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赵老师说，一个合格的公司体系需要做到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但这些苏漾都没有，所以总经理、营销员、业务员全都由她一个人担任。

        她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市场上的创意剽窃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怎样在保留新意的基础上，瞒过同行，向市民宣传奶茶店的特色。太过宣扬会让更有资本的企业有机可乘，不宣扬又会陷入孤立无援、冷门另类的地步。

        苏漾初步踏入经商领域，甚至还没一知半解就被深层的阴谋论弄得焦头烂额。正所谓入一行就要懂一行的规矩，跟着赵老师的那一个月她死命地学。这种钻研精神令阅历丰富的赵老师都叹为观止，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苏漾日复一日地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恰恰不是兴趣，苏漾对经商对创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扪心自问，承认自己没有鸿鹄之志，也从未想过要做大人物，甚至可以说有点死脑筋，想到什么是什么。唯一让她坚持到现在的就是妈妈的笑容。

        要成为妈妈的骄傲。

        是她做出一切努力的最初来源。

        她现在多熬一点夜，未来妈妈就能少熬一点夜。她现在多走几步路，未来妈妈就能少走几步路。她现在多掉几滴眼泪，未来妈妈就能少掉几滴眼泪。不要让经济条件困难成为束缚妈妈自由的枷锁。

        在安市的开销比她想象中大，奶茶店启动资金岌岌可危。赵老师教她如何找投资人，多亏了老师的人脉，她才能认识到许多资历雄厚的企业家。

        虽然有企业愿意帮助她这个无名小卒，但苏漾还是失眠了。

        一直被妈妈保护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里，她不会知道精刮上算背后有多少辛酸。真正到了需要自己养活自己时，她才明白其中的不容易。

        苏漾写完第二部小说的前一万字，想着能省一些邮票钱，便投给了安市本地的杂志社。但一个月里小说逐渐石沉大海，期间她上门拜访不少次，杂志社每次给出的回答都是下一期发，再下一期，就这么推了一个月。

        拿不到第二份稿费，手头便更紧。所以苏漾晚上睡不着。

        一稿二投是作者的大忌，但谁都不想自己的稿子被无期限地拖延。离初荐正好一个月的那一天，苏漾又跑了一趟杂志社，向和她对接的王编辑讨回稿子。

        不料，王编辑这回竟然换了话术。

        “阿漾老师，不是我不给你上，本来这一期真该登你这篇小说的，但是我们主编看过以后说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

        王编辑尊称她一声老师，后头却跟着推辞的话，她如何开心得起来。

        “请问哪些地方需要修改？”她问。

        王编辑踌躇半响，说：“我去问问主编，您在这坐会儿。”

        他去主编办公室不过五分钟便回来了，跟苏漾说：“我们主编说啊，您这篇科幻小说缺点儿背景描写，一开头就是主人公从废墟中醒来，不明不白的，没交代故事背景。”

        苏漾翻了翻后面的纸，说：“背景我有写，体现在主人公普通的一天生活里，每个片段都有写。”

        王编辑没看，又说道：“嗐，您得开门见山些，不然读者们看了开头犹如雾里看花，不知道您要写什么。”

        “题目旁不都有个简介吗？我可以另外写一份简介，来概括故事背景。”苏漾说。

        王编辑痛快答应：“成，您先回去写一份。”

        苏漾：“不必了，我就在这写。”

        简介不需要很多字，而且她不想一拖再拖，如果可以，最好这天就定下来什么时候发表。

        王编辑又劝了两句，苏漾依旧坚持要当场写。他本就拖欠了人家好几期，不好再拂她的面子，只好提供纸笔，侥幸万一她写不出来呢。

        苏漾坐在沙发上，手握一支笔一张纸，右腿搭在左腿上，一个人埋头写文章简介，任何风吹草动影响不了她的专注。

        她真诚的态度令王编辑汗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连连叹息，似是经受了什么天大的考验。

        约莫半小时，苏漾写出第一版，这会儿才松了神经，看见王编辑和另外一个女作者相谈甚欢。

        女作者有一部言情小说正在这家杂志上连载，苏漾听了两句，发现正是王编辑原本和她商量好的栏目。

        为什么她的科幻小说一拖再拖，而人家的小说就能二话不说地刊登？

        苏漾上前讨个说法，又听到王编辑说了一句。

        “您父亲近来身体还好吧？”

        女作者笑了笑：“不过是小感冒罢了，本就不严重。”

        “那就好。对了，您父亲上回送了两斤樱桃到我们杂志社，我们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

        女作者大度地说：“一点薄礼，不用在意。”

        苏漾算是听明白了，她的竞争对手是个关系户。她不禁感到愤懑，加之这段日子创业压力过重，绷不住情绪，瞬间沉下脸来。

        “王编辑，听你们的对话，我的稿子是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对吗？”苏漾冷冷地说。

        王编辑不愿两头得罪，连忙向她解释道：“不不不算了，我实话跟您说吧，丽荷老师的稿子是先发的，我们总不能断在中间，您说是吧？她的小说还有两期就完结了，完结后我们立马连载您的！”

        女作家善解人意地对苏漾笑笑：“同为作家，我明白你想要发表作品的渴望，但凡事都要遵循个先来后到，别让人家编辑为难。”

        苏漾面无表情：“据我所知，这个板块最新的那篇言情小说，是从三个星期前开始连载，而我一个月前就找上了王编辑，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的。”

        女作家看了王编辑一眼，又道：“发表前都需要审核，说明我审核通过的比你早。”

        苏漾摇头，不想和女作家继续争论，她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了。一个月的等待付诸东流，她打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备选项。而且编辑现在连个解释都没有，甚至不愿坦白就是因为她没有关系，所以发表不了。

        苏漾压制着火气，伸手把稿子要回来：“既然你们不发表，那就别耽误我了，我去投别家的杂志社。”

        王编辑慌乱地擦汗，“不是不发表，这不是答应您了嘛，下下下一期就发。”

        “我的小说等得起，但我等不起。把稿子还给我吧。”苏漾不容置喙地说。

        拿了稿子，苏漾快步离开杂志社，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不甘心和气愤在头上，她今天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再去投别家的杂志社，回到家一个人生闷气。什么也不干，就在那干生气。

        也怪她好高骛远，上来就找安市销路最好的杂志社，人才济济的地方竞争肯定大。可她偏偏被人当做软柿子捏，白白耗了一个月，被一个关系户压了下去，这不是欺负人嚒！

        她当时差点发火，又想到发火也无济于事，杂志社不可能为了她中断那部正在连载的言情小说。

        一腔怒气无从发泄，最后遭殃的是她的枕头，被揉捏捶打得变形，却一声冤枉也叫不出来。

        黎慎提着水果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一张气呼呼的脸。

        这里也算他的半个家，除了不在这里睡觉，别的比如吃饭、看书、写论文和吹风扇都在苏漾的公寓。他知道苏漾近来很忙，要么是外出历练，要么是伏案学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属实久违。

        黎慎放下水果，问：“怎么了大小姐？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啊？”

        正在生气的苏漾无差别攻击地瞪他一眼，用力地说：“过来！我必须跟你好好谴责一下那家杂志社！”

        黎慎默默地坐下。

        苏漾本就憋屈，一旦开始倒苦水便滔滔不绝，说的最多三个字就是“为什么”。杂志社一事还顺带牵引出她在创业上遇到的委屈，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不如意。

        明明一天下来已经很累了，她还要给投资人赔笑脸。老天非要和她作对似的，时不时下一场雨，店面的墙壁变得格外潮湿，工期延误再延误。她去集市找做奶茶的机器，通常找一天什么都找不到。就连早上去楼下买包子，都能吃到阿姨忘记放馅儿的那个。

        说着说着，苏漾没察觉自己竟然哭了。直到黎慎把手放到她肩头时，她才发现身体已经抖得不成样。

        黎慎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才不是你的运气不好，那些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家可以靠关系上杂志，我的就被刷下来，也是正常的吗？！公平吗？！”苏漾撇下嘴，哭腔很是可怜。

        黎慎：“的确不公平，但现在靠关系的数不胜数，几乎成了中国人办事的潜规则。就像你现在找投资人，不也是靠了赵老师的关系吗？”

        “我！……”苏漾无从反驳。

        是啊，她也希望能依托身边的关系，从而获得更广泛的资源。可是，可是秩序就不重要了吗？

        苏漾说不过便更加气恼，像捶枕头那样，捶黎慎的胸口：“你站在哪边啊你！现在受了委屈的人是我！你还说我！还说我！”

        她哭得越来越嚣张，黎慎握住她作乱的手，连声哄道：“没有说，没有说……这事错在杂志社，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发表你的小说居然还要扣在自己手上，他们缺大德！”

        苏漾愣了愣，吸鼻涕，继续捶打：“你的小说才是屎！”

        黎慎笑了，索性抱住闹腾的爱哭鬼，安抚婴儿一般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我的意思是，至少你不是因为小说写的不好才不能发表，杂志社恰恰是认可你，所以才不惜瞒着你也要留住你的作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对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投另外一家，发表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才勉强算是安慰，苏漾傲娇地挤出一声嗯，趴在他肩头好好缓一缓。

        就是说啊，她这么有才华，又不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要靠实力说话，秀烂那帮势利眼！

        听着她抽抽噎噎的声音，黎慎油腔滑调地说了一句：“哭什么，不哭了，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漾破涕为笑，推开他，双手摆个叉：“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去吃了顿大的，偶尔的报复性消费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平日的压力。

        苏漾在将一整只照烧鸡拆吃入腹之后，心情明朗了许多，捂着鼓囊囊的肚子，说：“黎慎，我想回去看看江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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