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此刻的D市仿佛像个还没有苏醒的孩子，街道上空空荡荡，晨曦微露，昨夜的路灯还没来得及熄灭，只是灯光已经越来越黯淡，空气中有着隐隐湿润的寒意。

        一辆加长轿车在D市的圣玛丽医院。

        这个医院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由传教士们兴建的建筑物，开始只是致力于帮助灾民和无家可归的人道主义机构，随着历史的发展，现在这里已经发展成了D市一流的私家医院，主要面对的病患群是D市的上流社会人士。

        廖南正紧紧攥住方小嘉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后门进入，飞快的向医院内走去。

        “在这边！”小周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了……

        只见前方聚集了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均是一副面容严肃的模样，在几人后方是一位有些憔悴的中年女性，虽然已是中年模样，但衣着雍容华贵，一看便不是寻常妇人。

        在众人之间，还有一撮银毛混杂在黑衣人中，看起来分外扎眼……

        “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方小嘉拽拽廖南正的衣袖，有些弱弱的说。

        他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她片刻，然后缓了缓神色，冲她一笑，“好，我让小周陪着你。”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她忙摆摆手，额角的头发也一卷一翘。

        他一夜没睡，她何尝不是，廖南正看着她眼睛下面淡淡的乌青，和夹杂着不知道在哪蹭上泥土的头发，有些心疼的捏捏她的脸颊。

        “叫小周带你去酒店，好好睡一觉。”廖南正仔细的帮她把头发中的泥土渣捡出来，语气温柔，“乖。”

        方小嘉默默低下了头，声音轻微，“好吧。”

        一旁的小周扯出一抹微笑，用几近颤抖的声音说道，“廖总您放心，我一定把方小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嗯。”廖南正冲小周点点头，面色恢复如常。

        额……总裁，变脸要不要这么快，好歹我也忠心仆仆的跟了您好几年了，这个态度是不是转变的有点生硬，我就这么不遭您待见么……

        爱情的力量啊……

        太恐怖了！

        小周默默冲方小嘉坐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正准备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小小嘉？！”

        叶添一溜小跑过来，面上带着惊色，对着方小嘉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被廖南正绑过来的么？好可怜……”

        方小嘉一愣，随即尴尬的笑笑，“好久不见，叶先生……”

        好久不见，他怎么还是这么不太正常……

        廖南正面色一冷，揪着叶添的后衣领便将他带离方小嘉身边，然后冲小周使了个眼色，小周立刻会意，面色有些难以察觉的窘迫，不敢看叶添一眼，迅速的带着方小嘉闪了。

        “喂，喂，小树林，怎么你家魔王一回来，你就要这样对待我吗……”叶添一脸哀色，瘪着嘴喃喃。

        在廖南正来之前，他和小树林明明相处的挺……和谐的，怎么现在连瞅都不敢瞅他一眼了……

        “闭嘴。”廖南正有些没耐心的斥道，皱紧眉头，“邵医生呢，他怎么说。”

        “哦，邵医生还有一台手术，在你来之前半个小时已经进手术室了。”叶添立刻换上正色道，全然不见刚才那个哀嚎的“怨夫”模样。

        “听伯母说，这回老爷子是因为生气才……”叶添也皱起眉头，面露不解。

        廖母性格和善，廖父自身体状况不好以来，她更是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的起居饮食，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发生争吵呢？

        “我去看看母亲。”廖南正打断叶添的猜测，径直朝母亲的方向走过去。

        他虽也心有不解，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究其原因，而是稳定住母亲的情绪，对于母亲来说，父亲便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妈妈。”廖南正快步走上前，伏到母亲的膝前，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

        “阿正……”妈妈的声音还带着隐隐的颤抖，泪痕已经干涸在她的脸上，让她脸上岁月的痕迹明显了起来，她额发微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绝望神情。

        父亲虽然已经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爸爸会没事的。”他放在母亲肩上的手坚定而稳重，慢慢给她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阿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廖母的情绪慢慢激动了起来，声音也有些支离破碎。

        “都过去了，”他轻轻的摇摇头，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都过去了……”

        廖母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微微颤抖，两只手也战栗着，看起来就像身处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即将被暴风刮的破碎……

        廖南正轻轻将廖母扶近自己肩膀，让她的头抵着他宽厚的臂弯，眼泪肆意而无声的流……

        廖南正只觉得，现在的这一幕，很熟悉。

        他还记得，一年多前，父亲同样也是这般突然发病进了医院，邵医生有些沉痛的对他说，“你父亲的病情，比去年严重了不少……”

        也就是因为父亲身体的江河如下，他才得以离职B城，回来了D市，正式入住廖氏实业，再然后……又碰到了小嘉。

        今天是大年初二，本应是家家户户一年中国最团圆的时刻，但此刻他廖南正的家庭，却是要在医院和惶恐中度过，大家都沉默着，默默的祈祷……

        他沉默的站在医院长廊的窗前，忽然无比想念起在方小嘉家乡的那几天……虽然濛泉很小，虽然她的家，很旧，虽然她的家庭也存在着隐情，苦痛，但那一晚，全家人聚在电视机前，听着屏幕里传来主持人喜庆的声音，和窗外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家的味道。

        而他的家庭，每年的这个时候，只有加倍的过分的寂静，如死寂一般。

        可现在他倒宁愿回到那个冰冷的房子里，哪怕冰冷，好歹大家都是平平安安的，总不至于落得现在这幅样子。

        一个人在重症监护病房躺着，全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的，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愿我所佑之人，健康平安……

        呵，看来不过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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