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木石之盟（中）

不过这两人也没多说几句话，林如海便被人匆匆叫去处理杂物去了。

        林如海走之后，黛玉便又被王嬷嬷带着前往灵堂守灵。

        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也是有些城府之人，说是谋划，可该尽的本分一点也没落下，给林如海省了不少事，故而之前如海对族长另有几分礼遇。

        在族长的安排下，姑苏林氏不管出没出五服的，都来了不少人。

        众人在大厅为贾敏守灵，按照亲疏远近轮流值守，等到宾客过来吊唁的时候便极有默契的开始哭，个个眼睛红红神情憔悴，如此方才全了这林府当家主母的颜面。至于一个个的手帕上到底浸染了多少生姜水，那可就没人说的清了。

        黛玉跪在一侧，脸色苍白，神情凄凉，人又小小，虽是死者的至亲女儿，但也着实不打眼。

        王嬷嬷极有眼力劲的带着黛玉以极快的速度熟门熟路的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又命丫鬟捧了一筐纸钱，让黛玉给贾敏慢慢烧着。

        黛玉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过一会儿便左右张望，眼见着四下无人注意，便顺着脖子上打的五色绳结将刚刚那石头从领口拎了出来，放在手上细细抚摸。

        自己母亲去世，黛玉的心里比谁都难过，每每午夜梦回往昔时光，黛玉的泪水能沾湿了整个枕头，只是黛玉拇指和食指捻着这个小石头，慢慢的抚摸着抚摸着，仿佛不知道时间与岁月的流逝，只觉得自己看着这石头方感觉万分安心，如同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般温暖。

        不知怎的只感觉内心的伤痛都仿佛能被这石头抚平了似的。

        这便是黛玉出生之时便手着的石头，与外祖家那个口衔玉而生闹得满城皆知的表哥不同，黛玉则是落草之时手里紧紧握着的，当时的接生的产婆还以为黛玉有什么先天疾病，不哭不闹的，只两只小手交握在一起怎么也掰不开，而且还越掰越紧，急坏了这一干人等。

        最后还是刚刚生产完的贾敏想了个法子，将黛玉放置在温水中用软布慢慢擦洗，模仿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环境，给婴儿一种安全感。

        也许最了解孩子的便是母亲，这个没有依据的法子真的奏效了，过了一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黛玉的小手自然而然的打开了，露出里面的小石头，这石头虽雀卵般大小，却四四方方，棱角分明，林如海捏着小石头的手指微微用力，棱角有些咯手。

        “咱们这孩子生而不凡，不知是天上那路神仙投胎转世而来。这可是你我几世修来的福分。”见丈夫面有不虞，贾敏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强行安慰道，“或许也是上天给我们的补偿。”

        “是啊，我们玉儿以后肯定是有大福气的人!”林如海这才脸色稍缓，接过黛玉逗了一下，接着又反应过来安慰妻子，“要是这样我们也就能放心多了。”

        不过自古祥瑞大多出自帝王家，这世道对女子又几多苛刻，林家子嗣不旺几代单传，因此为了黛玉着想，这对夫妻也就下了严令，相关人等一个字也不许向外说出去。

        又花了一两年时间将知情的人该打发的都打发走了，个个封口的干干净净，就连黛玉的外祖家荣国公府，贾敏都不曾写信告知。

        对外又宣称那块石头是云游的道士送来保平安用的平安石，至于为什么不是那种常见的金玉等物，这些通通都推给那个不知名老道士。

        不过说来也奇怪，林府也算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对于这些奇人异事，生而不凡的家族藏书阁到真收录了不少，但这手握奇石的着实前所未闻。

        但是好在京城国公府已有一个衔玉而生的宝玉，衔玉的事情被宣扬的沸沸扬扬，满大晋朝都知道，有宝玉在前面吸引世人视线，有意无意之下，黛玉这件事情也就慢慢被有心人忽略了。

        黛玉自然是清楚这石头来历，这些年一直贴身佩戴不曾离身，对这石头的纹理都万分熟悉，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样子。

        可这几日石头有些怪，时不时有些怪声，偶尔还会发烫，因此在四下无人之时，黛玉便把石头放在外衣外面，以防石头突然发热烫伤自己。

        今天黛玉原本便是想跟父亲禀报这件事的，可是刚刚看见众人欺辱父亲忠厚，想强骗父亲认下那‘假子’，偏偏父亲又碍于颜面不好强硬回绝，黛玉一生气便仗着自己年幼出言挤兑，一来二去反倒是把这件事给忘的干干净净。

        “明天再跟父亲说一声，左右也不急于一时。”黛玉心中这般思量道。

        至于那个关于猴子的梦……黛玉摸摸石头，难得有一些懊悔，自己如果没有把梦的内容忘记就行了。

        ………………………………………

        经过一个白天，再加上黛玉的不断暗示，在林祎的不情不愿之下，林如海与族内众人谈出了结果，黛玉暂代“假子”为贾敏守灵。

        是夜，原本白天熙熙攘攘的大厅中变得万分寂静，白天前来守灵的远近亲戚早已陆续前去休息，只剩下黛玉一人在灵前守孝，另有几个林府忠仆在外面守着。

        彻夜不听的僧道念经声音也仿佛被隔绝在此方世界之外。

        原本林如海也想跟着一起守灵的，奈何林如海近日忙里忙外操劳过度，几丝银发已悄然爬上了鬓角。昔日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也经受不住岁月与丧妻的摧残，黛玉体贴父亲，便强令管家与众仆将林如海送去休息，自己且独自一人跪在灵前守灵。

        黛玉到底是身子弱，虽然上好的鸭绒被王嬷嬷垫了一层又一层，可白天跪了许久，晚上又来跪，便是个成年人也撑不住，因此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便感觉这膝盖发疼，酸疼难忍。

        这原本也是‘假子’所应承受的东西。

        但是通常来说‘假子’会借着四下无人之时偷偷休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可黛玉偏偏咬着牙，攥着一股劲势要撑住。

        又不知过了多久，黛玉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眼皮渐渐沉重之时，只觉得心口突然烫得吓人，仿佛是被火灼烧一般，直接把黛玉吓了一跳，黛玉赶紧伸手拿挂在外衣外侧的石头。

        可黛玉的手刚刚碰到石头，只看到那石头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不等黛玉反应过来这石头为何无力自裂，一股小鸡破壳的“咔嚓”声便悄然想起，然后就在黛玉茫然的注视声中，这石头的缝隙继续扩大，然后彻底裂开了……

        石头裂开了……

        自幼佩戴的石头自己裂开了！认知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黛玉浓重到如同实质的瞌睡瞬间便被吓飞了!

        从那小石头缝里跳出来个一个大约只有黛玉小指长的小东西……

        不等黛玉看清这是什么东西，只见那小东西一个后空翻从黛玉手中跳了下来，又连续翻了十数个次然后稳稳当当落在地板上，然后开始四下乱窜，速度之快都要出现残影了。

        偏这小东西还很有趣，一边逃窜一边大声嚷嚷着:“如来老儿，俺齐天大圣孙悟空又回来了!

        然后又嚷嚷着:“这局不算，待我休息几日我们改天再战！”话音未落，人已满地乱窜，仿佛在找什么地方隐蔽。

        说是大声嚷嚷，其实在黛玉耳中却比那苍蝇嗡嗡声大不了多少，而且那小东西的乱窜模样，在黛玉看了竟有几分滑稽与可笑。

        而且因着这小东西体积小，又是从黛玉的小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黛玉也不觉害怕，也不叫下人过来惊扰，只是感觉有些新奇，

        只是那小东西东躲西藏，满屋转悠了一圈之后竟然跑到了供奉给贾敏的长明灯下面躲藏起来。

        黛玉唯恐这小东西碰倒了母亲的长明灯惹了麻烦，连忙从蒲团上站起来，不顾自己还有些发麻的腿脚，只想赶紧把这小东西从那里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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