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童欣还是个小孩，无法干涉父母的决定。她看着爸爸这犹豫、为难的样子，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按照从前爸爸的性子，从来是无法对别人说不的。

        至于妈妈叶小芸，从来不会让丈夫为难，一般都会做出妥协。

        “不，这不是写不写借条的问题，”童成钧说：“我要是动了小芸的嫁妆，以后我还怎么在小芸面前做一个男人？这让她的父母怎么看我？

        童欣诧异地看向她爸爸，居然拒绝了？真是令人意料不到的回答。

        童成钧坚持地说：“大哥的婚事，我肯定会帮忙的，明天我就去找搬砖的活。”

        “你怎么这个死脑筋？”郭春华骂道：“借你，到时候还你，不一样的？”

        童成钧说：“妈，你要让我拿小芸的嫁妆，那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绝路？”郭春华蒙圈了，“什么绝路？”

        “您这是在破坏我们两口子的感情，哪个花女人嫁妆的男人能不伤自尊？一伤自尊，那就等于伤了感情，伤了感情那就要离婚，”童成钧说：“我是离了婚就会死的人，那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大哥童成紘沉了脸，“不借就不借，不用找那么多借口。难不成没你这三千块，我就娶不到媳妇了？”

        气氛一度很僵硬，按照往常的情景，爸爸童成钧一定是第一个低头认错，想办法哄着大伯，不想直到晚饭结束，一直到休息，爸爸童成钧都自顾忙自己的，并没有去找大童成紘，更没有理睬奶奶郭春华的唠叨。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喽！”老屋那边郭春华地絮叨声不停地传来，还说：“说是兄弟一家亲，其实啊，都顾着自己好，才不管别人有什么难处！”

        童欣被妈妈叶小芸洗了个香香，穿着棉质睡裙，舒服地躺在她的小床上，准备睡觉。

        郭春华的这点唠叨，实在不值得叫人生气。

        妈妈叶小芸哐地一下把窗户关上，又把窗户帘子拉下来，皱着柳眉说：“妈还真是没完没了的，这事嚷嚷出去，叫隔壁人家听去了，还指不定背后说些什么。”

        “你别管她。”童成钧拿着搪瓷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又调了调风扇，让风在整间平房里吹起来，“反正钱就是不借。”

        叶小芸梳着长发，笑了笑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转性子了？我还想着我这嫁妆钱就要保不住了，你倒直接拒了。从前你可不这样，你爸妈，你大哥他们说什么，你不都应着？”

        童成钧看了小床上的童欣一眼，见她没动静，以为女儿睡着了。

        他说：“今天在饭桌上，欣欣要分鸡腿，还说从来没有吃过鸡腿，而大家都习以为常。我就觉得对不起你和欣欣，这些年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叶小芸眨了眨杏眼，说：“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她微微倾身靠在童成钧的肩头上，“成钧，跟着你，我不觉得委屈，真的。”

        “唉……”童成钧叹气一声，接着说：“二姐说玲玲要上幼儿园，到处要花钱，欣欣又何尝不是马上要去幼儿园？二姐她有个小卖部，二姐夫又在镇上饭店做厨师，每个月都能赚不少。我在家里干活，赚的什么钱都归家里，自己没落得一分钱。

        要是把你的嫁妆借出去，欣欣拿什么上学？你就是想买点什么，也指望不上我。这样想来，我这些年可真混蛋，叫你跟着我受那么多苦。”

        叶小芸抱了抱他的胳膊，胳膊上的肌肉咯人得狠，让她不由得伸手掐了掐，“哪有受什么苦？你每回帮人盖房子，得的钱不是给我买衣服，就是买好吃的。我这样还受苦啊？”

        童成钧握住妻子的手，捏在手心里，直觉得软软的，手感极佳，他目光突然坚定起来，“我想着把咱家前面那口塘挖宽一些，到时候在里面养鱼，卖了钱，这钱就交给你，算咱们这个小家的小金库。你觉得怎么样？”

        “养鱼？”叶小芸拧了拧柳叶眉，“靠谱吗？你之前也没养过。再说买鱼苗也要钱，要是养不好，就亏了，风险还是挺大的。”

        童成钧：“我以前不也没养过猪，现在不也养得好好的？买鱼苗能花多少钱？我又不是一上来就做很大。”

        叶小芸犹豫了下，还是把心底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成钧，要不，我们出去打工吧？我大哥、二哥都在广州打工，每个月都能赚□□百。出去的话，我也跟你一起去，也进厂工作，那我们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可不少了。”

        童欣竖起耳朵听着，进厂打工？这在九零年代初确实是年轻人最好的出路了，但是老爸，你有更好的出路啊！你这张脸，不去当演员，简直暴殄天物！

        也不知道老爸说的那个邀请他去拍戏的剧组，到底什么时候来他们这乡下地方取景呢？

        叶小芸满是憧憬地说：“趁着年轻多打几年工，存下钱来，再做点小生意也不错。而且，我听我大哥他们说，现在城市变化很大，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都有。我们还年轻，总该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那欣欣怎么办？”

        “带着一块啊！我大哥的子女也都在广州。”

        童成钧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走不开啊！家里种了二十多亩地不说，又养了猪、养了鸡。大哥在镇上教书不得空，二姐又出嫁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四弟还在读书。我爸又病着，身体不好。我要是一走了之，家里的农活怎么办？总不好叫我爸拖着病体去干吧！”

        叶小芸撅了撅嘴，生气地侧开身子去，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说辞，气死人了！还不如不说。

        童欣翻了个身，唉……她这个爸爸是个孝子，偏偏太听话的小孩，却总是被苛待的那一个。

        “睡觉了。”叶小芸翻身上床，也不管童成钧有没有要睡，直接把灯给拉灭了。

        童成钧屏息坐在床边，片刻后，挪到床上躺下，伸手拉了拉妻子的胳膊，“小芸？”

        叶小芸用力一推，甩开他的手去，不搭理童成钧。

        童成钧厚着脸皮粘过去，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用连蹭着她的脖子，声音喑哑道：“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不理我。”

        叶小芸挣扎着，“你放开我！欣欣还在呢。”

        童成钧抱紧了不撒手，“以后我会多替我们这个小家着想的，也多替你着想。你就让我试试，看养鱼能不能行？要是不行的话，我就听你的，出去打工，好不好？”

        叶小芸气馁地停止了挣扎，“真的？”

        “恩，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夫妻两人床头打架床尾和，黏黏糊糊地搂到了一块去……

        童欣捂着耳朵，震动着声带，“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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