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苏漾经常给江如烟打电话，哪怕每次聊天都不超过五分钟，她也会有事没事就打一通电话。但冰冷的电话线终究不及见面来得真情实感，她多想回去抱抱妈妈。

        黎慎说：“想回去就回去。”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过度在意创业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钢铁又不是一天炼成的，缺个一两天不会影响创业进度。

        过了几天，苏漾另投了一家杂志社，正如黎慎说的那样，是金子总会发光，她和杂志社协商了稿费和后续连载安排后，顺利达成愉快的合作。

        了却一桩心事，苏漾当天便买下回徐市的火车票。那里并不是她的家乡，只因为妈妈在那里，所以有了回家的感觉。

        苏漾这次回去没什么行李，但黎慎仍旧坚持要送，原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马上就要分别六年，不得好好送送你吗？”

        苏漾自然是不信，严重怀疑他只是寂寞吃饭时，没人给他讲述21世纪现代化社会的富丽堂皇了。

        苏漾并没有提前和江如烟说她要回徐市，她想给妈妈一个惊喜。或许这就是制造惊喜那一方的快乐所在，从产生想法的那一刻开始，便期待着另一方收到惊喜时的反应。苏漾坐在绿皮火车上，望向窗外的眼神里充满了喜悦。

        下午三点左右抵达徐市，苏漾拦了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上服装厂的地址时倍感亲切。

        离开一个月，徐市没有丝毫改变，服装厂从外头看去也和她记忆中的模样没差。

        苏漾背着包，和从前上班下班的每一天一样，熟练自然地走进服装厂。有女工看见她，眼睛发出重见故人的亮光，兴奋地喊她的名字。

        “哎！苏漾！苏漾回来了！”

        这个名字对江如烟来说，有如同自己的姓名被叫到一般的条件反射。她脚踩缝纫机的动作顿住，猛地抬头。

        苏漾和妈妈对视，放纵地咧开嘴角，露出齐齐两排牙齿，笑得憨傻又喜乐。

        “苏漾！！”江如烟惊喜地喊。

        “我回来啦——！！”苏漾张开双臂，欢快地扑进妈妈怀里。

        久别重逢，江如烟是何等的喜出望外，这捏捏那捏捏，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回来啦？！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嘻嘻，想给你个惊喜嘛！”苏漾细心地替妈妈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将她的容颜又扫了一遍，说：“你怎么有黑眼圈了呀？又熬夜干活了？”

        江如烟摸摸自己的眼袋，说：“有吗？我的作息一直很规律啊。”她眨了眨眼，又问：“很丑吗？”

        苏漾笑笑：“不丑，你怎样都好看！”

        江如烟也笑了：“就你会贫。”

        随后苏漾又去办公室和江渐远寒暄叙旧了一番，她的舅舅似乎长胖了，越来越接近她记忆中的模样。舅舅说，服装厂没了她这名大将，实在可惜，她要是哪天想回来了，他随时欢迎。苏漾说，她跑不了，江如烟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有困难找她就是了。

        下班后苏漾跟江如烟回家，回到熟悉的筒子楼。这一圈下来倒是没见着程滨。听江如烟说，程滨创业东奔西走，这会儿去徐北区谈生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同为创业人，苏漾深知其中有多辛苦，默默给程滨加油：请好好努力，务必让妈妈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苏漾难得回来一趟，江如烟自然是要将其他事情放一边，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原本她们约好去逛街买衣服，不料江渐远拜托她们帮忙带一天孩子，逛街计划最后成了带娃计划。

        帮忙带娃对江如烟来说已经是习惯了，但她不知苏漾怎么想。好在苏漾不介意，愿意守在屋里和她一起陪女娃玩儿。

        换尿布、泡奶粉、唱儿歌之类的事，江如烟做得轻车熟路。她很喜欢小孩子，一遍遍地教娃娃喊“姑姑”。娃娃只会口齿不清地喊“妈妈”，江如烟也乐呵地逗她：“妈妈不在，姑姑在。”

        苏漾在一旁看着，莫名地红了眼眶。

        江如烟对谁都很有爱，对孩子尤其地爱。事实上，她和孩子一样纯真，一样毫无防备。

        江如烟双手撑住娃娃的咯吱窝，让娃娃站立在自己的腿上。娃娃不会站立，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双腿活蹦乱跳。

        苏漾趁机托住娃娃只有小笼包大小的脚，左探头右探头，在江如烟面前刷存在感。

        “妈妈，妈妈，你别忘了我呀！”

        江如烟咯咯笑，和娃娃鼻子碰鼻子，逗道：“大活宝要和你抢姑姑咯！”

        苏漾颠着娃娃的脚，说：“她不会喊你姑姑，但我会喊你妈妈呀！妈妈，妈妈——”

        “大活宝，大活宝——”江如烟不但要哄着小娃娃，还要哄大娃娃。

        娃娃好似听懂了，笑得眼睛挤成一条缝，一张嘴不见一颗牙齿，奶声奶气地发出“宝，宝”的音调。

        欢声笑语弥散满屋，正如煮沸的白开水，无色无味却欢闹至极。

        苏漾待了两天便要回安市了，江如烟在火车站目送她离开，倒没有第一次分别那么难舍难分，这回更多的是遗憾，时间过得太快，要是能多做一些事情就好了。

        江如烟回到筒子楼，平时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现在显得格外冷清。她想，苏漾闹点也好，给这屋里添点动静，她也不至于对着白墙怅然若失，说不出一句心里话。

        她和往常一样，扫地，拖地，整理房间。门口传来脱鞋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真不巧，苏漾前脚刚走，程滨后脚就来了。

        他先进了厨房，放下塑料袋里的东西。江如烟放下手头上的活去看，发现他带回来一只鸡。

        “哪儿来的鸡？”她问。

        程滨：“当然是从徐北那边带回来的。”他展示那只鸡丰满的大腿肉，得意地勾唇：“今天吃大餐！”

        江如烟竖起大拇指：“成！”

        焖鸡费了点时间，快要焖好时，江如烟才开始做别的菜，免得放凉了。大餐端上茶几，鸡肉汤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

        程滨回了趟自己的房间，再过来时随口问了句：“这两天没洗衣服啊？”

        平时江如烟洗衣服时会顺便去程滨的房间，帮他把衣服也洗了。他也就习以为常，毕竟江如烟打理内务一向主动，并且擅长。

        江如烟啊了一声，解释道：“你出去的那两天，苏漾正好从安市回来，我和她一起带浅浅，忘记洗了。”

        浅浅是江渐远女儿的小名，那个只会叫妈妈，一颗牙都没有的娃娃。

        程滨挑眉：“苏漾回来了？怎么不多待几天？”

        “唉，你今天下午回来，她今天下午刚走。”江如烟说。

        “嗯，她和这只鸡没有缘分。”程滨开玩笑地说。

        吃完饭，江如烟去洗碗，想着等会儿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便把衣服洗了吧。程滨很少进厨房，但今晚进了两次。第二次进来，他明显有话要说。

        “如烟，我这次去徐北，投了一个大项目，稳赚不赔。”他一步步铺垫着。

        江如烟：“挺好的呀。”

        “我把所有可调动的资金都投进去了，但这边的还差一小笔，你有没有一千块？”他靠在门边，看着江如烟的侧脸。

        江如烟转头：“又来？”

        程滨投资做项目向来大钱来大钱去，投进一两万，有时多赚几千，有时赔个几千。生意场上他从不畏手畏脚，每一步走的都是孤注一掷。难免遇到资金周转不来的时候，他便向江如烟借钱。对项目总资金来说，他借的都算小钱，一千两千，或者是几百，让他能有个生活费。

        他不会不还，过个几天或几周，他一定一分不少地还清。他说，多亏了她，她就和急救箱一样，关键时刻能救他的命。

        借多了，江如烟不免感到担心。她并非担心程滨不还钱，而是担心有一天如果程滨遇到更大的困难，她没有能力帮助了怎么办。

        “什么叫又来？我上次不是还你了吗？”程滨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如烟洗去手上的泡沫，在围裙上抹干，转身对他说：“我有一千，等下拿给你。”

        程滨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嗯，谢谢你。”

        他去阳台抽烟，没一会儿功夫江如烟从厨房出来，转而进了卧室，拿来一沓钞票。

        江如烟递给他，顺带唠叨道：“你呀，赚到了钱也应该试着存点儿，那些表啊，鞋啊，车啊，少花一点儿，万一以后”

        “如烟。”程滨打断她，“你要是不想借就算了。”

        江如烟一惊，急忙地把钱塞进他手里：“我没有不想只是提醒你有备无患！”

        程滨没回答，吐出一团烟，也不数那叠整整齐齐的钞票金额对不对，直接放进口袋里。他向江如烟招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来，然后用右手环住她。

        站在阳台上只能看到一排排乏味无趣的筒子楼，他们身处偏僻之地，也就月光于众生平等。

        江如烟想，衣服还是明天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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