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京墨将依一送回太医院后话也没多说一句就走了，依一也不敢多攀谈。

        在车里歇息了一阵子，依一视线已经不再重影了，就是全身嗑得地方有点痛，她去了医药署拿了几颗活血化瘀的药丸、几贴膏药，慢吞吞地回到宁安堂，把膏药上的药膏烤化，贴在已经肿起来的手肘、膝盖等处，又吞了一颗药丸，然后舒展地躺在黑漆榻上。

        和以往不同的是，依一没有一个人默默揪着褥角掉金豆子，幻想有大英雄帮他出气，这次比话本子里的大人物还大人物的王爷出现了，是真的出现了！

        他还把马车借给了我，还让人送我回来，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哎，还是没看见王爷的样貌，太可惜了！王爷真的好高大哦~，像一片乌云遮住了整天天空。王爷臂力真的太了得了，一下子就把我甩进了马车，跟话本子里写得似的。哦~，王爷太厉害了，跟堵墙似的壮实。还有还有，王爷随便说了句滚，蔡小霸王不带吭声就跑了，厉害厉害……不知道想了几十次，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依一，依一，醒醒，别跟这儿睡，着凉了，去屋里躺着去。

        依一觉得没睡多久，就被蒋涛摇醒了。蒋涛闻到了依一身上的膏药味，忙询问缘由。

        依一不想让师父担心，就说自己取药箱回来走丢了，没看清路，从石阶上滚了下去。蒋涛觉得这太像依一会干出来的事，不疑有他。看了看头也没有肿包，搭了个脉也没什么大碍，放心了，就特意叮嘱她这几天不用跟着了，好好休息几日。主要担心这小祖宗以后要是摔傻了，谁给自己养老送终啊。

        依一又问师父刚从哪里回来，蒋涛便将等依一的时候华清宫来人找他，说宋昭仪腹痛不已，急招他过去瞧瞧的事说了。

        不同于永春宫的富丽堂皇，柔仪宫的书香肃静，华清宫布置得颇为古朴清雅，高几上摆着个莲花鹊尾铜香炉，香烟如一缕直线扶摇而上，香味不凡。

        宋昭仪绾了个随云髻，髻边带了一朵白牡丹，同侧插了支银色莲花串珠步摇，清雅绝伦，外罩一件杏黄色桂兔纹对襟长褙子，里面穿着件烟云蝴蝶内衫，下着浅藕荷色宫缎暗花百褶裙。

        此刻正哭笑不得被自己的大宫女绿绮半逼着喝完了药，看她又是端上来蜜饯，又是张罗着拿石青色薄毯盖到自己腿上，忙拉着她手坐在自己身边的圆墩上，柔声劝道：“你歇歇吧，我不过多喝几杯凉茶，你就这番兴师动众，还请了蒋太医来，何苦呢？”声音柔和，动听之极。

        伸手抻平了宋昭仪腿上的毯子，绿绮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昭仪说得不对，您身子弱，又来了小日子，这次受了寒，不好好调养怎么行？”说完又补充道：“要奴婢说，您就是太爱忍着了，疼得脸色都白了，还拦着奴婢呢。”口气竟一点儿也不见外。

        宋昭仪桃李年华，肌肤细腻白皙，一张鹅蛋脸，两道弯弯的细长柳眉，一双秋水般的双眸温情脉脉，琼鼻朱唇，左唇下方一颗胭脂痣，不仅无损她秀雅绝俗的美貌，还平添了几分妩媚婉转之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绮就是看不得自家主子这份模样：“您是好性子，可是吴贵妃却不这么想，今天去请安，偏说最近天气炎热，怕您身子中暑，非留您一起尝尝哈密国新贡上来的什么凉茶，整整两大碗呢！我看她就是打听到了您小日子在这个时候，故意的！哼，害了冯昭仪不说，又对您没安好心。”

        宋昭仪听绿绮越说越不像话，轻声斥道：“不许胡说！”

        宋昭仪为人一向温柔和顺，从不和宫里侍候的人红脸，今天看她不高兴了，绿绮也自知失言，赶紧跪下：“奴婢一时口快，昭仪赎罪。”

        看绿绮知道轻重，宋昭仪也松了一口气，让她起来：“地上凉，起来吧。你这嘴啊，也就是在我宫里，出去乱说话，我可保不住你。”

        绿绮知道宋昭仪是为了自己好，吐了吐舌头。把宋昭仪逗笑了，主仆二人正说笑间，外面听见有人说道：“冯昭仪到。”

        宋昭仪连忙掀开薄毯，起身就迎了出去。

        绿绮却觉得自家昭仪进宫早，得封号也比冯昭仪早，不必如此客气，但也深知宋昭仪为人，噘了噘嘴，还是扶着宋昭仪走了出去。她俩刚跨出房门，冯昭仪衣袂飘飘地走了进来，身姿优美地福了一礼，声音甜美可人：“听闻姐姐不舒服，妹妹特来瞧瞧。姐姐可还好？”

        宋昭仪忙回礼，看着眼前这位脸色已经大好的女子，她梳着惊鹄髻，一侧戴着嵌宝石石榴树形金发簪，另一侧插了石榴石嵌宝串珠小凤簪，凤头口衔了一串珠子，珠子下面坠了颗红宝石，娇美活泼又不失华丽，欣慰地笑着道：“妹妹客气了，我就是贪嘴吃凉了些，肚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妹妹快进来坐吧。”

        说着，牵着她到大红酸枝雕刻八仙过海的方桌旁坐下，绿绮带头张罗着茶水点心。

        冯昭仪穿了件交领浅妃色添花锦薄缎长衫，越发衬得面如春花，挨近了宋昭仪软声说着：“姐姐，妹妹之前病着，宫里的姐妹都远着我，只有姐姐你来看望过我，妹妹很是感激。可妹妹当时心里不舒坦，谁都不想见，希望姐姐不要怪我。”说完，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宋昭仪知道她那会儿心里难受，也为她心酸，轻轻帮她擦拭眼珠；“快别哭了，你身子刚好。哎，我怎么会怪你呢。”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劝道：“你年纪小，不要认死理。有些事不能强求，在这宫里的女子只能向前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冯昭仪点了点头。

        宋昭仪想着要逗她开心，便道：“我这里新得了几个琴谱，妹妹的琴技怕是不如我咯。”

        冯昭仪想到自己尚在闺中之时颇有雅兴，琴棋书画也都各有涉猎，入宫后发现宋昭仪一手月琴弹得出神入化，还会制香点茶，俩人兴趣相投，当初没少相约斗茗和切磋琴技。

        春风融融，两人在海棠树下抚琴合奏，宫女们翩翩起舞。想起那时的无忧无虑，嫣然快活，冯昭仪出了片刻的神，露出真挚的笑容。

        冯昭仪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撒娇着说道：“姐姐欺负我，快把琴谱交出来！”说完，佯装生气地跟宋昭仪笑闹一团，拉着宋昭仪的手臂，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软糯地说道：“姐姐抽空也多去柔仪宫陪陪我，我那里的月季花最近开得正好，妹妹还盼着和姐姐花下再合奏一曲呢。”

        宋昭仪搂着冯昭仪，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爽快地点头说好。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冯昭仪略有不舍得告辞了，还再三要求宋昭仪去柔仪宫。宋昭仪亲自送冯昭仪到了宫门外，这个时候绿绮捧着琴谱和一个长形盒子走了出来。

        宋昭仪替冯昭仪理了理鬓角，轻声细语：“这是琴谱和我前些日子制的香，妹妹收好，你要多加保重身子，过两天我就去看你。”冯昭仪让秋月接过，拜别了宋昭仪。

        送完冯昭仪回来，绿绮扶着宋昭仪，示意身后的几个小宫女和太监不必跟着了，凑近了昭仪悄声说道：“奴婢看，冯昭仪自从封了昭仪待您就没有以前亲近了，这次来又这么亲热，怕是有什么打算。难道，她想拉拢您一起对付吴贵妃？”

        宋昭仪淡然一笑：“不必多想，大家姐妹一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其他的事，我向来不耐烦这些的。”

        绿绮点了点头，自家昭仪从不拉帮结派，但也不知道妖媚争宠，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可，那您为什么还答应去柔仪宫？奴婢看冯昭仪这么再三找您去，指不定有什么打算呢。既然你不想招惹这些，又何必。”绿绮不解道。

        宋昭仪摇了摇头，头上银色莲花步摇下面三串长长的珍珠流苏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她看向天空的月亮，弯弯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什么人，里面透着缠绵缱绻之情，朱唇微启，一字一字极轻极柔地说道：“因为这样，就有机会见到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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