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9

“你们别看我现在像个死暴发户一样，那是因为我小时候，真的很穷。”林先生一开口，就戳中了老于的心，使得他不好意思盯着对方看，扭头假装看看屋内的陈设。

        林先生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爸妈当年，是逃难来的深海。他俩都不识字，又没什么本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地很艰难。那时候，我爸就跑到码头上当苦力，我妈就在大户人家的家里给人当女佣，每个月都只能赚一点点钱，却还要养活我的两个姐姐。一家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相当辛苦。

        后来解放了，他们都进厂当了工人，我爸成了锅炉工，我妈成了纺织工，生活总算有了些好转。然后，我就出生了，一家五口人靠着他们每个月加起来几十块钱的工资过日子，仍旧是很吃紧。尤其是生我的时候，我妈已经没有什么奶水了，只能彻夜排队去买奶糕，这可不是你们现在吃的点心或者冷饮那种，就是一种米糊糊，掰一块，放到水里煮一煮，然后就给我喝。什么味道我是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玩意儿应该没什么营养，所以小时候我是很瘦弱的，也经常会被一些大孩子欺负。

        爸爸妈妈，包括我的两个姐姐都很宠我，家里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肉，他们就只吃肥肉，把瘦肉留给我。厂里偶尔会发一两个橘子，或者汽水什么的，他们也全都留给我。甚至我的两个姐姐读完初中之后，就直接出去打工了，一家人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希望我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但是我那时候哪懂这些啊，到处调皮捣蛋，别人欺负我我就跟他们打架，然后还逃课，去码头上玩，看人家卖鱼什么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把家里人给气得哟！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想扇自己两个巴掌。

        一路磕磕绊绊读到了高中，正好赶上国家恢复高考，一家人就期盼着我能考上大学，成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但我哪有那水平，根本考不上。所以也就只能跟着爸妈进厂当工人了。但是我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人，那种早八晚四的生活根本不适合我，所以没干两年就辞职了。但是日子还得过啊，钱还得赚啊，怎么办呢？我就想到了去码头上做水产生意。这活儿我熟啊，可以说是从小看到大的，所以干起来也得心应手。

        没多久，我就成了‘万元户’。这人一有钱啊，就容易飘。什么冰箱、电视机、录音机全都往家里搬，八十年代的时候我还买了辆桑塔纳，那可不得了啊，开在路上，真的比现在开保时捷威风多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最让我后悔的，并不是大手大脚花钱。

        虽然我有钱了，但是我的爸妈，和姐姐们，从来不管我伸手要钱，也没有提出要买这买那。而我呢，也只自顾自地改善着自己的生活，却忘了还有这几个曾经为了我饱受苦难的亲人们。

        九十年代的时候我花了40万，买了间独栋别墅。这可能是我那些年做的最对的一笔投资了，因为从那以后，我就一路点背。先是学人家炒股，碰上股灾，赔得一塌糊涂。后来又去转行做bb机生意，结局怎么样你们可想而知。好在我多少还是有点商业头脑，回到老本行开了个渔业公司，虽然生意没有以前那么红红火火了，但好歹算是吃穿不愁。

        有一年吃年夜饭，我看到大姐头上已经多了很多白头发。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爸妈老了，姐姐们也老了，而我自己，这些年除了拼命折腾，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所以我就是在那时候，把我的别墅卖了，自己换了一套房子，再给爸妈买了这套房子，给我两个姐姐一人买了一辆车，还帮我的两个外甥出了留学的学费。我就是一下子开窍了，想尽可能多通过一些物质上的补贴，来弥补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的亏欠。但是他们却始终把我当成当年那个小娃娃，宠着我，保护着我，无论我有钱还是没钱，都一样爱着我。

        刚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只想着让爸妈住得舒服点，所以什么都往‘贵’上走。红木家具，真皮沙发，大浴缸，液晶电视，把家里装修得像个总统套房似得。对了，我还特地请了一个保姆，让我妈也体会一下被人服侍的感觉！他们住一间，保姆住一间，我偶尔带着老婆过来住一晚上，三间房间正好够用。但是我忽略了一点，爸妈都老了，很多我以为很牛的东西，对他们而言，不仅不实用，甚至从生活上来说，反而更不方便。

        而他们呢，不知道是心疼钱，还是好面子，坚持要求我辞退保姆，只请了一个烧饭阿姨，照顾他们的一日三餐。所以，我开始根据他们的实际需求去改造这间房子，从地毯，到泡沫包边，再到栏杆扶手，一步步去跟着他们的身体状况做着改进。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想到了我的小时候，他们也像这样，随着我的成长，一步一步耐心地教着我吃饭、走路。爸妈老了，需要轮到我来照顾他们了。

        可惜，十二年，也就住了十二年时间，我爸脑溢血走了，过了不到一年，我妈也走了。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最后没享几年清福，就这么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套房子就这样空出来了。隔了整整一年，我才把房子挂出来出租，不卖，不想卖，这是属于我和我爸妈的回忆。我也特地跟中介说过，这套房子，只能租给真正需要它的人。我又不缺这点钱，我只是想，能用这个方式，去帮助更多像我爸妈那样辛苦了一辈子的人，让他们的晚年，可以有一个舒服的环境。

        所以，当小祝给我打电话说明你们的情况的时候，我感觉这就是缘分到了。而且还是四个老人家，这真的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想！我跟你们说，就昨天晚上，我都兴奋得睡不着觉！脑子里都已经在想象着几位老人家的样子，和他们住进来之后生活的情形了。

        当然，我也做好了你们会还价的心理准备，毕竟包括我这个年纪的人在内，老一辈人都是苦过来的，心疼钱很正常。一万多块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我今天也表个态，我林某人不图钱，你哪怕今天说一块钱，我都租！只要这些大爷大妈们住得称心，我就算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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