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筹

几日相安无事，林若玥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林府实则暗波涌动。但她乐的安闲，凡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这几日江景渊来过一回，还是翻墙进来，似乎从不走正门。

        “我说江公子，你是不是有特别的爱好？”

        “？？？”江景园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你似乎从不走正门，还这样频繁出入未出嫁女子的院子，莫非是采花大盗？”

        “……你这像是待嫁闺阁中少女能说出的话吗？”他合起扇子敲了敲林若玥的头，继续说“我不走正门是怕你那个爹，老古板，说林家女子不见外男，把我拒之门外，谁想看见的个只会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啊，所以我也就不走正门咯”

        “原来如此。”林若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爹说的没错。”

        “……”江景渊无语。

        “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在林府不受重视，吃的清汤寡水，我若不隔几天来看这你，哪天被你的母亲害死该如何？”

        “你为何知道？”林若玥惊奇。

        何氏在人前端的是贤妻良母的架子，外界都纷纷赞许她贤惠，但江景渊竟知道她藏在面具下面的丑恶嘴脸，话一出口，她想想也是，江景渊和原主走的近，恐怕知道的是比她一个刚穿过来的人还多。

        “你可知这附近的铁匠有哪位会打造梅花镖？”

        江景渊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在这个家中处境危险得很，得找点武器防身，刀剑她并不会，梅花镖小巧，可藏于袖中以被不时之需。

        “哦，城西有一家铺子是专门打这种小巧暗器，我明日派人去打一副来就是”

        虽然的话题转变的快，但江景渊并多想，嘴角依旧带着笑，摇着扇子看向林若玥。

        林若玥从头上摘下簪子递给了江景渊，她并非爱占小便宜之人，但实在是囊中羞涩，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这只簪子了。

        “这是作何？”

        “自是抵押之物，待我拿到银钱再赎回。”

        “不必”江景渊笑了笑。“届时你在比试上拔的头筹把皇后娘娘的赏赐的东西给我即可，那可值钱多了，你别是舍不得吧？”

        看着这人又开始说不着调的话了，林若玥也不在意了。

        “这么相信我能赢？”

        “当然不相信了。”

        “？那你……”林若玥也懒得说下去了，匆匆转了话题“那我先去练琴了，江公子告辞。”

        江景园没说什么，但看到她走后便又翻了出去，江家与林家只一墙之隔，两座气派的府邸相连，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林若玥觉得这皇帝也确实心大。把两家有权势的官员放在一起，倘若他们打个暗道悄悄合谋夺皇位，得皇位岂不就如囊中取物？左右与她无关就是了。

        明日便是公开比试了，她也不是真的需要练琴，就是做给别人看罢了。林三小姐的琴艺次得很，若是近来什么都不做，便夺得魁首，难免让人难信服，至于她坚信自己能夺魁，也不是无端自负，她近来弹琴，发现自己能悟到琴心了，这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完成的事。

        林若玥弹了《明月谣》给李淑兰听，得到了夸赞，看她的样子也不会刻意夸奖，那么她说可行便是了。

        到了公开比试那日，一大早，一名丫鬟送来了一套衣服和一匣子珠钗。

        “三小姐，老爷命奴婢给您送衣服来了。”

        林若玥晓得此次场面盛大，林辙在府内再如何不在乎他这个女儿，林若玥走出去，依旧是林府的人，也算是林府的门面，再如何也不能穿的如同下人。

        林若玥是不在意了，但越是高位的人越在乎脸面，林辙既愿意给外人看父慈女孝的场面，她也不在乎同他演戏。

        她走去看了那衣服——浅粉的苏绣月华锦衫，上面却是用金线绣着金桂，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光芒，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之举。

        她换好衣服后，坐在铜镜前。

        芙蓉走上前为她扎了一对橱垂桂髻，又从匣子中拿出法琅彩花卉簪，再配上了珍珠耳环，原本就洁白动人的面庞，这么一精心打扮，愈发动人心弦。

        今日由于皇上亲临，丫鬟小厮一律不得陪同，山茶和芙蓉将林若玥送至门口，纵有担心，也只得看着她离开，这次她去的不是咏絮堂，而是国子监。

        男子们比剑术在国子监的演武场上，而女子们则是在竹林里的小亭中。

        林若玥的马车跟在林芊蕊的马车后，相较于她马车内的冷清林芊蕊的马车那倒是热闹非凡。

        “芊蕊别紧张，平常发挥就好。”

        “是啊，莫要害怕。”林辙也在一旁宽慰她。

        车里的女子今日是特别打扮过的，她身穿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服，头戴金山昆点珠桃花簪，浓妆过，越发娇倩可人。

        今日这场比试看似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实则是各位官家来挑选未来的儿媳的日子，林芊蕊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林辙有意为他挑选如意郎君，不过他如今心中早已有了人选——那就是叶太尉府上大公子叶政渚，对于这个叶大公子满朝文武皆是赞赏有加，听说他并无漏习，林辙也见过，长得也算一表人才，看上去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也与林家门当户对，不如趁此机会将婚事定下。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定将好好发挥，不负你们的期望。”

        此时的国子监大门敞开，以供达官显贵到场观看。马车稳稳停下来，林若玥先下了车，她提起裙走了出去，林辙一行人在她进去之后，也走了进去。

        他们一同朝竹林方向走去。林辙他们快步走到林若玥身边，无论在家中如何身份在外的样子，他们都愿意装。

        “父亲，母亲”林若玥向他们行了一礼。

        “阿玥尽力就好，不必紧张。”可真是贤良淑德，不知情的人，大抵都会被她这一具有欺骗性的外表欺骗吧，她这般想着。

        “多谢母亲关心。”她淡淡回道。

        林辙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她成功继承了自己和李氏的好容貌，生的自是不差，今日穿着粉色苏绣月华锦衫，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各色花朵中也毫不逊色。

        显得人比花娇，偏生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又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仙，让人如沐春风。

        他把头转向另一边，看自己的二女，她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试图艳压群芳，但还是缺少了一点，说不上来什么东西，倒是三丫头越看越舒服。

        他们这一群人到大堂的时候，堂中已经不少人了，因着皇上和皇后要同时来到国子监，学生及家长都要先见过礼后，才可各自到试场。

        大堂那吵吵嚷嚷，毕竟都是在朝为官的人，都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多与人交好，林辙更是不用说，以他的身份是不必主动去与他人结交，有的是人主动与他攀谈，还夸赞林芊蕊与林若玥来讨他开心。

        林辙嘴上说着不敢当，嘴角的笑容却是越扩越大，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何氏也与较好的官家夫人交谈，一时之间大堂内人声鼎沸。

        “皇上，皇后驾到！”一道尖锐的嗓音劈开大堂内的吵闹声。

        “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行跪拜礼。

        林若玥偷偷抬眼看向那位君王，他应当到了而立之年，穿着的玄色长袍上用金线绣着龙的形状，头发竖起，眉目柔和，却不怒自威。

        他身边站着一名身穿绣着繁复牡丹花纹的蜀锦衫，头上戴着一只看上去纯金打造的牡丹，在阳光下晃的人眼花。怪不得人人都说大夏富贵，这纯金打造的簪子起码得万两黄金吧，林若玥心道。

        “平身”皇上让他们起身，从国子监中走出来两位先生，便将皇上与皇后分别引向演武场和竹林，学生也分成男女两拨，各自跟随皇上，皇后离开了。

        演武场上男子们两两比试以抽签为主，抽到同一数字的签为一组，拿到签，他们先找周围的人看看谁与自己同一组。

        “郑衍，你抽到了几号？”有人走到了那名身穿鸦青青海麒麟袍，头发以玉冠束起的少年身边不等少年开口，他凑头去看。

        “六号！郑衍是六号！”他大声嚷嚷，随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还好不是跟我一组，我才不想输得太难看。”

        当听到他口中的六号是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却有一人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为什么，郑衍的武艺超群，虽不是在大夏如何，但在国子间里少无敌手，对上他几乎是毫无悬念，必输无疑了。可偏偏皇帝在一旁看着不可输的太过难看，否则会给自家蒙羞，令父亲不喜，更别说不战而逃了，也只好咬牙硬上了。

        这边各自抽好签，认了对手后，武先生站在台上喊，“第一组，前来比试。”

        两名少年郎也就上了台，开始比试了。

        在竹林中，一众女眷在庭中，周围是青松翠竹，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弹琴也确实是一件风雅之事，林若玥抽了五号签，林芊蕊是一号。

        她在等待的时候，身边有一人靠近，穿一身鹅黄衣服，拿着折扇，不是江景渊又是谁？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啥，你不用去比剑吗？”她无奈道。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上场？我又不会舞刀弄剑，寻了个由头避过去了呗，我还没听过你的琴声，你可要好好表现，也别辜负了我一番苦心。”江景渊慢慢说道。

        “姐姐加油！”突然响起了一道奶奶的声音，林若玥循声看去，看到江景渊身边站着一名小女孩。

        脸蛋像刚剥壳的鸡蛋，白净可爱，眼睛大大的，像紫葡萄晶莹剔透，脸上尚未脱离稚气，因为她才到江景渊的膝盖，以至于林若玥第一时间没发现她。

        但是谁可以拒绝一个小奶娃？！！林若玥自是无法拒绝，否则她对于那位继母所生之子也不会被呵护备至了。

        她伸手揉了揉小奶娃的头，把她头上的小揪揪都揉乱了，只见她缓缓蹲下，目光也柔和下来。

        “好的，谢谢你啦，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江馨，今年五岁啦！”小奶娃骄傲的说，她又和小奶娃说了会儿话，然后站了起来，看着不及她腰的小奶娃喜欢的不得了。

        “喂，你这差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吧。”江景渊佯装生气

        “哦，那你像她一样乖巧可爱，我也这么对你。”说完转头看向庭中，不再理他了。

        曹先生也就是教授琴艺的先生，叫到一号的时候，林芊蕊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走到庭中，焚香，浴手。将手抚上琴弦，开始弹奏，悠悠琴声传出，始弹几个音，林若玥就知道她所弹奏的为《长情时》。

        琴声自然也传到了演武场那边，少年郎们在琴音中比剑倒也算得上是一件风雅之事，林若玥眼睛注视着台上人弹奏的动作，耳边传来她的琴声。

        “动作倒是很流畅，每个也没弹错，门外汉，听听应当觉得好，但遇到精通之人当不值一提”林若玥低声喃喃。

        “这么懂行？”江景渊打趣，林若玥依旧没理就是了。

        事实上《长情时》是作者在亡国之后将心中愤慨，悲伤之情融入曲中，琴声悲恸，令闻者皆潸然泪下才是，林芊蕊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集万千宠爱于一生，且大夏国国泰民安，怎么可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但与接下来的几个人比，林芊蕊也算佼佼者了。

        林芊蕊对自己的琴艺十分自信，弹完向皇后行礼，皇后颔首，丞相的面子她还是愿意卖的，况且这琴声她听来也不错，虽未领悟到琴心，但很流利，还不错。

        相较于她，之后几位的表演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林芊蕊弹完后，就匆匆赶往演武场那头了，见她离去，何芳娈自是没有理由待在这里，总不可能好心听林若玥的琴声，林辙更是一眼都没看向林若玥，好似根本就没有这个女儿。

        好一个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林若玥为死去的三小姐难过。

        “你这父亲也太不厚道了些，难道林芊蕊是她女儿，你就不是她的女儿了吗？这偏心的未免太明显了些。”江景渊也为她鸣不平。

        “无事，习惯了。”她淡道。

        说完这句话正好轮到她上场。在场之人除了江景渊在等她弹琴之外，还有一人，正是她的那个好同桌穆婷显然是想来看她笑话，嘲讽她的，不过显然要让她失望了。

        穆婷这个人也就讲话不过脑子嫉妒心强了些，也不坏。口口声声让她等着倒也没做出什么事。

        林若玥焚香，浴手，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做过千百回般熟练，她始撩拨一个音，皇后便听出了她这是要弹《思长安》。

        正在这是演武场那边郑衍与叶政渚也上场了。演武场的规则点到为止，不伤害同学情谊，林芊蕊站在一旁为叶政渚呐喊助威，这叶政渚虽然在国子间中建筑也许还不至于垫底，但在郑衍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花架子。

        “比试开始”随着武先生一声令下，两道身影迅速碰撞，林若玥的《思长安》也从竹林那头传来，几乎是一首曲子配着一场比剑，也不知是谁想出的法子倒是让前来观看的人都交口称赞。

        他们又将目光放回到演武场上了，郑衍的头发以玉冠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拿着的那把剑，泛着凛人的寒光，通体银白，当不是凡物。

        他手中握剑与叶政渚的剑碰撞，发出铮鸣声，此刻竹林的琴音也陡然急促起来。正有白居易诗中所写“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思长安》一曲写的是作曲人仕途不顺，惨遭贬谪，满腔悲愤，无处诉说之情。林若玥将自己被迫投河的不甘，父亲被他人蛊惑，造成父女离心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融入了琴音。

        而此刻郑衍的出剑速度也是就着琴音如点点雨点般向叶政渚刺去，叶政渚有苦不能言，只能拼尽全力去抵抗，渐渐处于下风。

        台下林芊蕊看不明白状况，只是手捏着帕子焦急的说“叶哥哥怎么还不还手啊！”

        她看不明白状况，当在场一众武将皆是啧啧称奇。郑衍明明才十六岁，剑术上的造诣却如此之高，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威名赫赫的大杀将，大夏有如此人士，可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皇帝点了点头。“郑将军的儿子果真优秀，可谓无父无犬子，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不敢当，不敢当。”郑顾武连忙回了好几个不敢当。

        皇帝依旧笑呵呵的。此时琴声也一改之前的急促变得缓和下来，这是要到曲末了。

        在作曲者倒了一通苦水后，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倒是又抒发了一通自己内心的豁达乐观，琴声到这里似有宽慰之意，似情人的低语。

        郑衍也在此刻将剑架在了叶政渚的脖颈侧。并未再进分毫，不远处叶政渚的剑正笔直地半截没入演武台上，是刚刚比试时被郑衍挑开的，点到为止。

        郑衍放下剑，全场一片沉寂不就是被琴声打动还是被郑衍的剑术所惊，皇上率先站起鼓了鼓掌，打破了沉默。

        “好！朕重重有赏！”

        看到皇上鼓掌在场众人也掴掌附和，一时之间掌声如雷贯耳，叶太尉看到儿子被人打的节节退败，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是跟着皇帝鼓掌。

        另一边竹林中，众人脸上大多是湿漉漉的，似被琴声所感染了，皇后也是在琴艺上有所建树的人。

        “好！丞相府上的女子果然不容小觑，一曲琴声出神入化”

        林若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过誉，臣女不敢当。”

        皇后说“不必谦虚，本宫重重有赏。”

        接下来林若玥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姐姐好棒！”小奶娃夸赞了一句。

        “馨儿也听得懂吗？”

        “不是的，皇后娘娘的琴艺也是很厉害的！她说姐姐厉害，那姐姐就是是真的厉害了！”江馨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脸佩服地看着林若玥。

        林若玥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小奶娃的肉脸，江馨也不躲，笑嘻嘻地任凭林若玥捏。

        “没想到啊，你有这么厉害。”江景渊适时插入一句，不然都要没了存在感。

        “那是自然。”林若玥也打算接受下来。

        另一头的穆婷却是脸色难看，没想到上次还是垫底的人，这次竞凭借琴艺一项获得皇后的赏赐，倒是让人存了三日不见即更刮目相待之感。

        之后的琴艺比拼林若玥也不再待下去了，没什么必要。郑衍家中富裕尚且不在意赏赐，但这笔不菲的珠宝银两却可以让囊中羞涩的林若玥过上一段富足的小康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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