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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暮霭沉沉,更深的黑色从草原的边际浸染上来,慢慢升腾合拢,寒月如钩,将遥远的天幕划出一道银色的伤口。

        夜风呼啸着卷过荒原,带来一丝温热的血腥气。

        少年阿木尔手持弯刀,目光炯炯,恐惧与兴奋在他眼中翻腾不息,极度紧张使得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对面的荒草之后,一头体型瘦削的野狼背毛直竖,颈侧一道血口,血线垂落染红了前爪,一双阴森的眼睛中幽幽闪动着绿光,正冷冰冰与他对视。

        夜风越来越凉,令人窒息的静默如毒蛇般勒紧了他的心脏,刀柄像冰凌一样冻伤了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一声似真似幻的呼喊顺着风声传来:

        “阿木尔——”

        少年神情一动,立刻抬头去寻,只见一点微弱的灯火在草原边际浮现,与此同时,那野狼闪电般腾空跃起,狼牙寒光一闪,血盆大口直向着他的脖颈而来。

        啊——

        “……说是皮外伤……”

        “……要按时服用……性命是无碍。”

        絮絮的人声像从幽深的水中传来,混混沌沌,时断时续。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一团暖光漂浮进黑沉沉的水中,暖光之后,白纱翻涌如浮云般蹁跹而至,轻盈的停在近前。

        “姑娘,这人醒了!”

        云姝挑高灯笼,微微俯身去看,只见那人盖了一衾破棉被,长手长脚都露在外面,凌乱的长发散在胸前,领口的斑斑血迹已经凝固变深,脸上的血污被擦去了,许是怕吓着大夫。

        云姝没想到,那脏污之下藏着这样一张年轻而俊秀的面庞,他长睫半掩,眼眸深处一点迷蒙的微光,鼻梁高挺,嘴唇苍白,没有表情,没有动静,然而灯光为他的脸覆了一层暖色,他此刻像一个活人了。

        云姝甚少与外男接触,但此刻情况特殊,也顾不得许多。

        “你醒了是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人眼中映出灯笼的光点,呆了片刻,目光终于聚焦在云姝脸上。

        “是我们姑娘救你回来的,不然你就被打死了,还记得吗?”客儿端着药碗站在一旁,现在也不怕了,一双眼亮晶晶只管盯着他的脸看,越看越奇怪,从没见过这样的流民乞丐。

        那人掀开被子,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下地,可是体力不支,一个摇晃险些摔下来,云姝忙道不要乱动,让客儿把药递过去。

        他费力在床板上坐好,长腿垂到地上,喘了几息,将碗接过来,也不怕烫,几口喝下,缓了会儿才道:“多谢姑娘大恩。”

        声音低沉暗哑。

        云姝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没酿成大祸,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

        她有些顾虑,这人此刻虽重伤孱弱,可底细仍不明朗,听陆青筠的话,他好像有些功夫在身上,又被转卖过几手,这样复杂的背景实在叫人不安,她想着那张卖身契,迟疑着开口道:“你叫……成旺?”

        那人慢慢抬起头,有些愣怔地盯着云姝,不做声。

        客儿日常替云姝驱赶登徒子已成习惯,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伸出五指在他眼前一晃:“你乱瞧什么?我们姑娘问你话呢,你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记得。”那人垂眸,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开了头那就索性问明白,云姝道:“我三弟顽劣无知,受人蛊惑,打伤了你是他的错,幸而你现在醒了,先前的事你都还记得吗,你……当真是北地回来的?”

        卖身契上写明了,此人祖籍云州,那里如今是北戎人的地盘。云姝虽是闺阁女儿,但幼时也听祖父讲过一些朝堂旧事。

        宣庆二十三年,北戎人的铁骑踏过长城,侵占了包含云州在内的七个州郡,大周失去天然的地理屏障,不得不举全国之力对抗,劳民伤财,动荡不安,这么多年来北戎对于大周犹如榻侧猛虎,江南虽在千里之外,也深以为痛。

        成旺略一点头,道:“是。”

        “家中是做什么的?”

        “农户。”

        “你的亲人呢?”

        “父母已经亡故,还有一个妹妹,托给族亲照料。”

        他是问一句答一句,倒是老实。云姝略一思忖,又问:“云州距离扬州有千里之遥,你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是逃出来吗?”

        传闻北戎人凶残无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些百姓忍受不了,想方设法也要逃走。

        “商队。”成旺看了云姝一眼,解释道:“去年大旱,没有收成,我们交不上租,田地就被收走了。没有别的出路,所幸南北商路未断,我自小跟父亲学了些拳脚,便混进商队,想南下来找些事做。”

        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干巴巴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三言两语讲完经过后又沉默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茫然带一点悲戚。

        云姝曾听父亲在饭桌上聊起过,因为大旱,且赋税繁重,不断有南逃的百姓过来,他们没有田地无法生存,有些便集结起来做了流寇,池鱼林木,受害的永远是百姓。

        云姝有些不忍,客儿奇怪道:“你不是找事做吗,怎么会落到赌坊里去呢?还说自己会些拳脚,结果被打成这个样。”

        赵旺:“……”

        客儿歪头打量他:“你别是骗我们的吧?”

        成旺有些面热,张了张嘴,小声道:“……没有东西吃,我没有力气……”

        客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云姝也未料到是这个原因,轻咳了一声,将客儿拉到身后。

        “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等我禀明父亲再决定你的去留。”

        天色已晚,不好再耽搁,云姝对陈伯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客儿离去了。

        小屋重归寂静。

        浅淡的月光透过木窗棂落在地上。

        成旺依旧坐着,面色冷寂下来,屏气凝神,只听得门外风声肃肃,慢慢抬起一手按住胸口,试着调整内息,一股钝痛立刻从肺腑深处涌出,他痛得皱眉,又扯动了额头的伤口,只好放弃。

        借着月光,他抬头打量四周,屋内一分为二,东边墙下几堆麻袋,几柄铁叉,还有一些零散的笼头铁环之类,西边一张方桌,两只木凳,一张床,也不是正经床榻,几只箱子上架起一张木板。

        他站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心知没有异样。

        此时木门又被推开了,方才那被唤陈伯的人去而复返,左手捏一盏油灯,右手拎了一只包袱。

        见他居然下了地,不禁笑道:“好后生,果然结实。”

        成旺拱手向他行了一礼。

        陈伯摆摆手,将东西放到桌上,招呼他过来。

        “夜里不好惊动人,这里有几块糕饼你先垫着。”

        成旺再次谢过,看陈伯是个热心的便问道:“不知这里是哪位大人的府邸?”

        陈伯笑道:“咱们老爷是知州陆大人。”

        “那位姑娘是…”

        “那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如今她领着管家的职,也是你命大,碰上了她,否则落在三少爷手里,这样的天,将你扔在街上,不死也丢了半条命。”说着向桌上一指。

        “这糕饼也是她差人送来的。”

        成旺点点头,不再说话。

        陈伯原是跟着老太爷从上京回来的,知晓些朝廷对抗北戎的往事,因此对他颇有些同情,见他沉默便叹了口气,站起身,叮嘱他早些休息。

        说完端着油灯便走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连月光也暗淡了许多。

        门上传来咔哒一声,有人从外面上了锁。

        成旺嘴角一牵,并不在意,伸手拆开包袱,里面果然有一个包着糕饼的小布包,他拿出一块咬在嘴里,往下翻,是两件旧衣,深青色,与巷子里那群兔崽子身上穿的一样。

        他将身上残破的黑衣脱了,露出肌肉虬结的后背,左肩上赫然一道可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内里隐隐泛出些青黑。赵旺抓起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束带一系,勒出劲瘦的腰身。

        收拾停当后他坐下来,把布包拿到眼前,夜凉如水,一丝糕饼的甜香轻轻消散在空气中。

        清晨薄雾消退,一轮暖阳初生。

        云姝伺候着祖母喝药,老夫人一喝完立刻皱着眉头要蜜饯吃。

        一旁的秦妈妈赶紧打开瓷罐送上来。

        老夫人嘴里甜滋滋,眼中却有些黯然,她打量着云姝,抬手捏捏她的下巴。

        “我怎么瞧着你这脸又小了些。”转头问秦妈妈道:“你看看,是不是?”

        秦妈妈自小看着云姝长大的,也有些担心,低头问道:“姑娘近几日身上好吗,吃得多不多?”

        云姝笑着握住老夫人的手道:“祖母,我好的很,只是最近事情多,我多跑了几趟而已。”

        老夫人一阵心疼,姑娘养大了总有出门的一天,又想放手让她历练,以后能独当一面,撑起内宅,又舍不得她操劳辛苦,一时左右为难,嗔怪道:“我让你管家不过是想让你看明白账目明细,收支用度,管家也是管人,你初来乍到,对着这府里多少年的老人,是讨不到什么好的,你事事亲力亲为,反倒便宜了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自己叹了口气。

        “也怪我,你原先也是个活泼的,是我那两年拘着你,不叫你出门,只要你学那些规矩礼仪,如今看你处处小心,也不知是不是错了……”

        云姝明白祖母的担心,她生母早逝,又在乡下长大,虽然是府中大小姐,可若不多些端庄稳重、知书明理的世俗筹码,以后就算到了夫家,也会遭人诟病。

        云姝摇着她的手,撒娇道:“祖母,我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总不好还像小时候那样,上树爬墙,摘果子掏鸟蛋吧,那您该多嫌弃我啊!”

        老夫人也笑了,点点她的额头道:“这都怪你祖父,偏教你那些没用的。”

        眼看时候不早,云姝起身,说有些事要找父亲商议。

        “你父亲?”老夫人诧异道:“他今日不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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