树木过来，同沈卢二位郎君商量移种什么树合适。

        崔蓁蓁一听“树”这个字，神经就紧绷起来，一溜烟跑到烤盘前要了几只熟透的虾，双手奉给沈霁，大眼睛充满恳切之情，生怕他会将她在院里淘气到树上下不来的事儿给招出来。

        “罗……沈家哥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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