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嫌隙

        到第二天，沈霁回府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

        可崔蓁蓁还躺在床上。

        床边胡乱地放着两只如意鞋。

        问春行了礼，同沈霁一起出了门。

        “鞋子怎么那么放着的？”

        “昨儿娘子多用了些冷的吃食，晚上就起了三四次，姑娘又喜欢脚踩在地上，所以……”

        “只是吃了很多冷食，没有其他事儿吗？”

        问春看了沈霁一眼，微微笑了下，“其他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还得郎君自己亲口问。”

        崔蓁蓁醒来的时候，沈霁在榻边坐着。

        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崔蓁蓁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崔蓁蓁侧头看了一下他，有很多想问的，此时此刻竟说不出来几句话，只小心说了句，“郎君刚回来？”

        沈霁没回，双手在被褥上拍了拍。

        长风敲了一下门，说了句“晋王府上的人来了。”

        崔蓁蓁收拾好了之后，那人进来了。

        不过不是晋王身边的小北，是个不大相熟的郎君。

        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行礼后说道，“晋王殿下得了赏，一人想用不了，赏了身边的人，这个是晋王殿下差我给沈郎君送来的。”

        沈霁看了一眼，没有要打开的意思，“谢晋王殿下的美意。”

        那人见沈霁不为所动，自顾着打开食盒，将碟子端在矮几上，碟子里面是摆放着新鲜的烤虾。

        沈霁垂眸，眼神黑了一下。

        停了片刻，崔蓁蓁走上前去，拿起筷子，直接夹了一个送进嘴里。

        “晋王殿下真是体恤下属，不过我是从海右来的，那边的虾很是出名，到了崇安很是想念虾炙的味道，今天先替郎君尝了。”

        “蓁蓁。”

        沈霁低唤了声，面色不悦地冲着来人道了句，“谢晋王殿下的美意了，心意我收到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那人退了出去。

        沈霁捏住崔蓁蓁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胆子这么大，咽了吗？”

        崔蓁蓁撸了一下舌头，将虾肉放在了舌尖上。

        然后娇俏地笑了一下。

        沈霁将碟子放在她嘴边，她吐了出来。

        “这个挺好吃的，况且晋王殿下给你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崔蓁蓁坐在矮几边，“不过你跟随晋王殿下多久了？他竟然不知道你吃不了虾？”

        虽是过了好几载，崔蓁蓁仍然记得沈霁在崔府上被她喂了虾的模样，她都担心当时的沈霁要交待出去了。

        两人当初相交不深，她却记得很深，晋王竟不知情。

        崔蓁蓁拿起一个虾仔细观察，小手被沈霁拍了一下。

        她赶紧放下。

        沈霁笑了一下，靠在矮几边的紫木轼上，将崔蓁蓁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单手撑住脑袋，“怎么？适才不是跟我闹脾气，怎么想着替我挡刀？”

        崔蓁蓁将腿抽出来，沈霁夹住她撤回去的腿。

        “怕我出事是不是？”沈霁拧了一下眉头，“这个人面生得很，好像是晋王殿下身边的清客，为什么今天会是他来跑腿？”

        “我看着倒是面善，像是在端阳节时看过似的。”

        “你见过？”

        “我想起来了，那日他跟我说，晔哥哥身子不爽，话语间像是想诱我前去探看一般。我倒是好奇，晋王殿下和晔哥哥有什么交集，晋王殿下身边的人怎会对晔哥哥的情况这么熟悉。”

        沈霁一下抓住了重点，“晔哥哥？”

        “现在药藏局暂时归在晋王麾下，亲近些倒也没什么。不过，你管卢晔做什么？”

        崔蓁蓁翘了一下嘴角，“你管我管谁，你不都攀上公主了嘛。”

        沈霁朗声笑了一下，伸手要去刮她的鼻头。

        崔蓁蓁躲开，“我知道，崔家的门楣怎么敌得过皇家。当初你娶我，不过是在世家门楣之中选一个勉强入眼的，现在相上了公主，倒觉得公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若真是存心给公主写的，怎么会流到你手上？”

        “公主身边爱慕者虽多，但三品高官又是年少英才的却不多，你和她，肯定是一段佳话，这还用说？”

        沈霁笑了下，“原来你这么想？”

        “是。”

        “你真这么想？”

        “自然。”

        “所以你适才为我吃了那个虾，竟然不是因为钟情于我，倒是为了公主而救我了。”

        “你便这么想吧。”

        沈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折身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好好休息吧。”

        “沈霁！”崔蓁蓁捂住肚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追出了一步，“你没有其他的话想对我讲吗？”

        “没有。”

        男人的身影映在晨晖之中，甚至没有回过身。

        她们两个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这几步隔开。

        沈霁回到书房，换了一身衣服，将手中的纸条展开。

        上面随意地写着几个字：【惟愿郎君，事事顺遂。】

        他抿着嘴笑。

        一开始与崔家结亲，说起来，确实有些许攀越门楣的缘故。

        可万万没想到，或许是上天怜惜他的苦楚，收获的并非如此。

        他自小没有体会过什么温情，好不容易遇到恩师，两人也是反目成仇。

        既然没有得到过什么情意，又怎么会反馈。

        不过自从崔蓁蓁来到身边，他像是被触动的冰角，一点点化了。

        “郎君，晋王说事情败露了，圣人知道了，让晋王领兵去红月滩前线。”长风走进来，将手中的信笺交到沈霁手里。

        “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几日，晋王说一切从简，这次晋王在前线，曹规率部随时支援。”

        “曹规？”

        “是，储君位置空悬四年，东宫部下全都闲置，圣人前日将药藏局放到晋王麾下，又将司御帅府暂时给九公主守卫。不过说起来，曹规前些日子又重振兵马，也不知是不是圣人的意思有意让其操练。”

        “怎不派老将？晋王殿下没有回绝吗？”

        长风微微停顿，“听晋王身边的小北说，晋王也是有些微词的……但是……”

        “但是圣人抵不住公主的撒娇是吧？”

        沈霁闭上双眼，圣人果然还是圣人啊。

        哪里是抵不住公主的撒娇。

        在圣人的眼里，公主不过是做小女儿姿态。

        倒是能够以此为由，加大对晋王的考核力度。

        说起来，晋王的出生不够高，也不算是受宠。

        今时今日，所得到的，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剑搏出来的。

        可身份这个东西，最没用，也最有用。

        用一步步的努力让自己登上高位，赢取的赏识倒是其次。

        更麻烦的是敌意。

        越是努力，便越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帮我收拾些随行的东西，跟平常一样。”

        “是。”

        长风出门，又被唤回来。

        “给我收拾东西之前，先去西市买张地毯，要长绒的，交到问春手里。”

        长风点头照做，到西市买了一张质地良好的地毯，交到问春手里。

        “问春姐姐辛苦，咱们郎君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晋王府上出事了，郎君也不得闲暇，昨日被永徽公主缠身，大娘子怕是触动愁肠了。”

        问春借过地毯，翘起嘴角，“少在这儿刺探，你倒是乖巧，昨日跟着去公主府开了眼了吧，公主府上的乐人都是圣人赏赐的，好看吗？”

        “问春姐姐，百个乐人也比不上眼前人啊。”

        问春跺了下脚，“少贫嘴，小心我拉你舌头。”

        长风双手抱胸，勾到腰间的革带，上面有些细碎的纹路。

        问春转身将地毯放下，拿出针线盒，“腰带都坏了还不买新的，听长空说你们又要出去了，想是来不及看合适的新的了，我帮你补一下吧。”

        男子挺出腰身，看着女子纤细的双手在腰间忙活。

        她额前的绒毛就像是飘扬的柳絮挠在他心上。

        本就是个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哪里禁受得住。

        问春手很巧，几下就给长风补好了革带，那几道裂缝被绣成了一朵简单的春海棠。

        长风倒是觉得这个小海棠跟眼前的人一般俏丽。

        不由得趁着问春收针的时候在她的发顶上印下一吻，随后灵活地闪开，“姐姐若是有空闲，便帮长风看一条革带，我有好东西给你留着！”

        问春追出了几步，“登徒子!”

        随后四顾看了一下人，小声嘀咕，“什么好东西，不就是那个素银钗子嘛！”

        这么说，心底竟然不自觉地涌起一丝甜意。

        崇安这么大，当时从海右随嫁离家，问春一刻也不敢将阿郎和夫人的嘱咐抛之脑后。

        可便是遇到长风之后，在这繁华却让人落寞的崇安城。

        她的心里也终于有那么一丝安稳所在。

        问春将地毯铺上，整个房间都溢出暖意。

        在微凉的天气，莫名让人觉得温馨。

        崔蓁蓁从榻上滚到地上，就像是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般。

        热热的，像极了胸膛的温度一般。

        不由得牵动她鼻子，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酸溜溜的。

        她真的想沈霁了。

        以前的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她一直觉得自己只要吃好喝好就没有烦恼了，偏偏沈霁就是不让她如愿。

        泪水顺着眼角滑出来，她吸了吸鼻子，“臭沈霁，要出远门也不知道来说一声。”

        若是刚入崇安，得知沈霁可能要休她，她得高兴死了。

        现在自己倒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可沈霁如果要休她，她还是会马上转身就走的。

        说什么也不能丢崔家嫡女的脸。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梦乡之中嗅到了一股胡麻的香味儿。

        她伸了伸小手，一把抓住，咬下去，真是胡麻饼！

        崔蓁蓁睁开眼，发现沈霁就蹲在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个胡麻饼。

        立马端正坐起来，交叠双腿，将手放在膝盖上，呆在一边不说话。

        “今天在准备行军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给你带了回来。”

        男人又将饼往崔蓁蓁的方向挪了挪。

        崔蓁蓁动摇了几分，拿过来啃了一口，小声说了句，“会去很久吗？”

        “嗯？”

        崔蓁蓁看了一眼沈霁，不说话了。

        “不好说，这次不同上次，这次若成功归来，此后也算是放宽心胸了。”

        崔蓁蓁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到许是跟晋王有关。

        她也不便多问。

        “听说……公主也……”

        沈霁掩嘴笑了一下，“是呢，想是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往来了。要说起从前，虽是听说了永徽公主，倒是不怎么相交过，可现下却是大好的机会，听说公主私下也是个愿意赏识人的。”

        崔蓁蓁用嘴叼住胡麻饼，伸出双手将男人往门外推，“出去，出去，出去……”

        沈霁伸出双手，卡在门框上，崔蓁蓁推不动，气鼓鼓地扯下口中的饼，下一瞬便被男人吻上，她还来不及推，双脚就被强制环上了沈霁的腰身。

        “沈霁！”

        “公主虽出身高贵，又受盛宠，偏就抵不过我死心眼，一辈子就只认一个人。这几日的事，说起缘由不过是晋王殿下和九公主之间的较量。我的心只有一颗，明不明白，蓁蓁？”

        他声音很轻，这样的话语在于沈霁身上便也算是动情之话了。

        “再说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崔府的，我可得把你撰紧了。”

        “沈霁……你……”

        沈霁低下头，崔蓁蓁捂住他的嘴，眼睛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男人低头到崔蓁蓁的耳垂，“遵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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