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赵瑜多看了王越然几眼，随后就闭上眼睛，暗骂自己见色起意馋人家身子下贱，疯狂念起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平复滔滔汹涌的心绪。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也压不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没办法，她只好回忆社会-主义的法律了，未满十八周岁的属于未成年人，男子适婚年纪需要满二十二周岁一通社会-主义的铁拳下来，赵瑜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律动。

        “结业考完了，九妹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求母皇给个官职？”

        “我已经有官职了。”

        赵瑜十三岁的时候被封王的同时给了个益州刺史的官职，八皇女不会不知道，现下问出来，属实是明知故问。

        八皇女似乎才想起来，“我都忘了，九妹是益州的刺史，如果朝中没有官职的话，满了十六就要去上任了。可是去封地赴任的话，得要先成婚，宗正寺应该已经给九妹拟好了王君人选了吧，也不知是谁家的男子能有这般运气，能成为九妹的王君。”

        赵瑜只知道满了十六就可以去封地赴任，完全没有去封地赴任之前要先成婚的概念，三书六礼一套繁杂的程序下来，一年半载是少不了了。她要不要催促一下宗正寺早点给她把王君的人选定下来，抓紧时间走完三书六礼的程序，没了嫡皇女的长安城危险程度远高于有嫡皇女的危险程度。

        “我知道了，”赵瑜抬起头，好似下了什么决定，“八姐，表哥，表弟，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赵瑜有什么事，她得找宗正寺的人表达一下她急切需要成婚的态度了，她明年就十六了，现在开始走程序的话，明年成婚，成完婚刚好可以去封地赴任。

        和尚书家的公子一同观赏姚黄的薛礼，看见赵瑜正快步走来，问：“殿下怎么了？”

        “我去一趟宗正寺。”

        薛礼不解，“去宗正寺做什么？”

        赵瑜拉过薛礼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我都忘记要先成婚才能去封地，现在得让宗正寺随便把王君定下来，三书六礼繁冗陈杂，最好成婚后就可以去封地。”

        “殿下方才”

        薛礼想说赵瑜方才明明直勾勾地看着王越然，王越然今日的装扮一颦一笑皆是按着赵瑜的审美来，赵瑜的举动看得出来也是对王越然有意，可现在赵瑜居然想着定下王君人选，难道赵瑜已经清心寡欲到视王越然这般绝代的国色如空物？

        “我见殿下方才瞧着王家的公子，看起来像是对王家的公子有意，怎么现在想着随便定个王君？”说得定下王君和街边买菜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赵瑜也不扭捏，“我刚刚确实对他一见钟情，可是我怎么可能会娶到他，这种人看起来就是凤君预备役，不是凤君也是超品亲王的王君，不是超品亲王的王君也是权臣的主君，怎么会是我这种只有小小一块益州封地的皇女能碰得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殿下难得遇到喜欢的人，怎么这么轻易就退缩了？”

        赵瑜觉得自己无价宝和有情人都挺难得的，况且，这是她不退缩就可以拥有的吗？难不成她现在和王越然表白求婚，王越然就会同意？就算王越然同意，他背后的王家会同意？王家和二皇女在朝堂作威作福多年，不然也不会逼得前太女无法忍受选择逼宫了。

        “况且殿下不是说只要王君一个人吗，一个是喜欢的公子，一个是素未谋面的公子，殿下难道要只守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公子过一辈子？”

        赵瑜不觉得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过一生有什么问题，又不一定要做夫妻，做个同居室友也可以，反正到时候她去益州了，就算不生孩子也不会有人来催她，夫妻义务什么的，未必要履行，况且她本身也不是重欲之人，“感情培养培养就有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挺好的。”

        薛礼觉得这些话她得挑着和王越然说。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宗正寺了。”

        薛礼喊住赵瑜，“殿下别去了，今日休沐。”

        得到宗正寺今天不上班噩耗的赵瑜停下脚步，可不知为何，心上忽地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推动着她速速回宫，脚步复又抬上，“我先回宫，你自己慢慢玩。”

        走过一道回廊，便看到王越然站在一株魏紫旁。

        王越然使了他人缠着八皇女，才脱了身。寻过来时便听到了她说要回宫，连忙快一步走在了必去之路。他事先问过薛礼赵瑜这段时间是否繁忙，得到的回复是结业考后便无甚要紧的事，他不知赵瑜刚才说的要紧的事是什么，可见到她的步伐用方才的急促到现在的平缓，便知道没什么要紧的。

        王越然好像活得这么久，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等待一个人经过，他心欢意美地看着赵瑜，柔声道，“表妹。”

        盛开的樱花红粉貌娇，沉甸甸的枝头从墙垣伸展过来，赵瑜清楚地听到了蜜蜂围着花瓣发出几不可闻的振翅声，她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画出一道阴影，“表哥。”

        赵瑜的视线如同一只轻盈的蝶，悄悄地敛起翅膀栖息在王越然的脸上，此时好像有日光抓住他的手，指尖在微微发烫。

        王越然想起那日，慈恩寺里，银杏树下，院落里铺地的耀金璀璨，赵瑜与僧人谈论佛理，她抬头观四周之景时，看见了他，朝他绽露笑容，而他在那抹比得过金光绚烂笑容里，一见倾心。

        从那以后，王越然一直想和同赵瑜说话，但年初的迎春宴里，赵瑜对他无甚印象，客气疏离，眼神只轻轻落在他身上刹那便移开了，如同第一次见，仿佛银杏树下的相视一笑，全然不存。后来经得薛礼打听，赵瑜真的忘了，隐隐约约记得在慈恩寺里见过一个漂亮的公子，只他一个人把心落在了那里。

        赵瑜是真的对王越然没有印象，她那时和僧人进行唯物和唯心的探讨，抬头看见一漂亮的公子，只觉得赏心悦目极了，下意识地笑了笑，而后继续投入探讨的热情之中。而迎春宴上，金屏玉镜翡翠珠帘笙歌弦管，她满心满眼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无聊的宴席，假笑地应酬着，至于和着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没什么太多的记忆。以至于到了今日，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王越然的长相。

        “听闻表妹近日连连受伤，可是好了？”

        由于弘文馆没有补考一说，赵瑜约莫是开国以来头一个因为受伤爬不上马，而免去骑射课结业考的皇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了千里。

        “伤得不严重，好多了。”

        “可我见表妹走路时，腿脚还有些不稳，是不是御医开的方子老了不管用？”

        赵瑜只有在第一天喊来御医瞧，给她开个膝盖不行的证明，好给程潜仪上报太师免去她的结业考，随后便随便抹抹药也怎么不管，可过去没几天就痊愈了，有种受伤全然是为了逃避结业考的嫌疑。她没办法，伤口好太快了，很难解释明明前两天还严重到不良于行，怎么没两天就活蹦乱跳，自己又下不了手，只好喊来薛礼再补上一伤。

        所以一个谎言的开始，就要有无数个谎言来圆谎。

        “挺好用的，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应该就可以恢复原样了。”

        “如此便好，方才还未来得及恭喜表妹过了弘文馆的结业考。”

        赵瑜试图制止多余感情的侵入，努力使自己的理智意识保持高度的清醒明晰，驱逐着与她的本意想法背道而驰的情愫，坚定地让自己内心处于荒芜和真空状态，不让澎湃的情绪再度模糊视野中事物的轮廓。

        “只是普通的结业考，不足挂齿，若是没有通过，只怕会引来笑话，”赵瑜道，“宫里还有点事，表哥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王越然见赵瑜又变回迎春宴上那般疏远的模样，他不理解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全变了样。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的眼睛便不复有刚才的情意，冷漠而澄静，仿佛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王越然的心脏忽而有一阵轻微的快速颤动，宛若触摸过冰块似的寒冷，夹杂着迟缓而来的疼痛感。

        微风拂过，重重花瓣纷纷扬落，被痛觉攫住的王越然回过神，他的眼底倏然掠过夹杂着暴戾与温和的色彩。温和对着赵瑜，暴戾留给他自己。

        王越然捏紧手指，脸上妍绽若春风拂花的笑，柔声轻轻道，“我无事，表妹先回去吧。”

        有些东西能得到最好，一时之间得不到也不重要。赵瑜现在不喜欢他不要紧，能和她站在一起的只有他，也只会是他。本来还想着两情相悦循序渐进，现在看来似乎直接媒妁之礼来得更合适些，使些办法逼着家里把他送上宗正寺的名单，也不失为一道良策。

        赵瑜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把一个人搞黑了，尽管那个人本来也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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