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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城外三十里处的落霞山,一到了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盛放,连绵不绝,蔚如云霞,玄真观落在山腰,像乘着彩霞飘落的仙宫。

        山中热闹,观内却另有奇景。

        玄真观内的琼花乃是当地一绝。花开之时,玉色洁白,抱珠团簇,仙姿卓然,引得游人如织。

        母亲最爱琼花,那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去处。

        云姝静静靠在车窗旁,随风翻涌的锦帘外不时露出山野间的春色。

        一枚酥果伸到嘴边。

        云姝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早饭就没吃,肯定饿了,快吃罢,肚子踏实了,人就开心了。”客儿又往前递。

        云姝抓着她的手反塞进她的嘴里。

        客儿鼓起一腮,含混不清道:“姑娘自回了这家,越发轻减了,早上我给姑娘穿衣,那腰身瘦成了这么一点儿。”说着两手各比出一拃虚合起来给云姝看。

        “还是在青潭镇好,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姑娘还给我烤鱼吃,鱼肚子里还塞菌子。那时候多开心,来了这,姑娘不仅吃的少,连笑脸都少了。”

        客儿是直脾气,心思单纯,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自八岁跟了云姝,一颗心里只有她一人,起初不懂府中弯弯绕绕的人情,丫头仆妇们又欺负她是乡下丫头,明里暗里吃过不少亏。

        云姝拍拍她的手道:“委屈你了,不过咱们在这个家也不会呆的很久,你且忍忍吧,要不,再多吃些果子蜜饯。”

        客儿听了立刻笑起来,一双眼弯成月牙:“乡试就在八月,柳公子肯定能中,等姑娘成了亲,做了夫人,就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家了。”

        云姝听了她的孩子话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不管现在的陆府或者是未来的夫家,有哪一处才算是真正的家呢,从前祖父常说“从此唯行乐,闲愁奈我何”可如今长大了,闲下来时免不了胡思乱想。

        女子就像一个树,在一处长成了就要连根拔起移植到另一处,若是幸运,到了温暖向阳,雨露丰盈的地方倒也好了,若不是,那又该如何?

        这话原是母亲病中的喃喃自语,现在想来,真有无尽的怅惘。小时候在青潭镇,以为会跟祖父祖母一辈子在一起,后来祖父故去了,又与祖母相依为命,到如今回了扬州,她只盼祖母身体康健,上苍垂怜,不要断了她们的亲缘……

        “姑娘,咱们到了。”前面赶车陈伯出声道。

        云姝收了心思,借着帘子的缝隙向外看。

        马车正缓缓停在一片缓坡处,这里地势开阔,青石铺陈,花树环绕,是供游人停车驻马之用。

        早起那场春雨早就停了,此刻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落在山间,偶尔风气起,送来林深处清脆的鸟鸣。

        空地最外围各路摊贩撑起青布伞,有卖茶水吃食的,有卖香烛果品的,再往上就是石阶路,车马上不得,需要步行了。

        下了车,云姝吩咐陈伯自去吃茶休息,自己携了客儿往上走,还未走两步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

        “大小姐。”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正是陆振章身边的召武。

        云姝见他只身前来便已猜到了,但仍是问了一句,“爹爹可在路上了?”

        召武恭敬道:“今日事忙,老爷脱不开身,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备下的。”说罢,将一提食盒递上来。

        昨夜云姝服侍祖母喝药,恰巧陆振章也过来探望,云姝便说了今日要来玄真观的事。

        “想来父亲是不曾忘记阿娘的,定会时常记挂,倒是女儿不肖,这些年没有好好的祭拜过阿娘。”她只作随意,陆振章听了一时却有些楞怔。

        温月华是原配发妻,牌位本应该奉入家祠,可她弥留之际为自己做的最后的打算是要将自己的牌位放到玄真观。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甚至是不顾主家的体面,云姝那时虽然年幼,却心里明白,那是阿娘此生最后的一次任性了。

        云姝面上一派娴静,坦坦荡荡的看着父亲,平心而论,陆振章年轻时着实算得上气宇轩昂,龙姿凤章,在当年的扬州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到如今,多年的官场磨炼下更添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度。

        “若是无事,不妨一起去看看,只当散心也好。”祖母也出言劝道。

        云姝心里忽然有些酸楚,她知道祖母是为她着想,女儿不似男子,走不了仕途科举,未嫁从父,如果父亲多给些体面,她在家中自然更便宜些。

        陆振章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女儿那与亡妻如出一辙的眉眼,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回来了,我们父女二人该同去祭拜,也好叫你母亲看看,姝儿如今出落成何种标致模样了,想必月华她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

        召武等了片刻,见云姝毫无动作,忍不住道:“大小姐勿怪,实在是…”

        “不妨事,父亲身居要职,自然要以公务为重。”云姝命客儿接过食盒,又向他道了辛苦,“多谢你跑这一趟,劳烦回去禀告父亲,我会将他的心意带到,请他勿念。”

        言罢,复又带着客儿拾级而上。

        “姑娘……”

        客儿观她脸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了片刻,不禁唉了一声。

        云姝却并不觉得什么,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无论父亲是否心怀芥蒂,母亲最终都遵循了自己的意愿,这才是最重要的,来与不来,又有什么要紧。

        太乙殿。

        云姝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隔着缭绕升腾的青烟,望向母亲的灵位。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殿内,虚空中无数细小的灰尘翻涌不止,似乎将天地间的缝隙都填满了,一别多年,那个稚嫩的小女娃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然而内心深处的缺憾如同一道伤口,是多少年也无法愈合的了,云姝深深的拜伏下去,眼泪涌出眼眶砸落在地板上。

        “女儿一切都好……”只说了这一句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身体惧寒似的微微颤抖,千万般忍耐着又道:“等琼花开了,女儿会再来陪母亲赏花……”

        云姝伏着身子几乎泣不成声,客儿从未见过姑娘这般伤心的样子,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话说不出口,一看到娘便忍不住了,又担心她哭肿了眼睛,小心劝慰着将她搀起身,慢慢从殿内退出来。

        云姝一时心绪烦乱,只觉脸颊额头混混沌沌的发热,低头拿帕子拭去腮边的泪珠,忽然客儿轻轻拽了她的衣袖,在耳边叫了一声“柳公子”

        云姝抬起头,只见前方树下站了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见她们出来,立即恭敬地行了揖礼,口中道:“陆姑娘安好。”

        云姝未曾想会在这里遇见他,不想叫他看出什么异常,定了定神,上前走了两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向他还了一礼。

        今日天气好,香客也多,两人如此站立着倒也并引人注意。

        两家虽说商议过亲事,但那时二人都太过年幼,只是口头商定,还未过礼。且陆振章一直对这件婚事无甚反应,又不好拂了老太爷的意,只说待柳家大郎考了功名再来提亲。

        柳家祖上也曾出过进士,但后继子孙无力,到如今只有两位叔伯入了仕,但都不是什么要紧官职,柳奉元的父亲虽然经商,但仍然秉承家训,要求子侄们勤学苦读,走科举仕途。柳奉元既是遵循父命,又是顾念着与陆家结亲,因而十分刻苦,此番是母亲要为他乡试祈福烧香才出门来。

        柳奉元很早便看到她进了殿,不敢上前打扰,只在树下等着,这里人来人往,就是遇上了也不算逾矩,见了礼抬头看向她,不由得心底一震。

        此时天光大盛,阳光如金纱般披在她身侧,勾勒出一线窈窕的轮廓,白皙细嫩的皮肤下显出细细的青的脉络,眼睛迎着光,黑色的瞳仁变成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美得如同画中神女,微微泛红的眼尾又显出几分娇柔,让人想倾心安抚又怕唐突了佳人。

        他幼时回乡祭祖也曾见过云姝几面,那时只觉她清丽可爱,比家中姐妹都出挑些,如今大了,通晓了人事,再看云姝才惊觉这般人物竟然会是自己的未婚妻子,每每想起都会有种金屋藏娇的快乐。

        柳奉元突然红了脸,心如擂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斟酌片刻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陆姑娘千万珍重,以免忧思过度伤及自身……”

        顿了顿,又鼓起勇气,踌躇着开口,“我……我定当竭尽全力,只争朝夕……此次乡试,一定不会让陆伯父失望!你……你且等我……”

        说完眼睛定定的看向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上一般,忽然又退后一步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过身急急的走了。

        客儿见他红着脸逃走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柳公子见了姑娘好像那老鼠见了猫,怎么胆子这样小,话都没说两句便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这样看重姑娘,等以后姑娘嫁过去万事皆可放心了。”

        云姝听了不置可否,很明白往后几十年的事不可能一朝看透,但是看着他青涩又坚决的样子,心里仍像春水淌过一般,和煦阳光照在身上,无论怀着何种的沉着理性仍免不了生出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抬头望向远处,鹅黄新绿,树影婆娑,枝上的花苞挨挨挤挤,蓄势待发,春天正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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