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脆弱

廖南正在医院里待了一天一夜。

        他冷静的吩咐小周和叶添安排看护人员，将母亲送回廖家大宅，安顿她直到睡着后，在深夜又返回到医院，默默的守在加护病房门外，深深的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还好吧，”叶添无声的走过来，给廖南正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目露关切，“你去睡一会吧，你眼睛里的血丝，我看了都难受……”

        “我睡不着。”廖南正声音沉沉的，听起来有几分疲惫。

        将近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很累，头很疼，但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父亲的面容，母亲的哭泣，和无数的疑问……

        他虽对母亲说着“都过去了”，但他心里的疑虑却没有分毫减少，母亲不断的说着“都怪我……”究竟又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廖南正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心里越发的乱了。

        “你不睡觉就算了，怎么也不吃饭？”叶添看着他身旁没有被动过的餐盒，随手打开，里面是温姨送来的简餐，早已经冷掉了。

        “没胃口。”廖南正望着病房的方向，神色冷淡，“有烟么？”

        烟？叶添一愣，廖南正很少吸烟的，他沉默了片刻，还是从上衣内兜里缓缓掏出一盒香烟递过来，皱皱眉心，“这里不能抽吧……”

        廖南正动作娴熟的捻出一根香烟，正欲放到嘴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拿着烟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小小嘉，你也应该吃点吧……”叶添低声喃喃，见廖南正眉头一动，又忍不住添油加醋，“你不知道她在酒店多担心呢，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住了……”

        廖南正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忍不住开口道，“别让她过来。”

        “是啊，哪能让她来呢，来了见你这副不吃不喝的鬼样子，还不怨死我们了……”叶添皱皱鼻头，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

        廖南正忍不住瞟了叶添一眼，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看你好像很闲，不如出去走一趟怎么样？”

        额……好吧，叶添挠挠银色的头发，谁让他天生就是跑腿被压迫的命呢……

        叶添刚走没多久，邵医生忽然出现在廖南正身旁，默默的坐在他身旁，一脸严肃，沉默不语。

        “邵医生……”廖南正正欲起身，却被邵医生拦住了，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父亲……”廖南正有些急急的开口道。

        “上回你查完身体，回去之后有没有再出现什么情况……”邵医生好像没看到他焦急的眼神，自顾自问道。

        “还好……”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

        “吃药了是么？”邵医生却好像看清了他的心思一般，一双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廖南正眼神偏了偏，由于追问廖父的情况……

        “你父亲也是你这般大的时候开始发病。”邵医生忽然冷冷开口，说出的话让廖南正一怔，“他不以为然，那时的他，壮志满酬，正欲将自己的事业版图扩大一倍，所以他将我的忠告甩在耳后，仗着自己年轻，他应酬，喝酒，吸烟，哪怕几天几夜不睡也要坐飞机赶过去签下那笔单子，偶尔病发，便一颗药丸了事，然后又投入那时他认为最重要的工作中去……”

        邵医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手边的一盒香烟，“有的人就算再聪明，也意识不到，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了健康，一切都是免谈。”

        廖南正沉默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很清楚邵医生的意思，他在警告他，尽管是用他父亲做例。

        “你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了。”邵医生慢慢起身，那张永远严肃的脸回过头来冲廖南正微微一笑，“相信你比他要聪明。”

        快乐，安康，不过最简单的几个字，简单到几岁孩童都能轻而易举的理解，但也是人生最难参透的悟。

        人生短短一世，抓住自己所爱，珍惜爱我之人已是不容易，何必还要苦苦追寻着那些身外名利？

        不过谢天谢地，父亲总算脱离了危险，廖南正终于缓缓松了口气，他一个人站在清晨的医院的长廊里，朝霞隐隐的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地上，显得有几分清冷。

        他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廖氏大宅和叶添，然后只觉得身心俱疲，脑袋突然间变得很重，身体有些轻飘飘的……

        “回酒店。”廖南正扶额半躺在轿车里，朝驾驶座上的小周沉声说道。

        他缓缓摩挲着汽车坐垫，只觉得某个人留下的温度仿佛还历历在目，某个人软软的声音好像也犹在耳畔……

        他想见她，现在，立刻！

        “喀嗒——”君悦酒店35层3501房间的房门，在清晨时分被人轻轻打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又被白色的薄纱阻隔，让整个房间染上一层朦胧，让人觉得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悄声走进来，来人墨色发丝如染，鼻梁高挺，面如远山般清俊，不知为什么带着一丝疲惫，眼睛下有淡淡的青灰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廖南正悄声推开卧室的门，只见卧室里有些暗，遮光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白色的床铺上窝着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小猫一般，静静的熟睡着。

        他唇角不自觉的勾起，眼中染上一抹温暖，在身旁缓缓躺下，闭上眼睛，听着小嘉在身边轻轻浅浅的呼吸，尽管头昏昏沉沉，却忽然间没了睡意。

        此情此景，他只觉得像梦一般，不似真实。

        他轻轻用手拂过她的面庞，像是抚摸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看着她如同两把小扇子般浓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头，微微嘟起，泛着樱红色的唇瓣，和身上发出的带着淡淡的玫瑰的香气……

        他情不自禁的凑近她的面庞，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嗯……”方小嘉却忽然轻声呢喃着，好像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眼球转了转，慢慢睁开了。

        “嗯……？”她刚睡醒的意识还有些迷蒙，廖南正忽然间出现在眼前，她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嗯……软的？”

        难不成是真的？廖南正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跑到她床上了？嗯，一定是做梦……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扯扯眼前人的头发，怎么好像扯不动……？

        廖南正唇边的微笑僵住，见方小嘉一脸搞不清楚情况，对他又是捏又是扯的，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对他为所欲为的某人牢牢的搂在怀里。

        “喂……你，你干嘛啊？！”这下她彻底清醒了，一下子花容失色，失声叫道。

        拜托，她还穿着睡衣好吗？！

        廖南正却不发一言，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紧紧的搂着她的纤腰，用力嗅嗅她身上的淡香，轻声喃喃道，“好累……”

        好累你去你的床睡好吗？或者我把我的床让给你也行呀？拜托，别抱那么紧好么……就算是抱枕也是需要呼吸的……

        方小嘉扯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听到廖南正低低的声音，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推开他。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girl呢，也就是老话说的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跟她方小嘉比横，那她会比你更横，若是你先冲她低头，或是说句软话，哪怕根本不是她方小嘉的错，她也会瞬间变得自责无比，比犯错那一方更难受……

        这不就是欠么。

        不知过了多久，方小嘉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些，见廖南正静静的闭着眼睛，不发一言，好想睡着的样子……

        “你睡着了吗？”她轻声喃喃。

        ……

        “没有。”廖南正的声音闷闷的，在她的颈窝处留下一团热气，听不清楚情绪，“让我抱一会。”

        方小嘉只觉得她的心瞬间快软成了一滩水……廖南正第一次，将自己的所有的情绪毫不掩饰的暴露在她的面前。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外面世界那个风雨不侵，冷眼严肃，公事公办，万人敬仰的廖家大少爷，只是一个很累，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的，廖南正。

        “如果有一天……”廖南正忽然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我和我父亲一样生了病……”

        “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方小嘉飞快的捂住他的嘴，语气里带着生气。

        “我是说如果……”廖南正将她的手握住，轻轻笑了，眼底最深处却是难以掩饰的不安。

        今天邵医生给他说的话，历历在耳，让他本应轻松的心情却不知为何沉重了起来，他愈发将怀里的小嘉环的更紧了些……

        “你这个人，怎么不念着自己好啊！尽诅咒自己！”她皱皱眉头，冲他凶道。

        “好了，我不说了。”他揉揉她的碎发，又闭上眼睛。

        方小嘉凝视着他俊朗的面容，睡得沉沉的，一看便是累狠了，她忍不住想起了那天两个人在佛堂里许的愿。

        愿我所爱之人，快乐健康。

        我们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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