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二天早饭的餐桌上，不见爸爸童成钧的身影。

        童欣问：“爸爸呢？”

        叶小芸答：“去干活了。隔壁丁家村正好有人盖房子，你爸搬砖头去了。”

        “哦。”童欣点头应着，拿勺子继续舀稀饭吃，余光从同桌吃早饭的人身上滑过。只有爷爷奶奶、还有四叔在，大伯不在。

        早饭吃得很简单，就是白稀饭加自家泡的酸豆角、辣椒、萝卜之类的，吃起来倒挺有滋味。

        童成杰唏哩呼噜地一顿吃，把碗扒拉得干干净净，猛地往桌上一放，说：“妈，给我二十块钱。今天跟同学约了要去镇上书店买学习资料。”

        “什么学习资料？这么贵？”郭春华嘴上是这么说，掏钱倒是好不犹豫，“呐，放好了，可千万别掉了。你大哥要娶媳妇，咱们家要鼎力相助，可没那么多闲钱了。”

        童成杰伸手接过，顺口说：“难不成大哥结婚，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日子了？依我看，这户人家要他给那么多彩礼钱，分明是没看上，故意刁难。”

        “啧，怎么说话的？”郭春华瞪他一眼，“要去镇上赶紧去，记得早点回来，别总天不黑不回家。”

        童成杰回屋拿了他的挎包，跟猴子一样蹿地一下就走了。

        郭春华突然起身，去厨房拿来两颗鸡蛋出来，笑盈盈地往童欣和叶小芸面前放，“来，你们吃颗鸡蛋补补身体，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们娘俩个煮的。”

        “妈，您吃吧！我已经吃饱了。”叶小芸受宠若惊地把鸡蛋往婆婆面前推，婆婆这样友善，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用小拇指头想一想就知道，婆婆八成是为了大哥娶媳妇的彩礼钱，成钧不同意，就想从她这里入手。

        “一个鸡蛋还能顶着你的胃？让你吃就吃。”

        叶小芸忐忑地看了一眼鸡蛋，只听得耳边一声清脆地磕鸡蛋声，她女儿欣欣三除五下地把磕碎的鸡蛋剥得白白净净，然后张开小嘴咬下一口，满脸开心地说：“妈妈，鸡蛋好好吃。”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叶小芸笑了笑，也拿起了鸡蛋，“谢谢妈。”

        该来的总会来，她小心应付着就是。

        “唉……”郭春华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向着爷爷童建业说道：“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家里的猪和鸡都要喂，马上田里的谷子也能收了，更别说还有花生和黄豆要收。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现在家里没人，哪里干得过来。”

        童建业说：“不还有老三和老四吗？成玉忙完了她家的，也能来帮忙。再不济还有你和小芸，慢慢干总能干完。”

        “话是这样说，但成杰马上升高三，不能累着了。成玉他们那家种得可不少，等她收完来帮忙得什么时候去？至于小芸，啧啧，她那身娇体贵的，能使多大力？

        更别说老三现在一大早就出去找活做，做得还是力气活，我看着都心疼，哪里还舍得叫他下地干活。这孩子是个孝顺的，知道回报家里，当初他结婚的时候，他大哥帮了他不少，现在他也知道来帮他大哥了。”

        “唉……要是家里还拿得出钱，那我肯定不叫老三那么辛苦，跑去搬砖头。哪有做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到那么大。”

        童建业说：“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了凑钱？还是叫老大别结婚了？”

        “难道还不许我说两句心疼儿子的话？”郭春华瞥了叶小芸一眼，缓缓道：“小芸啊，你也心疼心疼你老公，万一他要是累病了，不还是要花钱去卫生院看病？”

        童欣小眉毛一挑，奶奶这是话里有话啊！她一边小口吃着鸡蛋，一边看戏，小孩子嘛，只管大大方方看戏，反正大人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叶小芸为难地咬了咬唇，谨记着钱不能给出去，还要留着给欣欣读书，到时候有个什么事也需要花钱。

        她说：“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成钧的，晚饭给他炖汤补身体，还给他做推拿。”

        听到妈妈叶小芸这样回答，童欣差点没笑出声来，故意的，妈妈绝对是故意假装听不明白的。

        郭春华阴阴一笑，“你要真是心疼他，那把钱借出来不就行了？”

        “妈，我听成钧的，他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呵呵，你不知道劝劝他？”

        “劝了，他不听啊！”叶小芸吃下一口蛋黄，被蛋黄齁着了，拿筷子准备夹一根泡豆角，不像郭春华手一伸，直接把装泡菜的碗端走了，“快收拾一下吧，吃个饭也这么磨蹭，家里的衣服还等着你去洗呢。”

        “妈妈，我的给你吃。”童欣把自己的碗往叶小芸面前一推，她这个奶奶变脸也忒快了点吧，连根豆角都不让吃。

        吃完早饭，童欣妈妈提了一桶衣裳去河边洗，童欣也被委以重任，提了个小木桶去洗她自己的衣服。

        今天奶奶好像是盯上了妈妈一样，刚洗完衣服回来，又被叫去割猪草，割完猪草回来，又喊童欣的妈妈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又吆喝着妈妈去做午饭，一刻都不叫叶小芸歇着。

        吃过午饭，还没歇息一下，郭春华又来喊：“小芸啊，家里没有生火的松毛，你去后山耙一些回来。”

        “哎。”叶小芸应着，伸手抚了抚刚吃饱的肚子，眉头一皱，不太舒服，应该是吃得太油了些，总有点犯恶心。

        童欣看在眼里，心道：该不会是有了吧？上一世爸爸说过妈妈会有一胎，但是不小心流掉了，正是自己五岁时发生的事。

        她说：“妈妈，你不舒服吗？我看到厨房的松毛还很多，也不急着去后山耙呀。外面太阳那么大，就算耙，也等太阳不晒再去呀。”

        叶小芸拍了拍心口，缓和了不舒服的感觉，笑着说：“没事，林子里很阴凉，也不晒。欣欣你就在家睡午觉，妈妈很快就回来。”

        童欣撅了撅嘴，不高兴说：“今天奶奶怎么总是叫妈妈你去干活，忙得不停，都没时间陪我玩。”

        叶小芸愣了下，平时也被呼来唤去地喊做事，但今天确实很频繁，想到早饭拒绝了婆婆的用意，无奈地说：“那也没办法，她是妈妈的长辈，叫妈妈干活不听的话，是要落话柄的。”

        确实，就郭春华那张嘴，叶小芸胆敢不干活，恐怕一下就传得全村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知道她叶小芸是个懒婆娘，婆婆叫做点事都做不动。

        叶小芸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抱起她去床上睡午觉，想到女儿才五岁，自己跟她说这些应该也是听不懂的，不禁哑然失笑，“乖乖睡个午觉，妈妈很快就回来。”

        童欣哪里有心思睡觉，父母被奶奶拿捏得这么死死的，为这个大家庭奔波，为别人奔波，就是不想想自己。

        这时，隔壁屋一阵响动，听得是四叔童成杰的声音，他说：“哎，你们觉得我穿哪件衣服好啊？是穿我那套西装，还是运动装？”

        有年轻男孩子的声音响起，“你身上这套不就行了。过去是当背景板，演个路人甲，难不成你以为你是当主演？”

        童欣听罢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路人甲？主演？难道是……

        童成杰笑道：“万一我被看中了，去有台词的配角呢？万事没绝对，不是吗？”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他接着说：“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多带一套衣服吧！”

        “快点，晚了就没我们的份了。”

        “急什么？”童成杰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要在这边拍二十多天的戏，时间长着呢。”

        又是一番吵吵嚷嚷的声音，随后是他们要出门走了的响声，童欣急忙从床上蹦下来，连拖鞋都顾不得穿，只奔了出去，正同四叔童成杰、还有他的伙伴们撞了个正着。

        “四叔，你们要去哪？”童欣装得天真可爱，“带我去好不好？”

        童成杰一脸不耐烦地打量了童欣一番，“去去，睡你的午觉去，别那么讨嫌，哪哪都要跟着去。”

        说罢，一个箭步离开，把童欣甩开去。

        童成杰的伙伴们纷纷跟上，笑着说：“成杰，这么可爱的小侄女，你也舍得凶？”

        “管她可不可爱！”童成杰说：“我可是要去演戏的，怎么能带着一个小屁孩去？这不是拖我后腿吗？”

        童欣看着四叔童成杰一行人走远，乌黑的眼珠转啊转，看来没错了，是老爸说的那个剧组到他们村来取景拍戏来了。

        老爸！得让她爸爸童成钧也一块去剧组那边呀！这样才会被看中，然后走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童欣急得如热锅蚂蚁，奈何根本不知道她老爸去了哪里，焦灼地等了一下午，直到天黑透了，才看到她老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来，一身的灰尘，就连头发和眉毛都盖了一层灰。

        老爸这个脏样子，跟傍晚回家的四叔童成杰比，反差简直不要太大！

        回到家四叔就一直眉开眼笑地说起在剧组的种种，还说导演直夸他上镜，又机灵！是个演戏的好苗子，可没把四叔得意坏。

        再看自家老爸，呵呵！哪里还有一点英俊帅气的模样，完全就是个乞丐样。

        在童家，从大伯到四叔，都长得不丑，但是老爸童成钧更会长，完美地挑了爷爷奶奶的优点遗传，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轮廓，还有一双深邃的黑眸，长得又高又笔挺，一想到上一世，被磋磨成那个样子，童欣气就不打一处来。

        哼！不争气的老爸！

        “赶快先去洗洗，”叶小芸张罗着给他找衣服，“你看你这一身的灰尘，太脏了！洗完澡再吃饭吧！今晚上做了酿圆子，我还特意给你煲了大骨汤，忙活一天，也辛苦了。”

        “哎，等等，我先去见见妈。”童成钧笑得露出大白牙，看到女儿童欣穿着小花裙，可可爱爱地坐在小板凳上，拿一双像自己的圆溜溜黑眼镜瞪他，伸手就抓过来，想捏捏她的脸蛋。

        童欣见罢，赶紧往叶小芸身后躲。叶小芸怒气冲冲地拍掉童成钧的手，“也不知道自己多脏！欣欣才洗了澡，别给她脸上弄脏了。”

        “嘿嘿，”童成钧傻笑着，随即转身往老屋那边走去了，喊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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