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坎坷命格

“凡间有种无魂胎，生出来便会死去。陛下若将娘娘的魂珠投入其中，娘娘便可重生为人，凡人修道亦可成仙，待她修成正果时陛下定能与娘娘团圆。”太上神君捋须回答。

        玉昊大喜过望，拼命点头：“此法甚好，那情根呢？送魂珠投胎时一起送下去么？”

        老神君摇头：“不可，情根只能待娘娘成仙后，由陛下亲自施法为她种回去。”

        他有些失望，但听说情根能种回去，又觉得尚不算太糟，追问道：“便依神君所言。你可知凡间何方何处有无魂胎？”

        老神君掐指一算，指着下界东南方向道：“旭梧国金贵妃正在分娩，她腹中的正是无魂胎……”

        话音未落，却见玉昊已化作白影向他所指方向飞身而去。

        透过重重云层向下界望去，恢弘殿宇也小得像纸盒一般。

        玉昊飞行良久，终于透过盖着金色琉璃瓦的宫殿顶看到了太上神君口中的金贵妃。

        一群产婆围在挂着锦绣帐幔的床边，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正咬紧牙关用力分娩。

        眼看孩子就要生出来，玉昊对准金贵妃一弹指，凝着宛赤魂魄的暗红色魂珠在空中划出一道红线，隐入她腹中。

        很快，宫殿中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和勉强的贺喜声。不多时，又传来一片哀嚎声。

        玉昊正待细看下界发生何事，听得不远处有人唤他，回头见太上神君拽着司命神君急急飞来。

        “陛下，无魂胎并无命格，娘娘的魂珠未经重铸也无凡人命格，须得司命神君为她编写一番，”太上神君向玉昊拱手行礼，“您看给娘娘安排何种命格为妥？”

        玉昊瞥了一眼恭敬地抱着命格录待命落笔的司命神君，对太上神君处事周到十分满意，沉吟片刻说：“她既无情根，定然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那些枝枝节节的亲人朋友能省则省，让她专心修行便是了。将来早日得道成仙，自有朕陪着她。”

        司命神君听得瞠目结舌，和太上神君对了个尴尬的眼神，老神君回了个“别多事好好写命格”的眼神，他只得舔舔笔尖奋笔疾书。写到一半，又试探着问：“陛下，这凡人修道，总少不得经历些磨难，否则按天道法则，无法成仙。”

        玉昊挑眉：“你只管写，朕自会护她顺利度劫，”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劫难须安排得跌宕起伏、有惊无险，这样当朕危难之际现身时，她才会心存感激，进而生情。”

        司命神君得令，忍住尴尬，绞尽脑汁写出命格呈给玉昊。他接过扫一遍，略点点头，司命神君这才松了口气。

        玉昊将这份命格录收入袖袋中，便在两位神君的劝说下回天庭去了。待他处理完天庭事务回到碧潭宫，再也不见那个笑容灿烂迎出来的红色身影，心中泛起无限寂寥。

        他进入内殿，打开命格录，只见上面写着：“宛赤天妃魂珠入旭梧国金贵妃胎，金贵妃产女后亡故，吴王为此女取名丹若，因其克母而不喜，十日后，旭梧皇帝因思念贵妃而亡……”

        这命格生而克母，继而克父，可谓十足孤寡，但自幼父母双亡，才更像宛赤，司命神君落笔时果然有心。玉昊轻叹着摇摇头，挥指作法，命格录上的文字演化成画面，凡间种种情状立时出现在他眼前。

        旭梧国宫殿十分华丽，金色的庑殿顶在地上投下宽宽的影子，小公主丹若纤薄的身影拢在其中，越发显得孤苦伶仃。

        她已七岁，但因营养不良，身量和寻常五岁女童相仿，进了太后的宫殿，乖巧下跪，奶声奶气地行礼问好。

        太后看到她酷似金贵妃的俏脸，便没了好声气。但情敌和薄情的丈夫皆已作古，她也已当上太后，愿意发发善心，留下这孤女性命，只是容不得她住在宫里。

        太后冷冷问几句话，对丹若说她是公主，当为国祈福，命她入道门修行。

        丹若领旨谢恩，面上无悲也无喜，平静得不像幼小女童。很快，宫人们帮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给她自己挎着。走到宫门口，有位牵着马的紫衣少年等在那里。

        少年极清秀，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宫人们见了他，纷纷恭敬地下跪请安。

        少年皱眉责问：“七公主还小，怎可自己背包袱？你们这些当差的都死绝了吗？”

        这位少年是太后的小儿子，极受宠爱，小小年纪便封为成王。原本太后要赐死七公主为先帝殉葬，是他拼命阻拦，才救下小公主的命。宫人们不敢惹他，忙自责有罪，哆哆嗦嗦解下丹若肩上的包袱，替她背着。

        丹若向少年展露笑容：“五哥不必怪罪他们，这包袱不重，是我自己要背的。”

        成王为妹妹的温良叹息，忽然觉得她离开这座冷漠势利的宫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五哥送你入道门。苍居门是当今最有名的道派，你舅父金将军曾救过其掌门，你去那修道或许比在宫里好。”

        丹若应下，便随哥哥离宫。跋涉十日后，终于登上溟苍山，来到苍居门。

        听闻丹若是金将军的外甥女，苍居门上下待她十分客气。掌门孤鸿子是个气宇轩昂、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将丹若收为关门弟子，并指定女徒弟岚依照顾她。

        成王见丹若已安置妥当，依依不舍地下了山。丹若站在下山的路口，待哥哥的身影隐没在山道中，才肯同岚依回去。

        溟苍山微凉的晚风吹过，丹若不禁打了个寒颤。岚依脱下外衫披在丹若身上，蹲下笑道：“晚上风凉，我们早些回去吧。”

        丹若轻轻点头，这位师姐人长得美，对她也很温柔。行了几步，岚依问她：“送你来的少年，是你哥哥？”

        “嗯，”丹若点头，“五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岚依恍然大悟，继而又问：“我见你似乎很舍不得他，为何不哭？”

        “哭？”丹若歪头看着师姐，“我哭他也不会留下来，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眼泪？”

        岚依微微皱眉：“哭是没什么用，但当你难过的时候，哭能让你好受些。”

        丹若麻木地点头：“谢师姐教诲，我记下了。”

        从此，丹若随师姐岚依开始修行生活。岚依温厚纯善，天资极佳，是孤鸿子看重的徒弟，苍居门上下对其十分礼遇，连带着对丹若也很友善。在岚依的照顾和陪伴下，丹若清冷如冰的性子渐渐融化，变得活泼起来。至于道法修行方面，则似天赋异禀，进步神速。

        三年后，十岁的丹若已成为门中受宠的小师妹。她认真修行，最大的心愿便是早日下山与同门一起斩妖除魔。

        这日岚依从山下回来，面色惨白、气息虚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丹若扶她进房中，担心不已，“师姐怎会受此重伤？”

        岚依在床边坐下，叹息道：“山下水潭中有恶蛟作怪，我前去降伏，谁知这家伙道行不浅，反将我重伤……”

        丹若劝慰：“那蛟龙前些日子才伤了师父，确实有些本事。如今师父闭关疗伤，我们还是莫再轻举妄动。”

        岚依垂眸嗯了一声，捂着胸口说：“师姐出了很多汗，想擦洗一番，你可否帮我打盆水来？”

        丹若忙应了，急急出去打水回来，却不见了岚依，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是日深夜，门中灯火通明，丹若被吵醒，迷迷糊糊披衣起身，出门却见门中众人聚集在孤鸿子门前，十分喧闹。走近才听清，那些人竟是要求孤鸿子严惩触犯门规的岚依。

        “敢问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丹若挤不进前面，只得拉了身边一位年轻修士问。

        修士见是丹若，不免叹息一番：“岚依贵为掌门爱徒，平日看着规行矩步，谁知竟然私下勾引师父，真是令人不齿！”

        丹若立即出言反驳：“我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不可胡说！”

        修士摇头：“若非她今夜潜入孤鸿子房中被当场抓住，谁又会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呢？你还小，别被她骗了。”

        “我不信！”丹若喃喃自语，回想三年时光，忽然发觉师姐提起师父时，脸上总有格外倾慕的神情，眼中也似散发异样光彩。师父被恶蛟所伤，岚依也格外心痛，莫非……

        丹若伸长脖子，遥见孤鸿子面若冰霜从门中走出，大师兄吕笙将捆着的岚依推出来，不禁喊道：“别碰我师姐！”

        这一声童音极其尖细，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回头，发现站在人群外的丹若。

        原本一脸木然的岚依看到她，流露出些许悲伤：“这里没你的事，阿若乖，快回去睡觉。”

        “不！”丹若响亮地回答，从众人闪出的空隙走上前，小小的身躯挡在岚依身前，抬头怒向吕笙说，“放尊重些！师姐从未答应做你道侣，你别碰她！”

        人群发出窃窃私语。吕笙追求岚依多年而不得，这是苍居门中人尽皆知的事。今夜之事为吕笙发现，那他会否因爱生恨栽赃嫁祸……

        吕笙愤怒地瞪了丹若一眼，却碍于孤鸿子在前不敢发作。

        岚依将丹若扳过来，疼爱地捋着她额间碎发，和声说：“阿若乖，师姐没事，你快回去吧。”

        “师姐骗人，”丹若嘟起嘴，“没事他们为何绑你？你这么好，能犯什么错？一定是他们嫉妒陷害你！你别怕，有丹若给你作证，定能证你清白。”

        背着手站在一旁的孤鸿子沉默良久，终于出言呵斥：“放肆！丹若，这里的事与你无关，再不回去休怪为师不客气。”

        丹若不仅不怕，反而伸臂抱住岚依，大声说：“我不回去！他们欺负我师姐，我要保护师姐！

        孤鸿子不再废话，抬手之间，一记白光劈向丹若，她惊叫着被岚依拱开，岚依却中招，吃痛着弯下身子。

        丹若又气又怒地望向孤鸿子，他却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居高临下对她说：“再不回去，只怕岚依为了救你，受伤更多。”

        岚依眉头紧皱，颤声对丹若说：“你快走！快走！”

        丹若焦急地看看师父，又看看师姐，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深棕色的瞳孔中红色光芒不停闪烁，细丝如红虫般不断在她周身游走，狠戾从她面上浮现，素日的乖巧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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