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郭春华坐在灯下摘花生，准备明天一早煮了吃，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花生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新，花生仁吃起来脆甜多汁，本来还没到收花生的时候，她也特地去花生地里，挖了一箩筐回家。

        “怎么了？”听见喊声，她向来处望去，见童成钧一身灰尘，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怎么弄成这样？”

        童成钧笑着说：“刚从隔壁村回来，他们家建房子，先要把原来的老房子砸了，又要把砸掉的废弃石块清出来，我在那里呆了一天，能不一身灰尘吗？”

        “那是你自找的，”郭春华抓了一把花生扔到了童成钧的手里，“尝尝花生，今年长势不错，花生仁颗颗都很饱满，过不久也该收了。”

        童成钧手掌很宽，郭春华捧了一捧花生过来，他一掌就能抓住了。他用空出的那只手去袴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递到郭春华的面前，“妈，这是我今天赚的钱。”

        郭春华看了一眼，并不接，揪着花生说：“一天二十块钱，不少啊！不过你要做多少天，才能够得上三千块？”

        童成钧说：“不管多少，总是我的一片心意。年底再把猪卖了，还有收的粮食也卖一些，总是够的。”

        “你就那么不想你大哥娶老婆？”郭春华怒得一掌打翻童成钧手里的花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那么轴，先把钱借出来，到时候还你不就成了。你大哥都奔三十的人了，要错过了这桩婚事，你要他打一辈子的光棍啊？”

        “就半年时间，”童成钧说：“肯定赶得及，大哥这么优秀，女方那边肯定也愿意等大哥这半年时间。”

        郭春华伸手扯走童成钧手里的二十元，一把塞到了衣服口袋里，随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去洗个澡吧！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愿意吃苦，你就吃吧！累病了，别怪我这个当妈的没提醒你。”

        “哎，”童成钧应着走出老屋，回自己屋拿衣服，准备去洗澡。

        叶小芸拉住他，“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还是那些话。”

        “你答应了？”

        童成钧：“没呢。”

        “那就好，今天你妈也问我了，我拿你堵了回去。”叶小芸目光盈盈地打量了下丈夫，关心道：“你累不累啊？你妈说得也没错，到时候把你给累病了，不还得花钱，还要遭罪。

        我爸妈给我的嫁妆钱，一共是五千，日常开销花掉了一些，拿出三千还是可以的。不如——”

        童成钧打断她的话，认真说：“你当我说的伤自尊是开玩笑呢？是真的伤自尊，老婆的嫁妆不能动，那就是不能动。至于之前花掉的那些，等我以后养鱼赚了钱，再给你补上。”

        叶小芸展颜一笑，亲昵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去洗澡吧，我去给你把饭菜端到屋里来。”

        童成钧洗完澡，捧了个大碗坐在门边大口扒饭，吃得是狼吞虎咽，活像几年没吃过饭似的。

        叶小倒了一杯水，递给童成钧，“吃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急什么？”

        “饿了，”童成钧艰难地答道，端着水杯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童欣马上要上幼儿园，叶小芸会给她布置一些简单的计算题，让她提前适应学习，这会走到童欣边上看着童欣算数，一边道：“怎么哪里不包饭吗？离晚饭过去也没多久。”

        “就一顿中饭，晚饭不包，今天第一天上工，事情比较多，就晚回来了。”

        叶小芸抬头望了一眼，“那明天早上我蒸一些馒头，你到时候带去，饿了吃。”说着发现童欣算错了一道算术题，拿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错了，重新算。”

        童欣动作笨拙地涂掉错误答案，然后掰着手指重新算了起来，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装小孩可真是太难了！

        “三哥，”童成杰突然蹦了过来，笑得跟朵花似的，“你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啊？”

        “衣服？借衣服做什么？”

        “当然是穿啊！”童成杰笑眯眯道：“有个剧组到我们这边来拍戏，我过去做群演。我的衣服都是妈给我买的，太土了！还是三嫂有眼光，给你买的衣服洋气多了。”

        “哦，这样啊，”童成钧伸手一指，“都在那个衣柜里，你自己选吧。”

        “哎，”童成杰应着往里走，拉开柜子，从里面选衣服，一边选还一边说：“三哥，明天你要不要也跟我一块去？凑个热闹也好。这个剧组可是一个大剧组，来拍戏的演员也能叫得上名的，那排场可不是我们这样地方的人能时常见到的。”

        “我就不去了，明天还要去丁家村给人挖地基，”童成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去也没事，到时候我去见识了，再给三哥你说说。”童成杰眼光非常利，几下就把童成钧柜子里最洋气的衣服选走了。

        一套白色的时尚运动装，一套白衬衫西装裤，还有t恤细背带裤，这些都是谈恋爱时，叶小芸给童成钧选的，不过两人结婚后，童成钧天天在田里翻腾，这些衣服大部分时间都在衣柜里闲置，只有约会的时候，才会穿上身。

        “三哥，再借两双鞋子给我吧。”不等童成钧说什么，童成杰便从一旁的鞋架上顺走了两双鞋，一双皮鞋和一双白球鞋。

        见童成杰走了，叶小芸才出声道：“你就那么爽快？那些衣服可都是我给你选的。”

        “就是一些衣服，反正我现在也穿不着。”

        “衣服也是要钱买的啊！我记得今年春天，我给你买了一件皮夹克，可是托我大哥从广州寄回来的。”叶小芸不满说：“他也来借去穿，穿着穿着就成他的了。”

        “后来不是还了？”

        叶小芸气笑了，“是还了啊，还回来都成破成什么样了？”

        童成钧埋头扒饭，不做声了。

        叶小芸气呼呼地继续看女儿算数，不搭理他。

        童欣唰唰几下地把算术题写完，递给妈妈叶小芸检查，随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爸爸，四叔说的拍戏是什么呀？”

        童成钧想了想，答：“就是我们平时看的电视，上面的人，就叫拍戏。”

        “那一定很好玩吧！爸爸，我们也跟四叔去看看好不好？”

        “爸爸明天有事要做，你想去看的话，让你妈妈陪你去。”

        叶小芸说话带气，“我就很闲吗？一天没停就算了，还要照看你女儿。忙得都没有一点喘气的时间，还要我陪她去玩，当我是有三头六臂啊！”

        叶小芸白天被婆婆郭春华磋磨的闷气，这会面对这丈夫一下子就憋不住，发泄了出来。

        童成钧被怼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说：“那女儿想去嘛。”

        叶小芸把女儿做完的算术题纸张往桌子上一拍，“合着在你眼里，带娃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既然你觉得简单，那明天女儿就交给你带，我看你还会不会说得那么轻巧。”说罢，转身撩了帘子去里面睡觉。

        童欣小手抓着铅笔，抿嘴偷笑，妈妈这小脾气发的，还真是可爱！这下好了，本来她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缠着老爸，到时候让他去剧组那边混过熟脸，现在妈妈脾气一发，自动把她扔给了老爸！

        “小芸，”童成钧急了，忙起身追过去，“我得去工地干活，那地方怎么带孩子？带个孩子也不好做事啊！”

        “不管，我在家带着孩子，不也忙上忙下。”叶小芸不依。

        “那工地上情况复杂，很危险的。”

        “你自己看着办！”

        ……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头乱发的老爸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唉……还真把女儿丢给我看啊！”

        童欣已经穿戴好，走过去微微一瞥，原来是妈妈留下的纸条，说今天跟好姐妹约好去县里玩，女儿就交给他了。

        “爸爸，我饿了。”

        童成钧用手搓了搓他那张没睡醒的俊脸，无奈说：“等着，爸爸这就去给你做早饭。”

        家里的早饭一向是叶小芸做的，她出门，肯定没人做。

        长得帅，当然也不能轻易俘获美人的芳心，还得体贴会做饭，童成钧就做得一手好饭菜。

        就算叶小芸不在，童欣的早餐水平也丝毫没有下降，色香味俱全的菌菇肉丝粉，直接让童欣吃撑了。

        就连爷爷童建业都说：“老三，你这手艺，不去开个早餐店真是可惜了！”

        “爸，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赶去工地干活。”童成钧长臂一伸，拎起还是小萝卜头的女儿就往外赶，童欣趴在老爸宽厚的肩膀上，眨巴两下眼睛，说：“爸爸，等你干完活，我们能去拍戏的地方玩吗？”

        “好呀，”童成钧忍不住捏了捏女儿圆乎乎的脸蛋，对于女儿欣欣的要求，他想来是有求必应，更何况带女儿去看剧组拍戏，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隔壁村那户施工人家的地盘上，童成钧寻了个安全的空地，煞有心思地给女儿找来一堆玩过家家的玩意，像什么装菜的瓦片，大片能用来做菜的树叶子，还有一把像小刀形状的钝铁片，等等。

        “欣欣啊，爸爸现在要去干活，你乖乖在这里玩过家家，等爸爸忙完了，再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童欣看着一地过家家的小玩意，满头黑线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爸爸。”

        童成钧把身上的薄牛仔外套一脱，穿着旧t恤进了施工现场，抡起膀子就开干。

        童欣配合地做个小孩，玩起了家家酒，重新过一遍小孩的日子，也还是不错的，无忧无虑，只需要玩就行了。

        “喂，你在干嘛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胖墩走了过来，抬脚就把童欣摆好的瓦片给一脚踹飞了，他一脸凶巴巴地说：“这是我家的地方，你不许在这里弄这些！”

        童欣瞥了他一眼，奶声奶气道：“是我爸爸让我在这里的，你再踢我的东西，我就告诉我爸爸！”

        话说到这里，童欣突然有种想“痛哭流涕”的冲动，果然身体里装的是成年人的灵魂，要换做她真的小时候，一定委委屈屈地挪开，不敢跟这种大孩子硬碰硬，连告状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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