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贵妃红葱醋鸡

        崔蓁蓁被带出佛堂，沈霁行了个礼，“新妇年幼，不懂规矩，母亲不要怪罪。”

        秦氏微笑着摇摇头，“大郎，其实我一直都视你为己出，用不着这些虚礼。况蓁蓁是个好姑娘，何必新婚招惹你们嫌隙。”

        “小错不罚成大错，崇安不是海右，倘若明日离了我的眼，难免招来祸端。”

        秦氏明白沈霁的用意，无非是想着蓁蓁能收着些自己的性子。

        但这孩子总是这样冷冰冰的。

        之前总不论婚嫁，她甚是担忧。

        现好不容易婚娶了，可脾性并无更改，冲着新妇都是责罚。

        她摇摇头转身诵经。

        崔蓁蓁回到房里，长风将莲华经送来。

        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她已经麻木了。

        冬儿埋怨道，“郎君也太过分了，罚抄经书就算了，不给用午膳，这算怎么回事啊？”

        确实，崔蓁蓁万分同意，早知道早上就多吃点儿了。

        昨天晚上的生鳜鱼丝鲜甜可口，忍不住多吃了些，早上起来的时候腹部有些不适，所以只喝了些羹，现在好了，没得吃了。

        “别说了，谁说罚抄经书就算了，郎君选的莲华经第十六品，要是抄十遍的话，怎么着也有两万多个字了，郎君说抄完才能出门，说不定夕食也不能吃了。”

        崔蓁蓁：“？”

        真是好歹毒的心，明着罚一顿的饭，实际上是两顿！

        崔蓁蓁一把拿过经书，铺在书案上翻开。

        只觉得眼前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是一个个惊雷般，把她的脑袋炸得晕晕乎乎的。

        “咱家姑娘虽然琴棋书画都通点儿，却都不精，以往跟着夫人的时候，就最怕经书佛卷了，现在要抄这么多字，脑袋都得迷糊了。”

        崔蓁蓁觉得问春说得有理，她光是看着，就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冬儿，你去研墨，我们帮着姑娘一起抄吧。”

        冬儿走到桌案前，将清水滴入砚面，磨好墨汁，推进砚池。

        “问春姐姐，我的字跟小鸡划土似的，要是帮姑娘写的话，一下子可就穿帮了。”

        “行，你就好好伺候笔墨吧，我来帮姑娘一起抄。”

        崔蓁蓁认命般地提起笔，缓缓在纸上写下：尔时，佛告诸菩萨及一切大众……

        抄到第二遍的时候，崔蓁蓁已经顶不住了，整个身子趴在桌案之上，脸蛋贴在纸张上，未干的墨渍蹭上去，白皙的脸蛋上黑一块乌一块的，她将毛笔扔在一边，捂住肚子。

        此时，肚子发出一连串的叫声。

        崔蓁蓁可怜兮兮地盯着身边的问春，问春收到信息。

        可是，房间里能吃的东西都被沈霁拿走了。

        冬儿擦了擦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贵妃红，“还好我朝食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姑娘你快吃了吧。”

        崔蓁蓁接过来，正要送进口，突然想到问春和冬儿跟着自己一起受罚。

        瞬间觉得不能吃独食。

        贵妃红是用面粉和蜜糖混合而制成的酥皮点心，崔蓁蓁手中的是蜜枣口味的，她将贵妃红递到问春的嘴边，“咱们一人咬一口吧。”

        “姑娘和冬儿吃吧。”问春将笔搁下，“我去打盆水来，给姑娘洗洗脸，姑娘也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吧，别老坐着。”

        崔蓁蓁拿着饼刚起身，就响起推门声。

        女子身子一抖，手中的贵妃红惊掉了，骨碌碌像个车轮子一般转了起来，准确无误地停留在了沈霁的靴下，男人来不及躲闪，一脚下去，饼碎成了渣渣。

        崔蓁蓁的心也成了渣渣。

        那可是三个人身上唯一剩下的一个饼啊！

        女子视线上移，一脸幽怨地盯着沈霁。

        仿似灵魂已经出窍，揪着沈霁脖子一阵毒打。

        后者若无其事地吩咐冬儿，“收拾一下。”

        罚她抄书，毁了她的饼，现下还要使唤她的人，崔蓁蓁垂着脑袋，鼓着腮帮子，在白纸上画上一个个小圈圈，又打上小叉叉。

        “想偷吃？”

        崔蓁蓁瘪了一下嘴，“这不还没来得及嘛。”

        “那这个呢？”

        男人指着花盆里的果壳。

        该死！

        崔蓁蓁吐了下舌头，吃的果壳忘记收拾掉了。

        “那个是昨天晚上吃的。”

        “你倒是实诚。”

        沈霁一步步走过去，崔蓁蓁莫名紧张，隔着桌案，男人制造的阴影从纸张蔓延到她的身上，如同将她瘦削的身子笼罩起来。

        此刻崔蓁蓁不禁感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开始光长个，不长肉，腰身和腿都变得纤瘦，在男人面前，就是蚍蜉和大树的分隔。

        沈霁一把握住她的下巴，崔蓁蓁不适地往后挣了一下。

        她脸蛋滑腻温润的触感顺着每一根指尖传开，沈霁心不由自主动容了一下，侧开头不与她直视，“怎么搞得，抄个书脸花成这样。”

        问春打水回来一直瞅不准时机，此刻赶紧插话，“姑娘，热水来了，赶紧洗洗吧。”

        崔蓁蓁伸手拍了下沈霁的手，男人反倒捏得更紧，两个人的距离靠近，崔蓁蓁闭上眼，沈霁轻嗤一声，将视线转到女孩儿写的字上，总算是松开手。

        男人指尖下滑，挑起崔蓁蓁抄的佛经，“这是什么字？”

        崔蓁蓁一把抢过来，“你自己让我抄的，你都不认识，汝！”

        “左右都分家了，大户人家小姐的字？”

        女子跺了跺脚，伸手捂住沈霁的嘴，“哎呀不许说不许说！一段里面有三遍同样的话，真是念经！我还得抄十遍哎！”

        她急着捂住他的嘴，才发现竟往着他怀里凑了凑。

        等反应过来时，迅速撤回了手。

        往后推了推，腰到了桌案边缘，男人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压低下巴，“你自己抄的？”

        崔蓁蓁不说话，伸手往外推了推沈霁，企图以娇柔转移沈霁的注意力，“郎君。”

        沈霁配合地小声道，“抄完奉到佛堂上，心诚点儿，大娘子。”

        女孩忍住想揍他的心思，满目怨气地目送他离开，为逝去的贵妃红追悼了一秒钟，旋即继续铺开纸。

        及至午时。

        院里探信的张婆子回来，秦氏看着桌上的清粥和各样小菜。

        “大郎真罚了？”

        “可不是呢，娘子还在院里呢，院门没出一步，想这两万字着实够她应付的呢。娘子初来乍到，在家里也是掌上明珠。新婚燕尔，郎君何必这么不近人情？”

        秦氏微微叹了口气，“大郎别的都好，唯独在感情的事儿上没主张。这也不怪他，从小没了娘，后阿爷也忙着功名，算是忽略了孩子，在外祖母家有口饱饭便也罢了。好不容易从崇阳到了崇安，整日忙进忙出，哪里有人教他怎么怜惜女孩子。”

        “这倒也是，只郎君未说亲的时候总盼着他能得个可心的人陪着，现下有了，又操心夫妇是不是合和，夫人也得保重身子不是？”

        “你准备些乌米饭、小天酥、葱醋鸡、水晶龙凤糕、酥雪、毕罗，让她挑着用些吧。”

        张婆子刚转身，秦氏又唤了回来，“不要准备乌米饭了，南烛味儿涩，怕小娘子吃不惯，用御皇王母饭吧。也不必说是我差人准备的，就说是郎君吩咐下的。”

        张婆子进来的时候，崔蓁蓁和问春刚抄完第六遍，屋内有不少废纸，有的铺在地上，有的被揉成团，婆子绕开纸团，瞅见地上铺着的纸团上有的像是画儿，旁边还写着些看不清的字，对上冬儿的眼神时，小姑娘有些闪躲，木木地将食盘接过，放在矮几上。

        她望向桌案，微微发怔。

        今日开着轩窗，阳光照在小娘子身上，她身着碧绿色的齐胸襦裙，梳着飞仙髻，佩戴着简单的发钗，在鬓边别了些海棠，不愧是高门贵户的女儿家，淡妆素钗难掩倾国之色，既清雅又贵气。

        这么俊俏的女郎，郎君也罚得下手。

        张婆子爱得什么似的，赶紧招手让崔蓁蓁过来，“娘子，快过来用膳吧，郎君出门前吩咐布置下的，都是些精巧的吃食，挑挑有没有你喜欢的。”

        崔蓁蓁缓缓绕过桌案，坐到矮几前，食盘上各色菜品，做得精致讨喜。

        她的馋虫一下子被勾起来，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家郎君？”

        “是啊，郎君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心软得跟什么似的，娘子你不要对郎君存有芥蒂。夫人不是郎君的生母，对郎君也多有照拂，郎君自然要把敬重之意表达得重些。”

        崔蓁蓁接过筷子，吃了点儿葱醋鸡，瞬间冲着婆子娇俏一笑。

        这个鸡是鲜蒸的，做得好吃就贵在鸡的用材很好，得是农家千挑万选出来的鸡，先用葱姜去了腥，然后和着葱上笼屉蒸，蒸熟之后放到冰水里面过一下。

        鸡肉不能蒸得过熟，否则就太柴了，恰当的火候能够让鸡皮脆爽鸡肉柔嫩。再沾上香醋，鸡的鲜美就溢满整个口腔。

        吃一口，就能让人心境大开，如同现下的崔蓁蓁一般，可什么怨气都没有了。

        只娇憨地笑着，“不怪郎君。”

        张婆子点头示意。

        刚一出门，崔蓁蓁就唤问春和冬儿跟着一起吃。

        问春贴心地给崔蓁蓁布菜，“姑娘，郎君可真用心。”

        崔蓁蓁不敢苟同，这臭男人好一阵歹一阵的，让人琢磨不透。

        现在在他府上，真是惨死了。

        何况还是骗来的。

        这狗男人想娶亲娶什么人不好，非要骗自己来！

        问春不知道身边人心里动向，轻声提议道，“姑娘，你不是想去崇安的寺里看戏吗？何不顺便祈福，也算是补了今日过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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