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莫兰和妈妈站在这处绮丽的景色面前，各自出神。

        莫兰以为妈妈会触景生情，又要伤心起来。但是，这一次妈妈却没有！

        妈妈穿上了羽绒服，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格聂雪山。

        莫兰也坐在了妈妈的身边，把目光投向层峦叠嶂的远方……

        原本，莫兰一个温暖的家。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哥哥比莫兰大八岁，今年已经大学毕业，就要工作了。从小，哥哥就是最宠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妹妹了。

        自从记事起，莫兰就记得哥哥的学习很紧张，书桌上总是堆着高高的学习资料，晚上还要上上晚自习，莫兰和妈妈每一次去校门口等哥哥出来。莫兰总是问妈妈：“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出来呀？”

        看到哥哥从人群中一出现，莫兰一眼就看出哥哥的身影。摇着妈妈的手，大声叫着：“哥哥！哥哥！我和妈妈在这里！”

        哥哥把提在手里的书包背在肩上，一把抱起小莫兰，责怪道：“你怎么又来了？还不洗澡睡觉？”

        “是妈妈同意我过来的。”莫兰搂着哥哥的脖子说。

        一旁的妈妈无奈道：“说今天轮到哥哥给她讲故事呢，妈妈讲的不作数。”

        回到家洗漱完毕，念诗的时间到了。莫兰乖乖滴躺到床上，急忙拿书给哥哥：“哥哥，快讲，快讲！”

        今天，哥哥讲的故事是《小白鱼找妈妈》。这个故事，莫兰听了无数遍，最后，情不自禁地和哥哥一起读起来：“……它们都拥有着彩虹似的梦！”

        “哥哥，什么是彩虹似的梦？”

        “嗯……”哥哥也不知道了，“可能就是躺在在彩虹下做一个梦吧！”

        莫兰点点头，“哦！”

        “我再给你念一首诗吧！”

        莫兰没有出声。她心里还在想着那个躺在彩虹下做梦的故事。

        睫毛盖上了莫兰的眸子，她已经睡着了。她梦见自己飞过高山，飞过大海，童年的梦里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五颜六色的彩虹，有明镜一样蓝蓝的天，有伸手就可以摘到的像棉花一样的云朵……

        梦里，有远方。

        哥哥再也不会给莫兰讲“小白鱼”的故事了！

        “珍珠啊，这种石头堆叫什么？我想给我儿子做个祈祷。你可以教我怎么做吗？”妈妈的话把莫兰的思绪拉了回来。

        前方有一堆石头垒砌的石堆。这是藏族人民用来祈祷的石头堆。一路上，路边、湖边、村口，随处可见。

        珍珠认真地回答道：“这叫玛尼堆。”

        说完，珍珠起身捡起一块石头，双手合十握在手里，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转一圈。把石头放上去就可以了。”珍珠做了个示范。

        妈妈按照珍珠的示范照做，庄重地把石头放在石堆上。

        “莫兰，你也来给哥哥祈祷。跟哥哥做个告别吧。”

        莫兰把石头紧紧握在手里，她知道，这是此时她与哥哥离得最近的时刻了。明天她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到两千公里外的大海边的家了。哥哥，你在天堂要好好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妹妹，永远爱你，永远想念你。

        今天踏着你的足迹，来到这里，这个地方如此神奇壮美，你沉睡于此，是你梦想与爱好的归宿。今后的日子，没有哥哥你在，我也要把爸爸、妈妈照顾好。我也要像你一样追求自己所要的梦想，勇敢地、快乐地活下去！

        怀着对最爱的亲人无限的思念，莫兰和妈妈离开了瀑布。

        ……

        下山的时候，珍珠在石头缝里采了一捧花，递给马背上的莫兰和妈妈。

        “你们，明天就要回去了。这个送给你们。”

        莫兰和妈妈接过鲜花。

        “这是格桑花。是我们高原特有的花。希望你们以后还有机会来看。”珍珠补充道。

        格桑花？

        莫兰定定地望着前方带路的这位少年，他的肩膀宽阔，背影挺拔俊秀。走路的样子随性、舒展而迷人。拉着马缰绳的手上微微暴起的青筋，充满了男性的力量感。

        “珍珠，你多大了？”妈妈问他。

        “十六。”

        十六啊？他比莫兰只大两岁哦。但是他身上却透露出沉稳、老练的少年英雄气。他每天在这天高地阔的高原，骑马放牧，这里的自然条件，造就了他骨子里野性的血液。

        “你还在念书吗？”妈妈继续问。

        “不怎么念。在活佛办的藏语学校。学校没有什么老师。最近在家，捡松茸的季节快到了。”

        “一定要继续念书啊。争取走出草原去。我听说，你的爸爸就是走出过草原，见过大世面的。我看得出，你和这里的孩子不一样。”

        莫兰安静地听着，她早就感觉到珍珠身上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现在她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他截然不同于周默那样的都市男生，他更粗野，更凌厉！但也不同于他周围的那些藏族男孩，他更俊美，更得体！他叫珍珠，他真的就像一颗珍珠，一颗遗落在草原上的珍珠。他的爸爸真会取名啊。

        莫兰，她被这个男孩深深地吸引了。

        ——但是，明天就是他们分别的日子了。

        晚上，草原上升起了篝火，大人、孩子们唱歌跳舞，送别来自远方的客人。他们都是村子里的村民，不少人也参与了搜救哥哥的行列。

        美丽的姑娘卓玛编着长长的麻花辫，唱出优美动听的藏族情歌。他们围成一圈跳起了热情的郭庄，手拉着手，踏着音乐的节拍，小朋友们也会唱会跳，仿佛他们天生就会一样。大家喝酒、吃肉、鼓掌……用他们朴素的情感，感化着每一个善良人的心。让人忘却烦忧，忘记伤痛。

        昨晚，莫兰妈妈也给村民送了自己的“礼物”。

        她激动地说：“这一次，来得匆忙。我们是为了寻找我们的儿子来的。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我的儿子是在这儿离开的。我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我是一名音乐老师，为了表达我们一家人的感谢，我给大家也唱一首我们家乡的歌吧。”

        妈妈坐到人群中间，用她那独有的民族唱腔唱起了那段悠扬的旋律：

        十里金堤柳如烟

        芦苇荡里落大雁

        渔歌催开千张网

        荷花映红水底天

        八百里洞庭美如画

        我们生活在画里边

        花园不算美

        湖乡胜花园

        看一眼洞庭八百里

        心里只觉甜

        那是妈妈经常给她和哥哥唱起的家乡的歌，湖湘民歌在高原的空气里，别有一番韵味。莫兰静静地听着，看着，微笑着。这个夜晚，是她留在草原的最后一个夜晚。她抬起头来仰望银河，那里有无数颗星星在闪烁。多么美的夜色啊！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墨色苍穹。

        莫兰被这突然出现的景象惊呆了。她睁大了眼睛，目光正与坐在他对面的珍珠遇上。珍珠，那个聪明的少年，对她示意了一个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的动作！

        她瞬间明白了。她赶紧照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着那颗流星许下了心中的秘密。

        眼泪，突然就滚下来了。

        时间飞逝，一转眼，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就要来了。

        但鹏城的冬天是依然百花争艳，绿树参天的。南国少女莫兰，又像往常一样穿梭在校园国际部的各个教室、食堂、报告厅……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半年都快过去了。上次去高原是五个月前？还是半年前？莫兰已经无法记清了。

        莫兰最后悔的事，是临走的时候，忘记和珍珠拍一张合影，哪怕偷拍一张都没有。她快要记不清珍珠的样子了。

        记得刚回鹏城的那一天，莫兰心里有多么难过。舍不得草原，也舍不得珍珠。

        但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呢，可以冲淡很多东西。

        莫兰已经升入初三了。毕业班的压力让每一个盐湖中学的孩学生都不由自主地给自己上了一道更紧的紧箍咒。莫兰也不得不在这中考大军的洪流中，随波逐流。她虽然深知自己不是读重点高中的料，但是如果连一所普通的高中都读不上的话，那简直是罪大恶极。

        她会偷偷羡慕班级的那些班级里的“男神”“女神”，对他们充满莫名的尊崇之心。吴卓然是她的前桌，就是个肤白貌美、腿长腰细的大美女，关键还成绩优秀，年年拿奖学金。

        忽然有一天，吴卓然悄悄告诉她，自己的双眼皮是割的！

        李莫兰差点当场惊掉下巴！

        “果然是学神，什么都要求完美啊。”她眨巴着眼，堆起笑脸。

        吴卓然正经道：“你的眼睛以后可以去做个激光啊，你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莫兰回过神来，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怕疼。”

        ……

        她虽然在学校里与别人不争不抢，明知道争不过，也抢不过。她自认为必须有这个自知之明。但她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喜欢安静地欣赏一本诗集，也会在看一部喜剧片时没心没肺地大笑。她会因为老师误会了她不知如何辩解，而只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哭，回头见到老师依然灿烂有礼地对老师鞠躬问好。

        她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但是，当她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男孩珍珠。他每天做些什么？他还有没有念书？他有没有——想起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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