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阿阳长得很端正，他的父母应该是好看的。”海西格只能如此答。

        天色更亮了些，阿阳也在此时醒来，海西格便进去叫醒任娘和阿月，准备出发。

        因为不清楚黑衣人给的路线是否安全，又担心下雪天迷失方向，海西格和顾裕商议由他们两人隔一段距离探探虚实，随后由其中一人回来带走剩下的人，等集合后再探下一段路。这样有危险时大家会更快知道，也有利于躲避危险。

        按着黑衣人给的路线，一行人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下，最迟晚上就能到达营地。

        “阿玛神保佑。”出发前海西格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念道。

        任娘、阿月和阿阳三人也都双手合十，祈求道：“阿玛神保佑。”

        看来这是乌满人的信仰仪式，顾裕便也学模学样对合手掌，算是顺时随俗。

        出去洞外，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白茫，任何颜色都被银白掩盖，此刻，仿佛世界万物没什么差别。

        云层低厚，阳光经过云层呈现出微红，将原本死气的苍穹添上一份妖冶与压抑。

        冒雪前行，又无充饥之物，阿月尚是幼童本就脆弱，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伤在身，所以路途中每个人都格外难熬。

        一开始，顾裕尚且能感受到寒冷，那冷钻进骨头，仿佛要将自己咬噬干净，后来，只剩下麻木，腿脚仿佛变成了木头，被一种无形的力推着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层里透下的光改了方向，走在前面的海西格停下脚步，开口道：“已经走了半日，应该不远了。”

        顾裕环顾四周看了看，前面不远立着一个大石头可以避风雪，便提议道：“大叔，这段路就暂且在此处停下，你去那里等着，我回去接任娘他们。”

        暗暗催动内力将身上的寒气压了压，顾裕便提步折回。

        回去时，看见阿月伏在阿阳肩头，面色不太好，像是饥寒交迫晕过去了。

        顾裕二话没说便立即向阿月体内输入内力。

        灌入内力后阿月虽没醒过来，好在面色和神情都正常了些。

        任娘正要开口道谢，抬眼一看却见顾裕的脸色不太对劲。

        “郡主你还好吗？”

        “我没事，习武之人没那么容易倒下。”

        说罢，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冰天雪地里，她笑起来清冷又迷离。

        “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她鼓励道。

        终于，在翻过一座雪山后，星星灯火出现在眼前。

        “我们到了。”顾裕兴奋道。

        迷迷糊糊的阿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声拉回清醒，她惺忪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营地全貌，却听到附近传来奇怪的细小声音。

        像是积雪塌落的声音，像是一大群人在雪地里疾跑的声音，又像是两者都是。

        “睡迷糊啦，阿月？”任娘慈爱地摸摸阿月的头，替她捋顺耳边的乱发。

        但很快，任娘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吸引力逼迫她立刻、马上推开面前的人，这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未经大脑的举动，却让阿阳阿月两人躲过了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

        “滚！”

        袁光推开上前的女人。

        女人是来送药的，手中的药碗摔碎在地，碎片擦着她那皎洁的脖子飞过，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平素里袁光对她宠爱有加，此刻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垂头不敢言语，还是汪管家开口道：“下去吧，再给少爷盛一碗来。”

        后脚刚踏出门，屋内又传来杯盏摔碎的声音。

        这气焰一点都不像是刚受了重伤的人。

        紧接着就是金洪的声音。

        “世子爷消消气，您身上还有伤呢。”

        袁光正气自己被顾裕伤了两次，两次受她侮辱，两次还都让她逃脱，对他而言，简直是毕生奇耻大辱。

        正愁没地方泻火，便用力一脚踢开走上前的金洪。

        “哎呦。”金洪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立马揉着肚子爬起来，不恼也不气，却道：“世子爷要是觉得解气，就多踹我两脚，别把气憋在心里伤自己的身子。”

        见金洪这副嘴脸，一旁的汪管家嗤道：“你可真是会装好嘴脸，少爷两次受伤皆是由你撺掇去林中狩猎而起，死了那么多的奴隶倒也罢了，还偏偏惹上一个煞星。”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洪急眼。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汪管家冷道，“自半月崖出事以来，我在各处都加派了人手，你的厨娘相好竟还是逃了，若说没人帮她我是不信的。”

        “血口喷人！”金洪气得胡子都翘起，“你休想诬我，要不是那女人死乞白赖缠着我，我怎么会看上她！从前我太纯良被她哄骗，可我敢发毒誓，我绝没有因她做过半件对不住世子爷的事！倒是你汪管家，方才你亲口说在各处加派了人手，内府如此重要的地方，贼人竟能轻轻松松闯进来翻册本、偷橘子。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你的人手真的不行，还是你别有异心？”

        “你！”汪管家一掌怒拍在桌上，“汪某跟随老爷二十余载，岂容你在这儿挑拨离间，要不是看在你是老爷带回来的份上，惑言媚主的你以为自己还能留到今日？”

        “二龙！”汪管家忽然站起身来，指着金洪。

        二龙上前一步，亦怒目圆瞪，狠狠看着金洪，金洪梗着脖子，有些害怕。

        “你做什么？”

        汪管家脸色严肃，冷道：“做什么，今日，我就要替老爷清理你这个只会阿谀奉承拍马屁、为了讨好主上毫无底线的坏种！二龙，把他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让其他人都看看不安本分是什么下场！”

        金洪急忙往袁光身后躲，一面躲一面叫道：“二龙你现在对我如此凶狠威武，怎么之前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抓不回来，你身上的猫腻也大着吧！”

        “够了！”袁光被两方吵得更加焦躁，“都给我退下！”

        这时，见狗咬狗的好戏被强行落幕，一直倚在旁侧的范修开口了。

        “殿下这次差我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行事低调些，现在惹上昭阳郡主，单不说这位郡主脾性如何，她的外祖宁国公离这儿可就二十多里，营地里的兵可不是你们府上那些软脚虾能比的，要是平息不了这件事，闹到皇都去，就算殿下也帮不了你们。”

        金洪急忙附和：“对对对，这才是当务之急”

        他看向范修，又道：“不知范大人可有高见？”

        范修并不看金洪，视线移到脸色阴鸷的袁光身上。

        “这一次，恐怕要世子放低姿态，好好向昭阳郡主认个错赔不是才能有所转圜。”

        汪管家看着袁光长大，深知他从不低头认错，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父亲，于是也开口道：“我听说那宁国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说到底这事是少爷你有错在先……”

        “本世子从不低头。”袁光咬牙切齿打断汪管家的话，随后将腰间一块令牌丢给金洪，吩咐道，“金洪，去给我把后府的守卫调出来。”

        汪管家大惊，拦去金洪去路，劝道：“少爷，后府的守卫动不得。”

        “我爹早就允我管理后府，念你服侍我袁家多年，从前你拦我我不予计较，今日再不让开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少爷，从前我拦你是我觉得少爷你心性不够成熟，不适合接管后府，可今日我拦你是为了老爷，为了少爷你，为了这府中大大小小的凉兴伯一族。”

        汪管家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却并没有换来袁光的动摇。

        索性跪倒在地，企图用自己的尊严唤醒袁光的情谊。

        “倘若少爷执意如此，就请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定定看着袁光，脑海中不断闪过袁光孩童时的模样。那时候的袁光性格活泼开朗，本不是这样的偏执病态。

        房间内的空气有片刻凝滞，就连金洪也被素日里冷硬作风的汪管家这突然的举动吓到。

        “少爷！”二龙也谎了，跪下来祈求道。

        范修的目光不停在几人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在袁光身上，他瞧着袁光的神情不为所动，开口打破沉寂。

        “世子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我这个外人本不便插手，但殿下对世子情深交好，我还是要提醒世子一句。”他很有技巧地顿了顿，“昭阳郡主不同永康候次子，她虽对世子不敬还险些取世子性命，可论武功、论家世，都要比世子你高一截，倘若世子用对待永康候次子那样对付昭阳郡主，后果如何可要世子自己承担，别再让殿下操心。”

        他说得滴水不漏，语态透着好言劝诫，可那一句“她虽对世子不敬还险些取世子性命”，正正好戳中袁光的心窝。

        果不其然，袁光垂目冷冷道：“永康候次子也好，昭阳郡主也罢，我管他是谁，既伤了本世子，就要拿命来还！”

        “少爷！万万不可啊！你是想让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汪管家跪着上前几步。

        袁光漠然避开他的身体绕到门口，却道：“备马，并立刻调动后府所有守卫！”

        说完，袁光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

        尚且跪在堂内的汪管家忽然发狠，精瘦的脸似乎要扭曲变形，终于撕破脸皮朝范修道：“范大人真是好手段，区区几句话就拱火拿捏世子，陷我凉兴伯府入万劫之地。”

        范修掸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并不反驳：“抬举，论拿捏人的本事，范某可比不上你，”他贴近汪管家的耳旁，淡淡吐出三个字，“汪内侍。”

        二龙不知道范修说了什么，只看见义父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色。

        汪管家不可置信地看向范修，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

        范修不语，抽身离开。

        汪管家呆呆看着范修背影，忽然他醒悟过来，猛地瞪大眼睛惊恐喊道：“殿下。”

        “义父？”二龙不明所以。

        “二龙，我要你立即去皇都一趟，”汪管家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半块玉佩交给他，“拿着它到皇都一家叫百玉堂的店铺，要快！”

        二龙一头雾水被推着往外走，问：“为何突然要我去皇都，还这么着急，义父你倒是先告诉为什么啊？”

        “义父现在没时间解释给你听，二龙，你只管知道，你到皇都这一趟关乎很多人的性命，包括你、大龙和义父，要是晚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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