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薛礼的那一脚，气得赵瑜连着几天都不想理她，这哪里是她的伴读，上辈子的仇家吧。

        不过也因着赵瑜膝盖受伤，上不得马，程潜仪便上报太师免去了她骑射课的结业考，期间说了不少赵瑜的好话，比如为了习射连连受伤其心可嘉实为大夏之福云云。太师知道赵瑜骑射的成绩，算不上好，算不上差，不过程潜仪既然愿意放水，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程潜仪去了。

        赵瑜其他的课都不差，就差在骑射课上，所以骑射课一免，轻轻松松地过了结业考。

        才安静了没两天，薛礼便跑来让她参加牡丹宴，说是长安城最好的牡丹都摆上了，赵瑜不去实在可惜。

        赵瑜不想去，外面的牡丹再好，还能比得宫里的牡丹，再者参加牡丹宴还得收拾，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女，哪里有什么好东西给自己撑场面，春天发的布料也就五匹，她来来去去都穿了好几回，再穿出去参加这样的场合，岂不是惹人笑话。

        “殿下若是觉得自己没有新衣服穿，我与殿下身形相当，今季做了不少的新衣裳，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拿来穿。”

        赵瑜嫌弃得很明显，“不穿，不去。”

        “殿下要是愿意去，我一个月都不来烦你。”

        赵瑜斜瞥了薛礼一眼，狐疑起来，“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参加牡丹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宴集。”

        “殿下已经十五了，不是五岁了，应该多去看看适龄的男子。宫里派来通晓人事的宫人，都被殿下打发去干活了，别整天身边除了我就是刘沉。”

        赵瑜盯着薛礼的眼睛，好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想让我通晓人事？可牡丹宴上多是世家大臣家的公子，他们并不是用来晓人事的。”

        “殿下你好歹近一下男色好不好，又不是出家的僧人，清心寡欲地做什么，就算不冲着牡丹宴上的公子去，朱户酥盘晓露阳春的牡丹难道不值得。殿下就别找借口了，御花园太液池半年都不去两次，即便出了宫也不爱游玩，多看看春色又何妨。”

        赵瑜被薛礼烦得不行，为了一时的清净，便同意了。

        薛礼把赵瑜带到牡丹宴，便自己寻乐子去了，只留下赵瑜和刘沉两人百无聊赖赏花看人。

        牡丹宴美名其曰赏牡丹，但更多的是未婚男女的相亲宴席，加之殿试已过，金榜题名春风得意的进士们也会来参加，牡丹宴更是水涨船高。

        赵瑜琢磨着再留多一会儿就走，把薛礼扔在这里，反正那家伙干的缺德事不少，对她不义气一回又何妨。

        “殿下快看，是王家的公子。”刘沉突然出声，示意赵瑜望向回廊。

        赵瑜抬头望去，半透明的阳光下，王越然一身若芽色霓裳，翠羽眉羊脂肌芙蓉面，眉心点着旋心花钿，朝她露出盈盈笑意，秋波湛湛，她瞬时间好像明白了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含义。明明周遭还是喧嚣的人世间，赵瑜仿若漂浮在云海之中，看见了瑶台之上九天仙子翩翩起舞，凤凰扇回回开落，露出台中回眸一笑的神君。

        赵瑜看了一眼后，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对视，可心里的不敢阻挡不了身体的动作，眼睛又转了过来，视线追着人家，他依旧对着她盈盈微笑。

        大脑明明清醒无比，但却好像有无数个意象在疯狂地跳跃，极速陷落又飞速腾升，明晰的事物模糊了界限，精神冲突了感官。赵瑜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被某种深刻而猛烈的情感俘虏了，这种情感抽象而纯粹，她感到自己突然被陷没在这种情感的风暴中央，在和王越然的眼神交汇中，她处于一种冷静的极限和汹涌得令人目眩头晕的幸福感所碰撞的特殊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她的眼睛里只印有王越然的笑容。

        “表姐。”

        一句表姐把被王越然笑容致幻的赵瑜从虚拟中喊回了现实，她转身，是她老爹弟弟的儿子，按关系来算属表弟的林静蘅。

        “表姐方才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赵瑜不可能对林静蘅说，她刚才在看一个漂亮得满园牡丹都比不上的男子，现在心头小鹿还在乱撞，她眼睛滴溜溜地转，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绿，便回答道，“在看一朵豆绿牡丹。”

        林静蘅笑道，“今年牡丹宴出了许多新色的牡丹，美不胜收，表姐不要看迷了眼。”

        赵瑜支支吾吾地唔了一声。

        “表姐喜静，向来不爱参加这种宴席，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林静蘅的眼眸闪烁着八卦的意味。

        赵瑜和林静蘅关系融洽，偶尔也会开些小玩笑，这样八卦的试探没有让赵瑜感到唐突，“你也知道我喜静，薛礼吵着闹着让我来，我为了打发她就来了。”

        “薛女郎是怕表姐一个人总待在宫里闷得慌，多出来走走，闻闻人声，也是好的。”

        可是薛礼的本意是希望赵瑜弱水三千，舀几瓢来喝喝，并不是附庸风雅地赏牡丹。

        虽然是自己人，但林静蘅毕竟是男子，女子的某些缺德心思还是不知道为好，赵瑜转移话题，“听闻表弟要和摇光定亲了。”

        林静蘅和楚摇光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差不多的年纪，自然而然就准备定亲了。

        “摇光今日本来是要陪我来，只是家中突然有事绊住来不了。她若是知道了表姐也会来，自己却有事错过了，肯定会很难过。”

        “有什么可难过的，我又不会跑，她有事找我，递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表姐在宫里，比不得宫外自由，想见也难见。”

        没有成婚的皇女都住在宫里，成婚的才给出宫开府，赵瑜虽还未成婚，但皇帝迟迟不说给她开府的事，估计到时候也是随便批块地。随便建一建。等敕令下来，她就捡包袱奔赴益州了，她更关心益州的府邸怎么建。

        “说起来你们都要定亲了，我该给你们送礼的。”

        赵瑜没做准备，她摸了摸衣袖，没带东西，于是把挂在腰上的玉佩送给林静蘅。玉佩是皇帝正日送给皇女的新年礼物，御赐之物是她少有拿得出手的物什，得亏今天为了撑场面戴上了，不然没有贵重物品相送就尴尬了。

        赵瑜手中的玉佩通体晶莹剔透，质地细润，一看就不是凡品，林静蘅连连推拒，“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就是要贵重才送给你们，不贵重也不会送，收下吧，就当做我对你们的祝福，情如磐石，坚不可摧。”

        林静蘅推辞不了，便收下了赵瑜的玉佩。

        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王越然收入眼底。

        王越然握着手中早已在赵瑜取下腰间玉佩时便捏断的折扇，心底满是怒怨，他让薛礼把赵瑜带来牡丹宴，对镜练了多日的勾人眼神，提前数日裁好的衣裳挑好的饰品，大清早点上的花钿，不是为了来看赵瑜和林静蘅说说笑笑的。若不是早早知道林静蘅要与楚摇光定亲，王越然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看了。

        就在王越然转身准备去找赵瑜的时候，一道湖蓝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表哥。”

        昭仁凤君是王越然的舅舅，加之王越然比八皇女大上几个月，按照亲属关系划分，王越然当得起八皇女一声表哥。

        王越然冷着脸，没了对赵瑜的吟吟笑意，口气生冷地回了她一句，“表妹。”

        八皇女称赞道，“表哥今日真是冠绝群芳”

        王越然自然知道他今日冠绝群芳，他就是为了压过满园的牡丹才作此打扮，可这打扮不是特意给八皇女夸赞的。

        王越然开门见山直接了当，他不耐烦与八皇女多说话，“表妹有事？”

        八皇女眉漾笑意，“今日牡丹甚多，品种各异，花开动长安，想约上表哥一同游园。”

        王越然不想理会突然凑过来的八皇女，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从赵瑜眼里看到惊艳-情动的色彩，不趁热打铁，指不定依着赵瑜那冷情的性子，过不了几日就把他给忘了，他又不是没吃过这个亏。

        但八皇女不依不饶，硬是凑在王越然身边不离开，到底是皇女，王越然再是不喜她，也不会明着驱赶她，但是说暗里的话，八皇女不知是真蠢还是装的，好似根本听不懂，笑笑就过了。

        八皇女颇善诗赋，对着株御衣黄便即兴吟了一首诗，对仗工整，意境意象都有了，只是王越然听起来，便觉得八皇女自以为是，烦不胜烦，就不能和赵瑜一样安安静静地赏花吗。

        赵瑜和林静蘅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与王越然和八皇女相遇，赵瑜见到八皇女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便减了三分，本来她的脸上也只有三分笑意，一减全没了。一直注意着赵瑜的王越然自然也注意到了赵瑜的情绪变化，心里越发厌烦八皇女。

        赵瑜心想怎么回事，八皇女不在中庭看观赏黑花魁，跑到这长竹子的地方做什么，竹叶萧萧可不是撩动男子情愫的合适场景。

        一番行礼问安热络虚假情谊后，赵瑜便垂下眼睫不说话，八皇女对着满园的牡丹热情夸赞，王越然更不理她，留着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赵瑜听着八皇女的长篇大论，心中乏味不已，无聊地抬起眼皮四处走神，却不小心撞上了一双含情眸，水波漾漾，不知名的情愫在默语间悄然升起萦绕。

        赵瑜觉得自己大概被人下降-头，不然为何眼前忽而发红忽而发黄忽而发蓝忽而发紫，也慢慢地从那股陌生猛烈的情感中，琢磨清楚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踏入牡丹宴以来，她也只是在刚才喊了王越然一声表哥，才说了短短两个字罢了，可仅仅是视线上的交缠，便衍生了如海深博的情愫，大概这就是别人说的一见钟情吧。

        八皇女突然提起声音，“九妹，你说呢？”

        赵瑜要说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见八皇女刚才说什么，胡乱糊弄着，“八姐说得对。”

        八皇女虽然自傲自负，但不是傻，她看得出来赵瑜方才的心思，况且赵瑜毫不掩饰脸上痴迷的神态，但八皇女不觉得生气，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本来要的便是万众瞩目的东西，皇位是，王越然也是。喜欢是一回事，得到又是一回事，她最是喜欢得到别人心心念念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八皇女能看出赵瑜的心思，王越然又何尝看不出，只是赵瑜向来与常人不同，即便是上心，也未必会见她会做出什么举动，只怕会当做是一番朦胧的爱恋藏在心里，等得闲暇时候才会拿出来一个人细细品味。

        王越然想起薛礼的话，赵瑜摆明是想让宗正寺决定她的王君人选，即便她现在对他心生爱恋，依着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同皇帝说要娶他。八皇女此番靠近，她应该是想要他做她的王君，当真是什么恶心东西也敢肖想他。

        王越然自知依着自己的家世，宗正寺绝对不会把他纳进赵瑜的正君人选，即便是纳进了，家里那群以己为纲的老东西也不会同意他嫁给赵瑜，赵瑜式微，不堪为重，老东西们都想拿着他做筹码获得更高的价值，什么是更高的价值，帝位吗，还是凌驾于帝位之上的存在。也许蛊惑她们拿没有权势的皇女做傀儡，诞下继承人之后便杀帝上位，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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