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李莫兰！”男孩点了点头。

        他看见莫兰喘气的样子，顿了顿，把手中的绳子的一头递给莫兰。

        “抓着这个。”

        莫兰面露惊色，连忙道谢。

        爬过了最陡的那一段，帐篷就在眼前了。村长的妻子拉姆站在帐篷外，收拾牛粪一样的东西。一路上，莫兰见过很多这样的牛粪，那是藏民取暖做饭的柴火。

        “阿妈！”

        “回来了。”拉姆直起腰来。

        这个男孩叫这位拉姆“阿妈”？她是他的母亲？那就是说，这个男孩是村长妻子的儿子？这个男孩是村长的儿子？！

        莫兰还没有回过神来。男孩已经将他的小马收拾安顿好走了过来，手中仍拿着那条绳子。

        “你是村长大叔的儿子啊？”莫兰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男孩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今晚，你住的就是我家。”说完，便朝他的家走去。

        莫兰快步跟了上去，还是不肯相信事情有这么的奇妙：“啊？不会这么巧吧。”

        莫兰并没有得到回答。

        她今天的话太多了。她发现，这是她上到高原来，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帐篷。帐篷里已经生了了炉子。温暖的火烧得旺旺的。村长已经回来了，坐在炉子边上的还有爸爸、妈妈，高队长和救援队的几位队员也来了。

        妈妈看见女儿满身是泥，责怪道：“你去了哪里？怎么下雨了还不回来。全都湿了，别感冒了。”

        达瓦村长招呼莫兰赶快坐下：“孩子，快来烘一烘火。高原上感冒了就很麻烦的哟。”

        莫兰抱歉地说道：“好。我没去多远的地方。就是到帐篷附近转了转。”她心虚地用余光扫一眼那个男孩。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炉子边，前额湿湿的头发打着扭儿。他脱下他的藏式褂子，只穿了那件黑色的衬衫。原来，他胸前还戴了一串好看的红色佛珠。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安静的侧脸。

        拉姆进来了，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牛粪，炉火更旺了。她利索地将小方桌搬到炉子边，招呼大家吃晚饭。

        高队长对爸爸说：“李先生，后续的手续我们慢慢办。调查结果会有一个完整的报告。”

        爸爸握着高队长的手，说：“好的。这些天来你们辛苦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们也要向前看。”高队长安慰着。

        莫兰平静地听着。

        达瓦村长说道：“是的。明天让我儿子带莫松的妈妈和妹妹去看一看。”

        “珍珠，明天骑我的马去。”

        “好的，阿爸。知道了。”男孩一边吃着手里的牛肉包子，一边答应着。

        他叫珍珠！

        莫兰记住了他的名字。

        昨天晚上莫兰睡得很好。是这几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这是她第一次住黑帐篷。昨天晚上，爸爸和几位大人聊到深夜，莫兰和妈妈、还有那个男孩——珍珠的母亲同睡在一张榻榻米上。不知道珍珠昨晚是去哪里睡的。

        莫兰穿好衣服，拉开帐篷，走到太阳底下。

        在清晨的朝阳里，莫兰看见拉姆正提着一只白色的大桶，桶里盛满了牛奶。这是她刚挤好的新鲜牦牛奶。

        拉姆是一个勤快、美丽的藏族妇女。从莫兰见到她开始，她就没有闲下来过。她家的帐篷虽然并不宽敞，但是被她收拾得干净整齐，各种大大小小的餐具擦得发亮，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搁板上。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编着，盘在脑后。银质的耳环在她的耳边时晃来晃去。鲜艳的藏式围裙穿在她身上也是极平展、好看的。除了她，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干净的。

        她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此时，她正准备把牛奶倒入银质的容器内。

        莫兰跑上前去，帮忙扶住容器。莫兰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表述才能让她听懂，她本想说话前加个称呼，叫她“阿姨”，但似乎有点别扭。

        “我帮你吧。”莫兰说。

        拉姆温柔地对莫兰笑了笑。

        莫兰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飘着奶香的牦牛奶一点一点流入。

        “我想和你去挤牛奶，可以吗？”莫兰做了个挤牛奶的动作。

        拉姆说：“好，可以。”

        山坡上有上百头牦牛，大的、小的围在一起，有的在吃草，有的在静默观望。拉姆提着大桶走到一只母牛身边，手有节奏地上下用力，莫兰第一次见挤出新鲜牛奶的过程。这些新鲜牛奶经过铝锅煮沸，再被人喝进肚子里。

        “你来试试吧。”

        莫兰撸起袖子，走向了那位奶牛母亲。牛奶顺利地挤出来了，莫兰很是兴奋。突然，这位奶牛妈妈后腿一蹬，吓得莫兰惊叫着连连后退，退到了拉姆的身前，拉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珍珠回来了。

        “阿妈！”

        莫兰看着珍珠，他还是昨天的那身装扮，藏式短褂、牛仔裤和短皮靴。但早晨的金色阳光洒在他的蓬松的头发上，照在他长长睫毛的眼睛上，目光炯炯，深不可测。莫兰发现他的眼睛瞳孔也是深棕色的，像一个小王子。他应该是他们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人吧。

        “珍珠！”莫兰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你起来了？”珍珠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女孩。

        眼前的她已经换了衣服。她今天穿了一件厚厚的白色连帽羽绒服，下身穿着黑色的收脚运动休闲裤，一双白色的登山运动鞋。马尾有点凌乱，似乎没有好好梳头。但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芒，雪白的皮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生动。与昨天傍晚他看到的那个伤心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莫兰已经做好的去瀑布的准备。

        她才发现，跟珍珠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匹高大的马，棕色的蓑毛油光闪亮。真是一匹俊美的马。

        吃过早饭，珍珠带着莫兰、莫兰的妈妈出发了。

        路程大约四十分钟。不好走的地方，莫兰就和妈妈骑在马背上，珍珠牵着马在前面走。

        珍珠给她们介绍，这条路他最熟悉了。这是环格聂神山旅游a线的必经之路，也是风景最绝美的一条线路。他十三岁时，还给来这里旅游的游客做过向导。

        路越来越难走，怪石嶙峋，石头上布满了血红色的苔藓。草地上的花草坚强地从这些石头中间探出头来，低矮的灌木丛这里一堆，那里一堆。远远望去，简直就像来到了神秘的外太空，或者火星？

        莫兰好奇地问珍珠：“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光滑的大石头？”

        “据说这里在几亿年前，是海洋。”珍珠说。

        妈妈接着说：“大自然真是神奇啊，随着地壳运动，板块碰撞挤压，这里不断被拱起，逐渐形成了高山。几亿年过去，这里变成了地球上最高的地方。”

        原来这些光滑的石头是被海水冲刷而成的，那他们此时就是行走在几亿年前的海底了。大自然的力量真是伟大，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何其的渺小。但是总有一些勇敢的人去挑战自然的力量。有多少登山运动爱好者，将身体长埋在雪山之下，但也有更多的人，最终站上了地球之巅。他们渴望和追求的，是心灵的归宿，是精神的抵达。

        哥哥上个月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本科毕业前的毕业旅行去格聂雪山徒步探险。哥哥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极限旅游，去了好多很酷的地方，埃及、印度，他给莫兰讲过在内蒙古草原遇到过狼，在西班牙的大加纳利岛上遭遇沙尘暴。

        每一次，哥哥和莫兰谈到他的探险计划和那些疯狂的经历，眼里总是闪着光。莫兰总是不太明白，哥哥说的那些有什么意义。她只是觉得哥哥好酷。但是今天，当莫兰踏上这片令人震撼的土地的时候，她似乎明白了，哥哥要的是什么。她想更深刻地感受哥哥曾经走过的地方。

        她从马上下来，对妈妈说：“妈，你骑马。我和珍珠两个人走着。”

        越往上，植被越来越少，最后全部变成了石头。需要攀着岩石才能往上爬了。珍珠将马拴好，在前面带着她们两人往上爬。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珍珠停下来大声喊着。

        妈妈的体力渐渐透支，喘气声越来越粗，豆大的汗从她的脸颊滚下来。珍珠伸出手来，左手帮妈妈拿了羽绒服，右手使劲拉住了妈妈的手。“阿姨，走我走过的脚印！”珍珠一步一步牵着妈妈往上走。

        莫兰也给妈妈打气：“妈妈，我们就要见到瀑布了。”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脊。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山的侧峰，对面还有一座山，与这座山两相对望。两座山的后面，是一座更高、更大的山，那座巨大的山就像一尊活佛一样，端坐在两山之间。山峰耸立，如刀削一般。山顶的积雪在太阳的照射下，美轮美奂。

        那就是格聂神山了吧。莫兰这样想着。

        他们所站立之处，山顶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几乎要把人吹走。在山脊上，有一处经幡，五颜六色的幡条在风里翻飞着。莫兰这些天经常会看见这样的经幡，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神山脚下，也有这样的经幡。

        他们沿着山脊继续往下走。风渐渐小了。一转眼，十几米开外，一块巨大的瀑布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就好像突然闪出来一样。这块瀑布像把石头山劈开了一样，隐藏在两山之间，从侧面是看不见的。

        啊，这真是一块雄奇壮观的瀑布！雪山上的积雪在夏天融化成寒冷的水，汇聚于此，形成瀑布。白色的水从几十米高的天上飞泻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们所站立之处正是瀑布的腰部。朝下望去，瀑布底下是一个深蓝色的水潭，那潭水打着令人恐惧的蓝黑色漩涡，流入山体里的一条暗河。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依然能感受到冷风嗖嗖，寒气逼人。

        十几天前，哥哥就是在这里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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