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随着火石方的一声巨响，赵瑜出现在他人的视野之中，不少有心之人思虑着长安又要变天了。

        长安变没变天赵瑜不晓得，但她的长乐宫是大变样了，绫罗绸缎珠宝鸣翠玉石佩环行云流水源源不断地进了长乐宫，点名造册的刘沉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见牙不见眼，她家九殿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随着一箱箱赏赐之物而来的，是五个赏心悦目的宫人。

        赵瑜见到他们的时候，眼里因为完成甲方任务发奖金而来的光如暴风袭来瞬间熄灭，抖都不抖一下，发奖金就发奖金，为什么还要发吃干饭的，是觉得给她发的奖金太多花不完，找人替她花吗，还不如只给一半的奖金别给人。

        出乎盯着长乐宫的众人意料，皇帝给了一堆的赏赐之物，并没有给权势予赵瑜，明眼人都看出了苗头，皇帝的意图十分明显，就像宠爱后宫的侍君一般，给了天大的恩赐，不晋封位份，花团锦簇之下皆是虚妄的幻影。

        且皇帝对赵瑜似乎并不满意，见着赵瑜不像见着其他皇女一般有好颜色，总是不经意之间透露着一股股嫌弃，众人见此愈发意味深长。

        穿着明黄色服饰的女人揽着高眉琼鼻男人，她把手指伸进男人的嘴里，揉捏着他的舌头，轻声道，“看来想找赵瑜麻烦的人不少啊，说到底，她究竟是个皇女，你们这样不觉得有些过了吗？”

        来人微笑，“就是因为她是皇女，殿下才更应该忌惮。”

        “赵瑜如今是火石方的首功，而火石方是威慑四方的法宝，她的封地官职还是老样子，我不拉拢她反而对她有所顾忌，岂不是南辕北辙？”

        “中原有句古话，事出反常必有妖，本该大加奖赏的功臣，却只得来一堆死物。皇帝陛下此番作态，是真的不喜欢赵瑜，还是把赵瑜放在了心里，只是因为赵瑜没办法达到心中的要求，而对赵瑜有所嫌恶呢？”

        女人剥去男人的外衣，解开他的腰带，“可赵瑜到底是孤的皇妹，手足相残的例子前个月就被鸩杀，家人也被流放琼州，孤又不是没见识过。”

        “那个被流放琼州的例子罪因谋逆，而非手足相残，且对赵瑜有恨的人不少，又怎么一定会是殿下出手？”

        女人把男人压在身下，笑吟吟道，“那便依你了。”

        赵瑜歇了几天，长乐宫便热闹了几天，来来往往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比得正日还要人齐，那些个美艳的宫人也没闲着，不是打碎瓷瓶泼了她水，就是给她做了新糕点，头疼脑热没完没了，日日殿下来殿下去，和复读机有得一拼，赵瑜本来就瘫着的脸，越发瘫了。

        赵瑜在又一次被宫人扑了个满怀之后，忍无可忍，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天天就找她，出声问道，“你不是擅舞吗？怎么平地都会摔，想必你的舞也擅不到哪里去吧。”

        宫人闻言即刻跪地求饶，“殿下，奴确实擅舞，只是方才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才站不稳。”

        赵瑜嘲讽，“区区凸起的石块就站不稳，这般肢体不协调，想必你练舞时，单脚站立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也不知是怎么进的舞坊。”

        宫人不停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磕得太用力，三两下就把皮给磕破了，细细的血丝渗出来，赵瑜见了，心中烦躁不减反增，她知道宫人的心思，做小伏低就是为了攀个高枝，让自己的生活好过些，错的根源并不是他们，她没有必要揪着不放，可他们的种种行为总是让人忍不住牵连。

        “行了，起来吧，回自己的屋子里待着。”

        宫人连忙谢恩，柔柔弱弱地退下了。

        赵瑜找来刘沉说道，“宫人们不是很会弹琴作曲跳舞调香吗，吩咐下去，以十日为限，每十日便作一首新曲，练一道新舞，调一品新香，过了期限做不出来，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继续做。”

        弄点kpi给他们，省得那些不事生产的宫人天天到晚没事做闲得发慌。

        刘沉迟疑道：“那些宫人是陛下”

        皇帝觉得长乐宫里的宫人只有玉浓一个人模样过得去，便关心着赵瑜的房事，赐了几个貌美的宫人给她，也让她知晓作为女人的乐趣。

        赵瑜觉得皇帝神经病，她都没满十六，就算满了十六，还是属于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女，才不会成天琢磨这些不正经的事情，可皇帝觉得开枝散叶正经得很，寻常人家十六岁，孩子都有了，赵瑜才是脑子进水了，两个人的代沟深不见底。

        “那些宫人怎么了，是含嘴里怕化捧手上怕摔的宝贝吗？还要我如珠如宝地养吗？做不到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赵瑜本来就觉得来多了几个人，还要分钱养他们就烦了，现在动不动就跑到她面前故作邀宠姿态，让赵瑜毫无私人空间，烦不胜烦。

        刘沉见赵瑜烦躁得都甩了好几回袖子，觉得不能用正常女人的心思去揣摩自家殿下，别家女人喜欢的东西赵瑜未必喜欢，比如姿色出众的男子，也不知道赵瑜以后娶了王君，王君要是如这些宫人一般缠着赵瑜，赵瑜会不会像今日一样甩袖子怒斥。

        “等等，方才那个叫如意的，”赵瑜顿了顿，确认道，“是叫如意吧？”

        “方才那个宫人叫金雪。”

        如意和金雪四字的音形完全不同，赵瑜根本就没有用心记过他们的名。

        “给些祛痕的药膏过去，男孩子爱俏，落了疤心里终归不舒服。还有，叫玉浓好好教一下他们，练个一技之长，别整天在我面前晃悠。”

        刘沉笑道，“殿下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赵瑜瞥刘沉一眼，“他们要是再烦我，你就知道什么叫刀子嘴刀子心。”

        “殿下别恼了，薛家女郎不是约了殿下去游湖吗，游湖散心才是紧要的。”

        薛礼约了赵瑜游湖几回，赵瑜才答应一回，一开始是觉得薛礼烦人不想去，现在是因为宫里更烦，相比较而言，薛礼居然比得他们要清净得多。

        一同游湖的还有周游和楚摇光，几个人难得得空聚在一起，欣赏湖光荷泽，听琵琶筝弦鼓声曼曼。

        薛礼吃着葡萄，说道，“殿下难得今天同意出来，是宫里的人扰着你的安宁了？”

        “明知故问。”

        薛礼接着说，“我听刘沉说那些宫人的姿色均属上乘，殿下好福气啊。”

        赵瑜阖上眼睛，冷声嗤笑，“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是殿下的福气，我要来做什么。在座的人都比殿下大，看着脸最嫩的周游今年也十七了，就殿下年纪最小，到如今还是个雏，也合该经经人事了。”

        周游一边听她们讲话，一边细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布料是赵瑜送的，衣服是她爹爹给她裁缝好的。她因为火石方试爆成功，授了官职，和着家人一并住进了工匠所，手手脚脚总是脏兮兮的弟弟妹妹，如今也变得干净起来。

        乍然被薛礼点名，她红着脸嗫嚅着，“我也”

        周游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瑜打断，“什么人事，你身上的骨头肌肉经络走向，我一清二楚，还用得着经人事，薛礼你好歹读圣贤书，怎么就天天盯着下三路瞧。”

        赵瑜不仅是和皇帝有代沟，她和整个社会都有代沟，在这个人口平均年龄不到五十的社会里，十五岁成婚生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还想着最起码等到十八岁，可别的皇女十八岁王君都三年抱俩了，侍君多点，努力生个五六胎也不是不可能。

        薛礼觉得自己很冤枉，“哪里是我枉顾圣贤书，只盯着下三路瞧啊。今时不同往日，殿下你再不经人事，就是宗正寺来给你瞧了，皇室开枝散叶可是头顶大事，等殿下成婚后，就等着天天被催生孩子吧。”

        赵瑜双手环胸脸仰天，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楚摇光出来打圆场，“殿下向来无意男女之事，薛礼你就别老扯着殿下这点不放了，要是惹得殿下烦了，又是好一段时间见不到殿下。”

        薛礼放下手中的葡萄，擦干净手，“那便说点正经事吧，听闻近日长安城里进来了不少突厥人。”

        楚摇光猜测，“是来探火石方虚实？”

        “探虚实只是其中目的之一，像什么盗秘方掳工匠抢成品，怎么也得来个一遭吧。”

        “工序都是分开互不相同的，每个工匠负责不同的工序，我只带周游走了一遍。”

        赵瑜的话音落下，几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周游身上。

        赵瑜话里的意思简单明了，众多研制火石方工匠里，只有周游一个人知道火石方的全部工序，而如果突厥人想要对研制火石方的工匠下手，头一个对象就是周游。

        薛礼问，“工匠所的防备程度如何？”

        “相当严格，”楚摇光答道，“今天还是殿下亲自去，工匠所的守卫才把周游放出来，而且天黑之前，周游必须回到工匠所。”

        周游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道，“我会多注意的。”

        “不仅要防人，还要防物，比如吃食什么的，万一突厥人抢不到周游，就想把周游弄死，也不是没有可能，”薛礼说完，看见赵瑜夹起糕点就往嘴里放，她心脏一紧，“殿下等等，你们有没有带银针一类的试毒之物。”

        众人整齐划一地摇头，他们没这种意识，而且方才薛礼不是吃葡萄吃得最起劲么，现在才想起来试毒是不是有点晚了。

        薛礼拿起一块糕点，拿去喂挂在房间内的鹦鹉，鹦鹉甩了甩头，啄了两口，拍打着翅膀，伸着爪子走来走去，毫无影响，就在众人以为薛礼小题大做之时，鹦鹉从栖杠上掉落下来。

        楚摇光脸色突变，“这是殿下最爱吃的玉露团。”

        她们早该想到，研制出火石方的赵瑜才是最危险的。

        周游问：“难道是突厥人要对殿下动手？”

        赵瑜摇头，“未必是突厥人，也有可能是我的那些姐姐，亦或者是姐姐和突厥人一起。”

        “那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赵瑜的吃食里下毒，若不是薛礼突发警觉，只怕倒在地上的就不是鹦鹉了。

        赵瑜似乎无所谓，她还抱怨着，“看吧，这就是我要去益州的缘故，吃个东西都要心惊胆战，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薛礼说道，“殿下就别抱怨了，上头的那些姐姐们愿意把你放回益州，突厥人可不会放你回益州，还是想想谁会这么对你吧。”

        “谁知道呢，五六七八个个都有可能。”

        楚摇光分析道，“五皇女现在刑部当差，岳家是当朝太尉，虽说只是高品级并无实际职事，只是加官，可主管军事，一般武官对突厥深恶痛绝，但是太尉在前些年和突厥订立盟约之前是主和派。”

        “六皇女虽说出身不如其他皇女，但她平了西南动乱不久，娶的正君是大都护家的男子，风头一时无两，若是因为火石方的出现，抢了她的光，惦记上殿下也是难免。”

        “七皇女在光禄寺，主管宫廷筵席事宜，是个养人的闲差，但她的岳母是尚书令颜舒，尚书令的权力堪比前朝宰相，我朝太-祖不设宰相的缘故，就是怕相权制约皇权。”

        “八皇女，前段时间才过了结业考，陛下还没有给她在朝中安排差事，她的外家是怀化大将军。”

        “十一皇女虽说年纪尚小，却是聪敏过人，多得陛下宠爱，其外家是皇太君一族。”

        赵瑜疑惑，“怎么十一也分析？”

        楚摇光道，“虽然十一皇女才年十三，可帝王家的十三岁和寻常人家的十三岁是两回事。”

        “你还不如说整座皇宫都是我的敌人。”

        “话不能这么说，并非所有人都对殿下有敌意，只是殿下如今有功并没有势，都能令她感受到威胁，那么这个人定是储位的最有力的竞争者。”

        目前最有力的竞争者除了五皇女还能有谁，四皇女被皇帝厌弃无诏不得回，五皇女便是最年长的，储位向来是立嫡立长，且五皇女在朝中经营多年，嫡女团灭之后，拥簇者人头济济。

        突然，一直箭从外面射进来，直冲赵瑜面门，赵瑜眸光一凛警觉地侧头避开，箭支射空后钉在后面的木上。

        随后道道利箭破空而至，薛礼一脚踹翻桌台用来抵挡，屋内的伶人慌乱尖叫四处逃散，却被破门而来的蒙面人斩于刀下。

        赵瑜把周游推到楚摇光身边，对楚摇光道：“护着她。”

        弯刀径直切开空气，刀刃闪烁着冷光，快如闪电向赵瑜劈来，赵瑜屈身避开，一计鞭腿踢正蒙面人腰侧，趁着蒙面人被击中无力之时夺过弯刀。赵瑜右腕一旋，刀光如匹练，直接朝蒙面人的脖颈砍去，人头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动，大量的鲜血喷溅在木板上。

        一把弯刀扫来，赵瑜迎上，刀刃相交之间发出“嗡”声低鸣，隐隐有霹雳之响，赵瑜左膝一抬，用最坚硬的膝盖狠狠撞击对手脆弱的□□。在蒙面人忍不住后仰之时，快速地切开了她的颈动脉。

        其余蒙面人见赵瑜连杀两人，便齐齐围住她，赵瑜跃开躲过破空的利刃，刀柄在一人的硬软肋间猛撞一下，又收回刀来，攻向另一人的脸颊，那人来不及格挡，仰面朝后倒去，赵瑜弯腰右手转腕向上挥刀，又是一道鲜血如注的尸体。

        赵瑜的弯刀挥斩几乎都是一击致命，起如风落如箭，先发制人，毫不拖泥带水，道道直中命门。她真的如自己所言，对人类的躯体构造尤为清晰，血管肌肉经络，少一处便无法正常行动甚至当场丧命。

        蒙面人举刀齐胸，试图用窥探赵瑜的布局阵形，然而赵瑜静如石冷如冰，出招凌厉，无法预测她的出刀方向，只知道她针对命门，可身上有多处命门，她砍不到脖颈直接斩腰，不然就是切开大腿动脉，比得她们更像只取性命的亡命之徒。还未等蒙面人思考完，赵瑜的刀刃毫无声息地从蒙面人的鬓角处掠过，冷汗渗出之时，她的眼睛被一片血红蒙住。

        人与人的血气，刀与刀的杀气，在船舱之内显露无疑。

        蒙面人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赵瑜，她全身染着她们的血，弯刀所向，一股冰原烈风般的杀气扑面而来，让她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双腿发软。

        刀刃之声响起，蒙面人迎上赵瑜，她看着眼前如珍珠染血的光泽皮肤，修长的眼眸清澈酷冷，神态宛如垂眉的菩萨，动作却是金刚的暴烈。

        赵瑜熟读兵书，她的此番对战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神者形之主，形者神之舍，敌欲变而不得其变，故欲攻而不得逞，敌欲逃而不得脱，斯为上乘”，对付敌人，自然是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一刀下去死了干净利落，也好过日后慢慢养伤，伤口感染高热而死来得痛快。

        周游躲楚摇光身后，看着全身被蒙面人血液染红的赵瑜，忍不住问楚摇光，“殿下，不是不善骑射吗？”

        楚摇光持刀回头反手砍断蒙面人的手，错步闪劈，又是一具喷溅血液的尸体，砍人的手法像极了赵瑜。

        滚烫的鲜血染上如玉的容颜，楚摇光对周游露出春风和煦的微笑，“殿下确实不善骑射。”

        赵瑜只是不善骑射，并没有不善其他，皇女三岁开蒙，冬三九夏三伏，十多年的学习，若是人都杀不了一个，赵瑜早就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周游看向挡在前面吸引了大部分蒙面人注意的赵瑜，挥刀随心如风，砍人似家中剁萝卜白菜一般，身形展开气势如虹。

        楚摇光又踢折了一个蒙面人的腿骨，她的声音仿佛从高山雪巅上传来，“好了，别猫着身子了，解决完了。”

        周游低头看去，地上尽是断头残肢，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周游自打出生以来，头一遭遇到遍地横尸的场景，她捂住口鼻，胃液翻涌。

        周游的身体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赵瑜便噔噔噔地跑了出去，风中飘来她作呕嫌弃的声音，“好恶心，脏死了。”

        哕哕哕声传来，仿佛和方才杀人不眨眼的人不是同一个。

        周游抬头望向楚摇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同一个人的反差可以这么大，楚摇光笑道，“殿下向来如此，不要大惊小怪，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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