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五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五年，会记得很多事，也会忘记很多事。

        五年足够长，也足够短。

        长得可以让人忘记一个熟悉的人的模样，短得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会让一棵树从青春到死去，会让枯木里长出新枝。

        会让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会让一个少女从高马尾变成高跟鞋。

        这五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但是莫兰能记住的事情不多。

        十六岁，她抓住了鹏城中学最后一个法语特招生的名额。当她站在鹏程中学的校门口时，心中想的是：珍珠，我做到了！周默分在了隔壁班，有时候会在校园碰到。周默会为她高兴吗？她一直没有机会去知道。

        十七岁，她在老师的办公室狠狠扇了污蔑她作弊的那个女生一巴掌。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她一字一句地说：“请你拿出证据。我做过的我承认，没做过的请你闭嘴！比成绩，我们光明正大地比！”说完，她扬着下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十八岁的第一天，她去做了眼睛激光手术，把马尾辫放下，将海藻一样长长的头发披在了肩上。这一年，她考上了同城的鹏城大学外国语学院法语系。这是一所国家重点大学，在这里她领略了大学生活的与众不同，成为社团的活跃分子。

        十九岁，她作为鹏城大学的学生代表前往法国尼斯参加友好学校的校际交流活动。当她从几百观众的演讲席上走下台的时候，她脸上漾起了从未有过的微笑。

        二十岁的生日，她拒绝了金融系那个男生的表白。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拒绝别人。被同寝室的赵小乙说：“人家都说，追星的女孩很难找男朋友，但是你李莫兰从不追星，也没见到你找着男朋友啊。你既不追星，也不谈恋爱，大学白读了。”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那个痛哭长夜的小女孩了。

        她时常会想起她在高原的那段日子，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和珍珠。想起自己临走前的那一晚对珍珠热情洋溢的表白。

        她从高原回来后，她不止一次地在梦里梦见珍珠。哭着从梦中醒来。

        她曾经是那么炙热地爱他。时光的冲刷让很多情感都有了变化，但直到五年后的现在，那种感觉都依稀存在。

        她现在想起这些，仍会会心一笑。

        那是她的花季雨季啊。

        下个月就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那个五年之约，她还记得吗？

        当然。

        五年前，莫兰以为她会在二十岁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飞过去。

        但是二十岁的莫兰，却不敢去见他。

        珍珠，是她少年时代的白月光！

        是不忍打碎的的美好的梦。

        也许珍珠早就和他喜欢的女孩结婚了。有了平静但幸福的生活。

        也许没有结婚。

        但是现在的珍珠还是五年前的珍珠吗？

        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万一一切都变成了她不愿意看到样子，莫兰的心里得多难过啊。

        经过多时的踌躇，终于，她还是决定——

        回去！

        “我回来了。这五年，你过得好吗？”

        如果能够见到珍珠，如果能对他说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李莫兰了。五年时间，冲走了很多回忆，冲淡了很多情感。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字，也不会永垂不朽。人都会长大，珍珠也会改变。

        她还爱珍珠吗？她也不知道。但是，她要去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一拖再拖。

        莫兰终于在立秋时节来临之前买了去川西的机票。

        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莫兰就开始紧张起来。从飞机上往下看，雪山就在云中，那其中的一座就是她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啊。她曾在这片雪原辛苦跋涉、耍过坝子、跳过锅庄、遇见过狼，笑过也哭过……

        当她站在格桑镇眺望远处珍珠家的村子的时候，莫兰心里隐隐不安。

        珍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村子和五年前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房子也建高了。二层小楼上挂着太阳能的热水器。这里的生活条件，已经变好了。

        但这里依然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宁静的小村庄。

        莫兰终于站到了珍珠家的院子门前。

        她鼓起勇气推开院门，叫了一声：“有人吗？”没有人回答。

        “请问，有人在吗？”还是很安静。

        莫兰蹙紧的心，反而有些放下了。

        莫兰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仔细打量着这个她曾经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好多往事又从她的脑海深处回到眼前。

        她的目光被院子里的那棵树吸引了。

        五年前，它还是一棵小树苗。冬日里光秃秃的身子，看不出是一棵什么树。

        现在，它已经长城一棵高大的树。长着翠绿的叶子。哦，这是一棵桃树。

        春天，它一定开着最美丽的花。

        珍珠的家，每一年的春天都有桃花盛开。这是在高原上一道多么独特的风景。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

        莫兰回头一看，是个长发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身背双肩包，头发快要打结了似的披在肩上。

        莫兰好奇地看着他。

        “仓央嘉措的诗。”眼前人一边用手中的手机给树拍照，一边继续说道，“用它形容我刚才看到的画面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谁？”

        “我是来这个村子里寻找美的。刚好你在这棵树下，就很美。”只见他拿着手机不停地左比右比。

        眼前的莫兰，皮肤雪白，一双眼睛明亮动人。身穿一条米色纱裙，脚上一双黑色的马丁靴。乌黑的头发倾泻到腰间。

        “看你像是汉族人。”那人上下打量着莫兰。

        “哦，是的。我是来找我的朋友的。”莫兰看出他应该是自由摄影师。但是莫兰却不想被他拍。

        “您拍树吧。”莫兰起身，“您看，这棵桃树长得多好。”

        这位长发男人收起了设备，龇牙笑了起来。

        “你的朋友，找到了吗？”

        “还没有。”

        “有些人呢，是不用去找的。你和他有缘，他自然就会出现的。”

        他说话怎么总是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我叫刘洋！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了手。

        莫兰觉得这位古怪但有点洒脱的性格让人觉得有趣，也礼貌地伸出了手：“你好，刘洋。李莫兰。”莫兰捋捋头发，“那个，我去村里转转，您继续拍。”

        刘洋耸耸肩，抬了抬手：“好，后会有期！李姑娘。”

        莫兰走在村子似曾相识的小路上。村子里的人呢？

        终于，她推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一位藏族中年妇女在院子里推水磨，似乎在磨青稞。左手转动着磨柄，右手麻利地往磨眼里舀着谷物。

        看到有人进来，这位藏族妇女抬头，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莫兰走近前去，轻声地说：“阿嬢，扎西德勒！”莫兰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位是曲珍的阿妈。

        正在此时，曲珍提着一个大桶从门里走出来。

        “曲珍！”

        曲珍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叫了出来：“莫兰姐姐！”

        莫兰和曲珍欢喜地拉住了手。五年不见，曲珍已经由小女孩长成大姑娘了。

        曲珍的阿妈也认出了莫兰，连忙把手在藏式围裙上擦了擦，把莫兰迎进了家。

        坐在曲珍家的客厅里，喝着酥油茶。闻着那熟悉的奶香味，莫兰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

        “曲珍，你还在读书吗？”莫兰问曲珍。

        “还在读，到县城读初中。”曲珍笑起来。

        “太好了。”

        “你们村的很多人都不在家。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都上山捡松茸去了。都住到山上去了。”

        “哦。”莫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过了一会儿。

        “卓玛呢？”莫兰比了比头发，“那个长长辫子的姐姐。”

        “卓玛姐姐结婚了。”曲珍给莫兰端来小吃，“她嫁到隔壁乌切村。结婚那天好漂亮。”

        莫兰点点头。

        “益西哥哥呢？”

        “他好像在县城开了一家蛋糕店吧。但是前几天我看到他回来了，现在好像也去山上捡松茸了。他的蛋糕店听说马上要转让了。”

        “为什么？”

        “应该是生意不太好吧。”

        曲珍往灶台里加了一块牛粪，坐在了莫兰的身边。

        “莫兰姐姐，你越来越漂亮了。”曲珍扬着脸看着莫兰，“你读大学了吗？”

        “是啊。我读大三了。”莫兰喝了一口酥油茶，“你也加油。”

        “我阿爸说了，只要我能考得上，就一定让我读。”曲珍眼里闪着光，“阿爸说，要我向珍珠哥哥学习。他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人。”

        莫兰听到珍珠这个名字，心不由得一缩。

        “珍珠，去哪里读书了？”

        “听说他是被特招到州立的民族学校。听说就要毕业了。”

        莫兰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暖流。珍珠，你果然去读书了！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墨兰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道。我都没有见到他。应该放假了吧。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见过他，他骑马可厉害。”

        “是吗？”莫兰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她的心情。

        激动？欣慰？感动？还是爱？

        莫兰在曲珍家吃过午饭，又在村里转了转。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珍珠的家。

        她坐在珍珠家的台阶上，没有缘由地等待着什么。等待一个人突然出现。

        也许珍珠，真的会出现。

        也许，电影里出现的情节，会在她的身上发生。

        她，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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