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此时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一种清新的芳草味，依一在后花园里悠闲地赏花，美其名曰：养伤。蒋涛趁着这个机会，让依一松快松快，最好再认认路。

        依一刚走到芍药花墙一侧，就听到花墙另外一边传来一阵争吵声。

        “哼！宋昭仪好手段，一首玉楼春晓曲意绮丽，你弹得更是委婉细腻啊。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结果会咬人的狗不叫！怎么，冯昭仪拉上你要一起对付本宫了吗？”这个娇蛮的声音，嚣张的语气，依一在永春宫听到过，知道是吴贵妃。

        “贵妃娘娘，嫔妾不知娘娘是什么意思！”这管柔美动听的声音好像听过。

        “不知？别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昨儿个你们不是在柔仪宫邀陛下过去赏花听曲吗。哼，就只会这种登不上台面的手段，什么时候也去永春宫里给本宫解解闷呀！”

        “启禀贵妃娘娘，我家昭仪也是被邀了去的。”另外一个声音怯怯地说道。

        “绿绮，住口！”柔美动听的声音打断道。

        “闭嘴！本宫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给我掌嘴！”

        “娘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婢女一般见识。”

        “珍珠，给本宫狠狠地打！”

        “是，娘娘。”

        “娘娘！”

        “怎么你还敢拦着不成？好，本宫自己动手！珍珠，走开！”

        “娘娘！”柔美动听的声音再次发出急迫的呼喊。

        “起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声尖叫，然后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啊！宋昭仪，宋昭仪你醒醒啊！”

        依一不禁探头张望，就看见地上坐着两个女子，穿着的米绸色绣紫色丁香花衣裙的女子躺倒在了一个宫女怀里，不知死活，宫女搂着她不停地叫宋昭仪。

        她俩身前，站着一位身材高挑，云鬓嵯峨，身穿珊瑚色蜀锦裙衫，袖缘和领缘绣着缠枝宝相花，臂间缠绕的玫瑰紫金线曲水纹沙罗批帛委曳与地的盛装女子。

        这名女子正是吴贵妃，后面跟着四个宫女。她正居高临下地指着地上的两名女子说道：“可看清楚了，是她自己跌倒的。”娇嫩的语音奚落地笑着：“连这个也学冯昭仪，人家能摔下来个龙种，你能摔出来个什么？”说完，哼了一声，鲜艳的批帛从手臂间飘然若舞，趾高气扬地就带着身后的宫女走了。

        地上坐着的宫女咬着唇，六神无主，一边摇晃着怀里的人，一边哭喊道：“宋昭仪，昭仪，你醒醒啊！”

        “不要摇她。”

        绿绮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清灵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穿青袍官服，腰束乌角革带，五官俊雅的小郎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来人正是蒋依一。

        依一把原委都听了个真切，她每次去永春宫都觉得那里的人嚣张傲慢得不得了，还听到过屋里几次吴贵妃大声呵斥宫人的声音，对她印象本就不好，今天看她恃强凌弱，还动手推人，更加气不过。

        想到自己从小到大也经常被人欺负，此时看见这场景不禁生出侠义之心，更别说她本来就是医者，待吴贵妃走后，她忙就赶了过来。

        依一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把袍角往腰带里一别，半跪一条腿，仔细观察宋昭仪的情况。看她紧闭双眼，昏迷不醒，依一上手抬了抬她的眼皮，又摸了她的脉，心里有了个大概。

        习惯性地往身边拿药箱，抓了个空。啊，忘记带药箱了，没有针，怎么办，依一正思索间。

        绿绮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呆了，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忙严厉呵道：“大胆！你是谁，竟敢对昭仪无礼！”看着那么忘俗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地粗鲁无礼！天啊，她碰了昭仪的脸，和手！这……可怎么办！

        依一闻言转头看向绿绮，眼睛一亮，抬手就拔了她头上的簪子。

        绿绮急了：“你疯了！你，你到底是谁，快来人呀！”

        依一一边用簪子在宋昭仪水沟、百合、十二井、十宣这几个穴位来回轻刺，一边语气镇定地说：“我是蒋太医的徒弟，之前跟着师父去过宋昭仪宫里，你不要怕。”

        慢悠悠的语调抚平了绿绮心中的焦躁，她定定看了依一几眼，又见她下手利落，依稀想起来蒋太医身边是有一个小医徒，自己没见过面，但宫里姐妹都夸他长得比画上的人还好看。看来，此人所言不虚。

        绿绮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说：“这位…医徒，我家昭仪怎么样？”

        依一不答，反而说道“你用手按她肚子这三处。”指了自己肚脐上气海、关元和神阙三处穴位。

        绿绮傻了：“啊？”

        “快点，你不下手我就下手了。”说着，撸起袖子露出白嫩嫩的小胳膊就要开始。

        绿绮忙摇头：“不不不，我来，你教我。”

        依一又指明了三处位置。绿绮不敢怠慢，生怕依一不满意自己上手，看了看四周，咬牙按了下去。

        俩人大概按摩了一刻钟，就见怀里的宋昭仪轻咛一声，悠悠转醒了。

        绿绮喜上眉梢：“昭仪，您终于醒了。”赶紧收手，上前慢慢扶着宋昭仪坐起来

        宋昭仪点点头，正要起来，突然捂着手腕面露痛苦之色。众人一看，只见宋昭仪肤如凝脂的左手腕肿得老高。

        绿绮急了：“娘娘，你的手！这可怎么办？”

        皇上夸过宋昭仪琴艺不凡，令人忘忧，这手若是有事，以后就……

        依一丝毫没有避嫌之意地要仔细查看手腕，虽然眼前的孩子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可宋昭仪已然清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依一说：“我得看看你骨头有没有事，所以，你别害怕。”声音甚是悦耳，让善音律的宋昭仪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她。

        见依一全神贯注地帮自己查看手腕，想着是自己狭隘了，医者父母心，他年纪看着尚小，就随他了。

        还好宋昭仪只是扭伤，并未伤及筋骨，但仍需妥善医治。依一手边也没带任何东西，把簪子还给绿绮的时候和她说，回头会让蒋涛去华清宫再帮宋昭仪仔细看一下。

        绿绮不停道谢，宋昭仪也多看了依一几眼,冲她温柔一笑。

        依一这才注意到宋昭仪的相貌，这可是她这么久第一次看见宫妃正脸，刚才光想着救人，都没细看，没想到竟是这般面赛芙蓉，柔情绰态，容貌绝美的女子！

        依一眼睛都看直了：后宫的嫔妃们都这么美吗，那皇上也太有福气了吧！

        逗得绿绮噗嗤一笑，扶着宋昭仪走了。

        待到晌午刚过，蒋涛就带着依一赶到了华清宫，这次绿绮亲自领着蒋涛和依一去了正厅，蒋涛一进屋，就告罪道：“小徒顽劣，冲撞了昭仪，还望昭仪赎罪。”

        宋昭仪微笑着让蒋涛起身，言笑晏晏：“蒋太医哪里的话，我今日多得高徒出手相救，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

        宋昭仪靠在黄花梨素纹交椅上，换了身蜜合色对襟云锦褙子，上面绣着彩蝶嬉戏，内搭一件茶白色胸口绣莲花的中衣，下面一条雨过天青色百迭裙，裙角一圈水波纹，头上随便绾了个圆髻，插着一根金崐点翠荷花簪，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无比。

        绿绮让幽兰和清音端上来两个鼓凳，凑上前来说：“就是的，咱们昭仪最是亲厚和善的，蒋太医，不必担心。您还是先给我们昭仪看看，可还有什么大碍没有。”

        蒋太医拿出脉枕上前诊脉，依一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在对方手腕上搭一方丝巾才能切脉，宫里真的是规矩多啊……，蒋涛又隔着丝巾查看了宋昭仪左手腕的伤势，也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多加休息。

        说完蒋涛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油，正要叮嘱绿绮每日给娘娘涂抹，一转头就看到坐在一旁的依一嘴里吃着什么，左手拿着金乳酥，右手拿着翠玉豆糕，站在她旁边的绿绮，正打开一个黑漆木彩绘梅花形攒盒，递到依一面前，笑盈盈地说：“这是今早上刚从东华门戈家买来的蜜饯，他家的雕花金桔，蜜冬瓜鱼儿甜而不腻，最是有名，您尝尝。”

        依一一脸严肃，别人也许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是蒋涛可太了解她此刻眼中满满的贪婪之意：这小祖宗终于丢人丢到外面来了！

        依一无奈双手都占着，正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看到师父一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神色，神智回炉，情急之下，索性一发狠，将两手的糕点一股脑儿都塞进了嘴里，活脱脱一个小松鼠！

        蒋涛仿佛听到了某种破碎的声音：有徒如此，蒋某忝列门墙！

        依一皱着眉头，也很痛苦：腮帮子好……胀，可咽不下去就尝不着味呀！

        宋昭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轻执桌上的梅雀图缂丝红木团扇挡住脸笑了出来，绿绮捧着攒盒笑弯了腰，站在一旁的幽兰、清音几个小宫女的也窃笑作一团，宫里的气氛好极了。

        突然听到外面一声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一个明黄色身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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