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距离乌山数百里之外的草原,通红巨大的太阳沉入草原的地平线，草原慢慢被黑暗笼罩,成群的飞鸟乌压压旋在空中高声鸣叫，明月高悬在苍穹之上。

        此处水草茂盛牛羊繁多,右王以此作为自己的封地,远离漠南龙城漠北王廷,天高皇帝远,逍遥快活。

        大帐内,火把熊熊燃烧,右王仰脖把酒喝下,冲着她的将领说道，“程潜仪十日之内连穿五个部落，把左王杀得不成气候，金兀为了报左王的仇把自己坑进去了，你们说我该不该替她们收尸。”

        奴隶们忙碌着给众人添酒。

        “我们没有收到集结的狼令，她们在路上已经被夏人给杀了。”

        一个将领故作为难道，“没有狼令，就没有办法证明单于发号了什么命令，这可如何是好？”

        “单于如今率大军南下，不日就会抵达龙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到我们这里来要我们出兵，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就不会有今天这么逍遥自在了。”

        就算老单于已经统一了突厥的部落，但不同的部落都有着自己的草场辖区，不是所有人都和老单于一条心，特别是老单于死了新单于上任，张扬跋扈的新单于总爱朝令夕改，右王的部落被折腾了好几回，对那拉提烦得要死。

        右王部落是突厥唯一完整没有被大力削弱过的集团，她们是突厥有生力量的来源，每年挑选出来的勇士都会送给单于做亲卫，同时也是突厥战马的最大供应地。

        右王眯缝起眼睛盯着跳跃的火苗，“大家日夜操劳，好不容易才把部落发展壮大，我们每年都把最强壮的武士和战马送给单于，已经向单于表达了我们的忠心。如果是南下抢掠夏人还好，拼了命出去为那几个蠢货报仇有些不值当。而且我没有见到单于的狼令，谁知道集结的消息是真是假。再说了，即便有狼令，也是让我们整兵时刻待命，并没有要求我们做其他的事情。”

        众人高举手中的酒杯，高声齐呼，“右王说得对。”

        声音落下,山坡上弓箭手松开弓弦,裹着火布的箭雨如漫天流星坠落，瞬间点燃了右王部落的大帐，大帐里的人察觉到声响，拿着武器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御敌！”

        “救火！”

        两道不同的命令同时响起，本就无头苍蝇的突厥人更加混乱。

        赵瑜把手指放到唇边，吹响短促的口哨，发出号令。

        第一批发射完毕后立刻蹲下做第二次射击的准备,第二批瞄准敌人,三角锥型箭头散发着锐利的寒芒，循环往复,箭雨如骤势头不减,持续地笼罩着暮色里山坡下的突厥人。

        “蠢货！”右王一脚踹开了慌乱分不清方向的差点撞上她的士卒，拿上自己的大弓，不出片刻就分清箭雨发射的方向，“她们在山坡上，带着你们的武器给我冲！”

        一根根粗绳突然横在山坡，气势汹汹冲上来的马匹猝不及防被绊倒,骑在马上的士卒因为惯性往前栽，箭雨不停，几乎成了活靶子,突厥士卒哀嚎着成片倒下,而前面倒下的人马又给后面往前冲的士卒造成活动障碍,一时间受伤战马倒地悲鸣不止，突厥士卒的残尸和伤兵布满山坡。

        右王震惊片刻后迅速清醒过来，她大声吼道，“清理道路,都给我冲上去!”

        突厥士卒在混乱中踢开前边的障碍,冲上山坡,密密麻麻的人马如过境的蝗虫，忽然，土地在不停地抖动，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被巨石碾过，后面的人连忙撤退，胯-下的战马不再听从指挥，慌乱逃窜，场面比之刚才还要混乱，纵然右王挥舞着大刀，都已经无法控制。

        右王咬牙切齿，山上是有几块巨大的石头，但因为形状似狼，她们平时都当神一样供着，谁知道狡猾的夏人竟然把尊贵的石狼当做武器给推了下来，真是不可饶恕，一定要将她们剥皮拆骨碎尸万段，才能洗净亵渎狼神的罪孽。

        此时山坡下的草原响起嘹亮的声音，仔细一听，是突厥语，“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按照规矩,牧民和奴隶一遇战事就变身为兵,她们拿起武器向大帐跑来，刚跑不远就被李旷带队拦截包围。她们左顾右望，个别人还见到熟悉的面孔，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她们扔掉手中的武器,成为俘虏。

        右王闻言眼眶爆裂，哪个混账东西居然通敌搅乱军心。

        一柄弯刀从天而降，右王敏捷地举刀挡拦，在月色和燎燎火光的照耀下，右王看清楚对面人的模样，典型的突厥人面孔，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身形清瘦的小孩，但是力气一点都不小，两刀对峙之间，右王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大刀。

        腾格飞身而起，跳到了右王左侧，随即发起下一轮攻击，右手转腕向右王推削而去，右王并步握刀对上腾格挥扫而来，腾格见右王中她的佯攻，当下蹬腿跳至空中，身体像鞭子一样回抽翻到右王的身后，锋利的刀刃重重割开右王的脊背，腾格将弯刀旋至左手，在右王疼痛到无法控制自己动作之时，砍下了她的头颅。

        赵瑜在行动之前说了，重点杀大人物，其他人要是挡路就一并杀掉，若是不挡路就不用管。

        赵瑜挥舞长-枪，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专门挑着将领打，枪出如龙，寒芒翻飞如冰雪落大地，无人敢撄其锋。

        两个时辰过去了，带队冲锋的将领已经被收割得差不多了，夜色茫茫，突厥士卒们不清楚来袭的夏人具体有多少，但一定不在少数，且她们战斗力强大到令人发指，杀人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巨大的恐慌笼罩在士卒头顶。加上夏人的军队里还有不少突厥人，那些脸上被烙印着奴隶印迹的人，骑在大马上，威风凛凛，丝毫不见身为奴隶之时的卑微怯弱，不少人的心思动摇了，余下的突厥士卒已经纷纷缴械投降。

        边关内主帅帐营灯火通明，程潜仪来回踱步，神情焦躁,其余将领站在一旁满脸焦急，几名侦骑站前方,满脸汗水,神情紧张。

        程潜仪拧起眉头，“一点踪迹都没发现？”

        侦骑队长小心翼翼道，“大将军,我们分头寻找,方圆一百里没有殿下的踪影。”

        “李旷和闻天呢？”

        “也没有发现。”

        程潜仪眉头紧皱，她和赵瑜说出去转几圈挥挥苍蝇别跑远了，结果现在跑得方圆百里不见人影，一千号人马就这样消失在草原大漠之中。

        程潜仪吩咐侦骑，“把范围扩大到两百里，再探再报。”

        赵瑜趁着夜色朦胧，突厥人辨别不清她们的具体人数，还处于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状态，抓紧时间把右王的部落进行收编，省得天亮了发现她们才一千多人，真刀真枪打起来，她们未必吃到好处。

        赵瑜管理俘虏轻车熟路，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把近五万的人安排妥当。

        “剩下的就是让奴隶不再为奴，人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获取食物，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向部落的首领上供，他们就是自己的主人。”

        与其低头弯腰当牛做马，悲伤流泪嗟叹命运摆弄，逼得他们为奴为婢低人一等，奉献自己的全部来换取主人的怜悯，在梦中试图打捞叫作幸福的东西，沉梦之后唯获贫困屈辱。更应该醒过来，抓住命运伸出来的双手，站在不再会有奴隶制度的土地上，站在全新的天幕之下，开始收获幸福与尊严。

        赵瑜字正腔圆的突厥语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一双双迷茫的眼睛，在她讲话时变得明亮起来了。

        这是他们的草原，他们的牛羊，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所得，却要把大部分的东西上供给只会奴役他们的人，这不公平，这不合理，他们本该手掌自己的所得。

        赵瑜把乌盩和伦辛带着两百人留下来，让她们教会曾经的右王部落该如何发展。

        乌盩畏强也慕强，赵瑜在教训她之后并不厌恶她，还与她谈心聆听她的想法，甚至愿意支持她。她们就像是夏人嘴里说的千里马与伯乐，她是稀少的千里马，而赵瑜是比千里马还为稀少的伯乐。乌盩愿意听从赵瑜的安排，但是她更想和赵瑜在一起，骑马驰骋开拓属于赵瑜的疆土。

        赵瑜对乌盩说道，“你看看他们。”

        除了那些士卒长得人高马大膘肥体壮，其他的人大部分都是颧骨突起双眼凹陷，脸上呈露着饥饿的颜色。

        即便是身为自由人的乌盩，生活并没有在部落首领的层层剥削之中过得很好，反而是在边关的这段时间，两颊的肉长了出来，身体也跟着鼓气一样强壮起来。

        “我们打仗，不就是为了让百姓生活得更好些吗？每个人都有权利获得幸福，你们在边关学会的东西，教给她们，她们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殿下，”乌盩看着赵瑜，直言不讳心中所虑，“你确定留下来的两百人全都是突厥人吗，你就不怕我们会反了你吗？”

        赵瑜无所畏惧，道：“我能打得你一次，就能打得你第二次。留在这儿吧，他们需要你们。”

        说完，赵瑜骑上马，准备走人。

        “殿下，”乌盩喊住赵瑜，“我把这里发展得和边关一样好，不，我会发展得比边关还好，到时候，我还能跟着你吗，你还愿意要我吗？”

        乌盩喊完，突然觉得眼圈烫得很。

        天已大亮，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熙熙光耀辉射到赵瑜身上，她浑身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好似天上下来的神仙，她弯起唇角，朝乌盩露出温柔的微笑，“当然。”

        赵瑜策马带队离开，乌盩追在后面大声喊道，“殿下，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最前面的赵瑜高高地抬起右手，转了转手里的马鞭，示意乌盩她听到了，她会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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